趙老爺和趙太太見話都擺在明面上說了,且還大動干戈一番,惺惺作態地聚在一起吃飯老沒意思,便辭了趙老太太出來,趙全寶故意落在後面與趙老太太撒嬌買痴,估模著趙老爺和趙太太走遠後,也行了禮出來去找三姨娘了。
趙全寶走在執豫園,擔心自己一見生母便哭了出來,想來還是找妹妹說說心中的煩悶,不然今夜是睡不著了。
忽而來了一個丫鬟,是在外院幫襯管事媽媽的茗栗,但見其神色惶然地跑來,急匆匆地躬了身子,微微喘氣道︰「公子,因著過了上鑰的時辰,角門的小廝不給古公子開門,求公子去緩解。」
趙全寶喜愛調笑的一個人,見茗栗慌里慌張的,笑道︰「莫非茗栗姐姐喜歡雲漢兄?不然怎麼大晚上也知道了雲漢兄沒有回來,我猜你是一直等著了罷。」
茗栗羞惱,「公子休要胡說,奴婢不曾有這樣高攀的心。」
趙全寶哧哧笑著,隨口問了句,「古公子為何久不回來?」
「公子這話問得有趣了,奴婢怎的知道?」茗栗鼓著腮幫子道。
趙全寶鬧了沒趣,也不再說話,等接了古雲漢進來,不改習性打趣道︰「古兄哪里風流去了?」
趙全寶的無心之言搓中了古雲漢想要隱隱藏在心底的要害,他確實風流,想到那美婦人在自己身下百般承歡,古雲漢不禁心馳神往,但隨之而來的是悔恨、赧然、和對趙全寶一針見血的惱怒,是以,帶著冷冷的語氣道︰「七夕將到,我忽然起興,便去了織女橋逛了一圈,不知不覺天色將晚,勞煩衡寅出來借我。」
古雲漢一提織女橋,趙全寶的眼神便暗淡無光,因著神色隱藏在了夜色中,周圍的人也沒能察覺出來,但趙全寶性子活絡慣了,古雲漢見他不答話,心里擔憂起來,「衡寅,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古雲漢以為是自己不滿的語氣讓趙全寶不滿了,立即出口解釋。
趙全寶笑了笑,「古兄並沒有說錯什麼。」
之後,兩人再也不說話,陷入到深深地沉默中。
此時,茗栗敏感地撲捉到古雲漢的情緒,已她之見,並不認為是與趙全寶有關,細細地思索著古雲漢回應趙全寶方才的話,便猜測古雲漢也許是真的在外面有了風流事體,被趙全寶無意道破,有些惱羞成怒,望了望前方的修長的身姿,茗栗心里莫名陣陣的酸疼。
張全寶後來也遲鈍地察覺了氣氛的不對,一時猜測有佟蘊良的緣故在里面,趙全寶也想解釋一二,開口便自己便頓住了嘴,他現在還沒有把握取消這項婚事,說出來只會讓對方難堪,不如沉默了事,若果然有了法子解決,不用說,以後也會冰釋前嫌。
張全寶等人在垂花門前道了個別,古雲漢與茗栗隨著前面又走了幾步,來到了一個影壁後的圓門,擇路進去了,圓門後的院子多是給趙家的男子和外來的男客、男僕居住的,趙全寶是趙家的公子,而桃花鎮也不似京師人家那樣禮教森嚴,趙全寶只說要去找妹妹說話,守門見是公子,便也開門了。
趙滿福好容易睡著了,卻忽然迷糊間被告知自己的便宜哥哥來看望自己,天知道趙滿福想要怎樣摩拳擦掌地去揍扁趙全寶,現在的時辰在現代來說是深夜十一點,是女性最重要的養顏時候!
但趙滿福的哀怨憤怒在見到趙全寶的嬉皮笑臉之後,愣是沒有發出來,因為哥哥的笑是強撐出來的……
趙全寶現行在庭院中久坐,趙滿福披著披風走出屋門,便見趙全寶孤零零地坐在庭院中央,在他身邊多了一張圓蹲,趙滿福知道,那是為自己準備的,趙滿福走到趙全寶身邊,此時明月當空,接近滿月,清清冷冷地吊掛在漆黑的深沉的天空里,如水般清涼透徹地微風輕輕在院子里吹著,讓人渾身舒暢。
趙滿福想到今日三姨娘告訴自己,她以前很喜歡叫趙全寶為徵然哥哥,徵然是趙全寶的字,趙滿福這般叫,體現的是一種獨一無二的親昵,倒不是三姨娘發現了趙滿福的真身,而是三姨娘認為趙滿福失憶後也將這親昵的稱呼給忘了,便主動提醒趙滿福,其實三姨娘還遺漏給趙滿福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趙滿福在十歲後,覺得自己長大了,便不再怎麼矯情地喚趙全寶了,可三姨娘卻想兩兄妹更加親密,隨胡亂的想要篡改趙滿福的記憶。
「徵然哥哥。」趙滿福忍著雞皮疙瘩雄起,在自己遇見這個哥哥的首次,按往昔呼喚著趙全寶已經听得十分習慣了的名字。
趙全寶吃了一驚,看著妹妹柔和的面龐,心知妹妹是為了安慰自己,卻露出欠揍的笑容,「我是不是打攪了妹妹休息?打攪了也好,這樣我心里好受多了,為了佟蘊良的事,我是翻來覆去地閉不上眼,福兒怎麼能自己舒服地躺在床上大睡?」
趙滿福收起了心中滿滿的心疼,白了一眼趙全寶,她以為佟蘊良之事後,這個哥哥會變得成熟一些呢,原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古人誠不欺我也,「看在你是我親哥哥的份上,這一次就暫且饒了你,再有下一次,我肯定告訴爹爹,你深夜跑到女眷的院子來。」
趙全寶聞言,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在明朗的月色下,那表現在臉上的強烈的厭惡感映入趙滿福的眼簾,但趙滿福因坐在趙全寶的左邊,是以還是沒有發現趙全寶右邊臉頰紅腫的五指印,趙滿福頓了頓,想到關鍵處,激動道︰「你去找爹爹拒絕這項婚事?」趙滿福沒有很深刻地和趙老爺接觸,但卻從眾人的言行感受到趙老爺作風穩健威嚴,古代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趙全寶沖動去找趙老爺說項,她很肯定趙老爺會嚴厲地呵斥甚至責打趙全寶,趙全寶可是府中唯一的獨子,趙老爺肯定會抱著更嚴厲的心態對待趙全寶,更不容說首要的大家長作風不容置疑。
「嗯。」趙全寶的聲音變得十分消沉,健瘦的肩膀也耷拉了下來,「當時還有祖母和母親在場,我說了不想娶,但是長輩們不同意。」
趙滿福怔怔然,不是她鄙視趙全寶這等古代的男子,他們有了封建集權賦予的權利,難道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或者會考慮所謂的顧全大局而招攬三妻四妾?難道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原來她的哥哥也是個情種啊,「哥哥,」趙滿福嘻嘻笑著,「你有喜歡的女子……嗚嗚。」
趙全寶听到喜歡的女子時,條件反射便站起來捂住趙滿福的嘴,「听著,你不能隨意說出這一句話,要是讓姨娘知道了,指不定心里怎麼擔憂,這件事必須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嗯嗯……」被捂住嘴的趙滿福只能發出單音節的詞。
不用這位哥哥說她也知道不能讓三姨娘知道,趙滿福的思緒不僅飄到了前日晚上漂泊大雨之際,三姨娘流著淚濕著身回來的光景,想必也是為了兒子爭取一番了罷?
她沒想到這哥哥還挺‘單蠢’的,她只是隨口一說,他就自己招了,「那位姑娘是誰?」那就不要怪她因好奇心驅使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你,你也認識。」趙全寶同志紅了一張臉。
「我也認識?」趙滿福埋頭苦思,將自己認得的、可以給趙全寶做娘子的姑娘在腦海間過了一遍,古淨荷、徐貞、一面之緣的滿闌珊,到底是哪一個?不對不對,趙滿福又狠狠甩頭,趙全寶說的‘你’是古代的趙滿福,不是她這個穿來的,而古代的趙滿福到底認識哪府的姑娘,她還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哥哥快說,不要再買關子。」她只好求趙全寶說出答案。
「哎……就是說要與你在織女節交換信物的徐姑娘。」趙全寶的肩膀又垂了垂,隱在夜色中的眸光深沉得要與黑夜同為一體。
徐姑娘出身官家,趙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只一瞬,趙滿福想到了關鍵的地方,不是趙府滿不滿意的問題,而是縣太爺會不會舍得女兒嫁給一個普通鄉紳,趙府的門第不高,在桃花鎮算是比較殷實的富戶,古代講究門當戶對,可能對于縣太爺來說,還沒有出過一個舉人的趙府,還不能跟他們比肩罷,不過趙府還有一個嫁入知府府的大姐兒啊,憑著這一點,如果趙府主動一些去提親的話,兩府聯姻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讓表妹嫁于我,是太太的注意。」
只這一句話,趙滿福便懂了,如果趙府長輩願意全力支持趙全寶,可能趙全寶與徐貞的婚事也就成了,只趙太太私心作祟,從中作梗,是以,趙全寶要抱得美人歸,還有很難很長的一條路要走。
趙滿福見便宜哥哥真心難受糾結,也不好八卦詢問與徐姑娘發展到了什麼地步,想到古雲漢看佟蘊良的表情,一時想到︰若是趙太太那里行不通,走佟蘊良的路子也不是不可,「佟姑娘有了心儀的人,並與那人定了情,興許哥哥與徐姑娘還有機會,」又笑道,「如果哥哥能考取個功名,只怕這個事就板上釘釘了,可惜要等到考試也來不及,……先把佟姑娘這一邊弄妥當了才是正理。」
他這麼做也是不想促成一對怨偶,應當不是餿主意罷。
趙全寶听後,怔怔地想了一會,激動地站起身來,「妹妹說的是啊,古兄心儀佟姑娘,我瞧著佟姑娘也對古兄有情,古兄風姿卓越、一表人才,等來日考了功名,也不辱沒了表妹。」
「就這麼辦!」趙全寶感覺到了希望的光輝,心里也舒暢了些,樂呵呵地拍起妹妹的馬屁,「妹妹真是天上的文曲星,只要一句話,便能撮合兩段姻緣。」
看著哥哥一道剛才的郁悶,整個人如沐春風,趙滿福也放心了,不過,便宜哥哥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脾氣還是要改改,趙滿福大打哈欠,「哥哥的心頭大石放下了,我也可以回去休息了罷?」
趙滿福不知道便宜哥哥想怎麼行事,但就哥哥單蠢的心眼而言,應當是暗地里撮合古雲漢和佟蘊良兩人,出不了什麼大事,她再不去睡覺,明日起不了床請老太太的安,才是天大的事。
趙全寶見妹妹實在犯困,赧然道︰「都是我的錯,害得妹妹晚睡,望妹妹原諒長兄則個。」
這麼客氣反倒讓她不好意思了,趙滿福撓撓頭,「你能解決煩擾之事,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