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滿福憂心忡忡,從榮慈居回來後,忙拉著繁花的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繁花可有頭緒?」
繁花回握趙滿福的手,心理暗暗心疼,這手怎麼這麼冰涼?「姑娘放心,三姨娘一定沒事。」三姨娘被叫去後再也沒有回來,她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三姨娘,對事情經過的了解還比不上五姑娘呢,所以只能在言語上安慰鼓勵心慌意亂的趙滿福。
「我听說姨娘被打得滿臉是血,就怕老太太心腸一硬不給姨娘上藥,大熱的天,皮膚潰爛了可怎麼辦?」
趙滿福知道,現在擔心再多也沒用,老太太是打定了注意地要嚴懲三姨娘,她再去求情或是做出激烈的反應,以老太太軟硬不吃、只會按照自己心意行事、兼之喜歡連坐的脾性,她和三姨娘肯定會被一起懲罰,她受什麼樣的責難都無所謂,三姨娘的身子是再也挺不住更多的責罰了。
雲花走將進來,她從一等丫鬟嘴里零零碎碎知道了主子們的事,正自擔憂五姑娘會心緒不病,在外面也隱約听見了趙滿福說的話,進來便說了一番話,「姑娘,你且不必憂心,四姨娘的孩子沒了,這是無可挽救的,以後的日子還要過,老太太怎的會忍心太太一家獨大,姨娘定是無事的,要說發愁,該是太太才是,她心疼到心眼里去的伍姨太太有了老爺的骨肉,哼,以後就有好戲了,她作賤伍姨太太都還來不及,怎麼還有空來算計姨娘?」
趙滿福垂下頭來,都說關心則亂,她的腦子除了想方設法救下姨娘來,是容不得分析別的,如今被雲花開解,她隨即心里便輕松下來,「雲花這般說,我心里到松快了許多,只望姨娘快一些出來,我們這一房便真的才是萬事大吉了,若說這個事一出,我們也要立個警惕的心來,凡是吃食的東西,進出都要極為的謹慎,什麼香料的東西,我們不管別人借,別人也別管我們要,實在不好做人的話,便送些紗花的頭飾過去領情。」
三姨娘發生了這樣的事,兩個丫鬟自責不已,听了趙滿福的警示,無不肅容應下。
接著,繁花瞪大眼楮驚問,「你說伍姨太太懷有了老爺的骨肉。」
「嗯。」雲花聲音微揚,「這個事也就幾位主子與她們的親信知道,我是偷听來的。」
繁花一合掌,「我們雲花還有這樣听壁腳的好本事。」
雲花見趙滿福不關心伍姨太太的事,神色間也不見吃驚,問道︰「莫非姑娘早也知道這件事了?」
趙滿福回道︰「我受罰後剛醒來的那一段時日,踫巧見了兩人在假山有了不干不淨的勾當,為了我自己的名聲,便誰也沒說。」
雲花、繁花聞言唏噓不已,三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話,無非是想法子給三姨娘送去些吃食和擦臉的藥膏。
雲花自信地接下這份差事,「以前姑娘受罰,太太看得緊,奴婢們不曾下的手去幫忙,這一回,太太都自顧不暇,老太太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行事起來肯定順手。
佟蘊良是做夢也沒想到,她的娘親變成了趙老爺的妾侍,這樣一來,她也不能嫁給趙全寶了,這個世上沒有母女同嫁父子的說法,這關系道綱常倫理!她得知了這個事後,真的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惱恨,好容易說服自己做趙全寶的娘子,如今忽然成了趙全寶的妹子,見面可不尷尬?
翌日,趙全寶第一次听到這件事,因著趙滿福不想其擔心,自作主隱瞞了三姨娘的事,只叮囑趙全寶去私塾。
趙全寶也暗自松了一口氣,想他整日愁眉苦臉搜腸刮肚,愣是想不出一點辦法,反倒是見古雲漢神情越來越好了,「古兄,佟表妹成了我的庶妹。」
「嗯」古雲漢淡淡地出聲,隨手翻了一卷紙。
趙全寶又試探,「也就是說佟表妹不用做我的娘子了。」
「嗯」古雲漢執起毛筆,在書卷上畫了個重點。
趙全寶再試探,「我再也不用發愁了,你替我高興嗎?」
「嗯。」古雲漢皺眉,這一句話他沒能弄明白,等一會兒要問先生才行。
趙全寶不死心,「古兄,佟妹妹現在沒有婚約在身,你可以放心地讀書,照你的本事,一定可以榮登桂榜。」
「嗯。」古雲漢豁然開朗,這一句話也沒那麼難,他再讀下一句時,發現了這一句與前一句、下一句是承上啟下的關系,怨不得他單拿一句來理解總是吃不透。
「古兄,我妹妹有婚約了。」
「什……什麼……」古雲漢驚得將手中的毛筆掉落在地,黑色地墨汁點點灑在了古雲漢最好的汗衫上。
「哈哈……」趙全寶捂著肚子大笑,「你這小子,被我發現了罷。」
古雲漢一張白面已經紅透,「發……發現什麼,不要再吵我了,我要讀書,你也要讀書。」
趙全寶坐下來,側首看著古雲漢,「你喜歡我妹妹是不是?」
古雲漢眼楮不離開書本,「不是。」
「哦,那我就放心了。」張全寶也不再煩古雲漢,拿出桌上的書本看著,但朝向古雲漢的耳朵一直是尖尖的豎起。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古雲漢悄悄挪過來,「滿福,還沒有婚約罷。」
張全寶的眼楮已經是眯成了一條線,「呵呵……沒有。」
「呼……」古雲漢放下心來,拿起書本又認真地看了起來,因此也沒有發現,趙全寶的書是拿反了的。
還差幾日就到七月了,今日對于伍姨太太來說是特殊的,她要端茶給趙太太,真正地成為趙家的一份子,而三姨娘因為心里有愧上吊自殺,無意被救了下來,老太太念其有悔過之心,生子有功,也是初次犯罪,便還是讓三姨娘回來養身子,但有一條︰不能出自己院子。
四姨娘的孩子掉了也就掉了,誰也不敢多說一句,二姨娘出奇地安分,也不替四姨娘伸張正義,五姨娘掉著眼淚道︰「我真四姐姐可惜。」
二姨娘憐惜地掏出自己的帕子,「勞你傷心了,若是得空,來我的翟松齋坐一坐。」
眾人都在趙府的廣善堂聚集,因著今日是伍姨太太被納進來的日子,趙太太木然地接過伍姨太太的茶水,不禁死死盯著嬌媚無匹、容色清麗的伍姨太太瞧著,伍姨太太只覺得毛骨悚然,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趙老爺,沒想到趙老爺沒出聲,倒是趙老太太咳嗽了一下。
趙太太回神冷笑一聲,將手中滾燙的茶水潑到伍姨太太身上,「不要臉的賤人!我平日好喝好吃、掏心掏肺的對你!你竟然爬到我男人的床上,還懷上了身孕,喪盡良心的破落戶!」
眾人都想不到趙太太這麼明目張膽地對付伍姨太太,是以都沒有防備,伍姨太太還以為趙太太會故意冷場,讓自己多拿些時候的茶盞,或是嫌冷嫌熱地讓自己換茶,但就是想不到會這麼直接這麼殘暴。
「哎呀,我的臉,我的臉要爛了,快請大夫來。」伍姨太太淒厲地哭嚎,佟蘊良慌里慌張地奔到伍姨太太身邊,用身邊的帕子輕輕擦拭著伍姨太太的臉,還耐心地吹著氣,「好了好了,不疼了,大夫一會兒就到。」
趙老太太輕斥趙太太,「你也太沒有德行了!是要將趙府的名譽斷絕了嗎?」
趙太太的話對趙老爺也有負面的指責,是以,趙老爺的神色並未有多好看,只見趙老爺瞪視著趙太太,面色漲得通紅,卻說不出半句的不是來。
趙太太扶著發鬢微笑,「面對有德行的人,我自然是千百般的禮義周到,面對一個不要臉、忘恩負義的破落戶,我可裝不出這樣的溫柔來。」
佟蘊良含淚轉頭向趙太太,昔日對自己疼寵若干的姨媽竟然能說出怎麼狠心的話來!
「不要用那種勾引男人的狐媚眼楮來看我,你們母女都是一個德行,呵呵……現在你不能叫伍姨太太為娘親了,要記得,當是叫姨娘,你的母親是我,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一定會替你好好找個人家的。」
佟蘊良聞言雙膝一軟,倒在了地上,伍姨太太激動地哭訴,「大姐,我真的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你發發慈悲,不要誤了蘊良的終身,有什麼怨氣沖我來,是我千不該萬不該愛上了老爺。」她祈求自己的真心表白能喚起趙老爺的護花之心。
趙太太仰天一笑,笑得連眼淚也出來了,看得趙滿福都滿月復的心酸,這個女人還挺可憐的,被自己至親的人謀算,不過,在自己這一邊,趙太太分明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的姨娘就是被她給誣陷的啊。
趙君翊第一次見娘親這般失態,也嗚咽的哭了,揉著紅紅的眼楮跑到了趙太太身邊,抱住趙太太的大腿大哭起來,趙太太一手摟過女兒,一手揩揩眼角的水痕,「愛上了老爺?我只問你,等有一日老爺家境蕭條了,得舉家喝粥度日的時候,你還能不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這一句話?只要你說‘將來一日,趙仕彥沒了千百家私萬頃豪田,我伍儷旻還能一心一意待其如初,至死不渝,但有一絲分心,天地不佑,死無葬身,禍及三代,永不超生!」
趙老太太看不過去了,小輩都還在這里呢,趙太太一定要將自己愚蠢進行到底?「好了,不要再說,這個接納宴就此結束,都各回各院罷。」
趙老爺的計劃被伍姨太太打亂,本來心里就有怨氣,也怒氣沖沖地指責趙太太,「你都同意了接納伍姨太太,為何還要做出這般的行至來?」
趙太太淚眼迷蒙,他听不見趙老太太和趙老爺說話,只透過一層自己含著無限痛苦哀傷的水簾看見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神情鄙視。
「將來一日,趙仕彥沒了千百家私萬頃豪田,我伍儷旻還能一心一意待其如初,至死不渝,但有一絲分心,天地不佑,死無葬身,禍及三代,永不超生!」沒想到伍姨太太擲地有聲地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趙太太呆了呆,說了幾次,「好,好,好。」便抱起女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老太太狠狠地頓了幾下拐杖,瞪著背脊挺立的伍姨太太道︰「這一次我就不追究你了,以後再做出什麼妖惑來,我就去母留子!」
之後,趙老太太還在發愁伍姨太太嫁進來後,過繼兒子給伍府這件事就不好辦了,因思慮過剩,竟然連飯也吃不下了,趙老爺得知後,來與母親說了安慰的話,「娘親,伍姨太太納進來的那一日你注意到周遭的人了嗎?對,各房的丫鬟們多不在,只有您的和太太的丫鬟,如果伍姨太太這一次生下兒子,我就老實說出是伍姨太太的生下的,並且過繼給伍府,一樣得逞,如果是女兒,就趁機弄死了伍姨太太,再讓全寶娶了勻良,反正也只有自家人得知,深宅大院的,誰會去關心別人家的事?再者,左不過是幾個丫鬟而已,賣的也是終身,我們說她們偷了東西、又胡說八道污蔑主子便可隨意打死。」
趙老太太只覺得心口跳得厲害,「這也太作孽了,伍姨太太怎麼說都成了你的姨娘,蘊良也是全寶的庶妹了,哥哥娶妹妹,這……不妥。」她能對著伍姨太太說出去母留子的話,也只是為了威脅伍姨太太,讓她安分些,真要做出要命的事,她還是怕會有損陰德。
「什麼哥哥娶妹妹,一個拖油瓶,與我有什麼干系,若實在要用到第二個法子,等她生下兒子,有了個好名頭,我也不想她活著,他們母女倆一樣,都是為了富貴不擇手段,留著也是攪和得闔府不安寧,以前太太還顧著她們母女,我生怕太太不懂我下的手,稟明了官府,要是查了起來,大家都落了不好,現在太太恨得吃下她的血肉,我就無後顧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