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清晨,總是攜著一縷微涼的風來得悄然。M
無靈穿著一身黃裳,斜掛著一個金絲包袱,一步步離開了這片似曾眷顧的靈山聖水,不知這一走,將是多少年。
他的頭發修理的十分整潔,臉容也清洗的格外干淨。一眼望去,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如同他戀戀不舍的步伐,遲疑而未定的在海上穿梭。
黑石灣的海浪舒緩的打來打去,似在留念,似在徘徊,再無昔日的波濤洶涌。
無靈望著形單影只的力娃前來送別,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涼,催促著淚腺奔涌。他擦拭了下眼角,道︰「力娃以後你和南桑他們可不能輸給扶木和龍蘭的。」
力娃依舊掛著他招牌般的天真笑容,道︰「放心吧,無靈,別忘了還有雪兒,小叟他們!」他此刻身著一件白色短衣,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倒減了幾分傷感。
無靈望著力娃不知愁滋味的神情,不由破愁而笑,嘆道︰「是啊,還有雪兒她們……」誰知成排成排安身于沙地的古老樹木中,忽然傳來一個靈動的聲音,「當然還有我。」
無靈神色一晃,喜出望外的向那一望無際,成群成群的干枯樹木眺去。只見雪兒從離得最近的兩棵糾纏在一起的同心樹間閃出。
雪緞加身的她緩緩走來,眼含淚光的一把抱住無靈,一時無話。無靈感受著雪兒的心跳,心中暖暖的,澀澀的,難以言述。
雪兒將無靈推開,望著他無可挑剔的臉頰,將兩件精心包裹的飾物,舉輕若重的交予他,道︰「一件是那日的同心偶,一件是風爺爺托我轉送予你的‘羽仙玨’。」
「羽仙玨,與仙決……」無靈小心翼翼的撥開布飾,只見一塊流光溢彩的蛇形玉玨呈現在眼前,而另一塊精細的布飾內裹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偶,那靈氣倔強的眼神,與雪兒的神態如出一轍,惟妙惟肖。
雪兒望著無靈手心握著的木偶,道︰「如果哪天你想家了,就看看這木偶,我高興的時候,它會笑,我難過的時候,它會低落。」她從懷中又取出一個木偶,神色低迷,目光呆滯。
雪兒眼圈泛紅的咬著嘴唇,道︰「現在你要走了,我不難過,反而很高興,以後我也會天天帶著微笑等你回來,還有這個你也收下吧,是我昨夜親手做的香囊。」
無靈接過雪兒手中的香囊,望著手中木偶,果然女偶的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他忍住淚水,抬頭道︰「雪兒,我答應你,即使以後的日子困難重重,我也會開開心心的度過每一天,每一刻,不讓你們擔心,不讓你們難過。」雪兒稚女敕的小手里,那黑發飄逸的男偶潛移默化中,也變得神采奕奕,炯炯有神。
無靈將兩件彌足珍貴的禮物收好,望著手中的龍鱗香囊,反摘下胸前的青木鑰,掛在了雪兒白皙的脖子上。
雪兒小臉微紅,帶著奇惑的目光望著他,道︰「無靈,你這是何意?」
無靈神態淡然道︰「這件物品,是清漣所賜,極為貴重,我實不敢將它帶走,更不能棄于島上不顧,只有將它托付于你,才可放心離去。」他頓了頓,道︰「還有通靈,替我照顧好它,別讓那幫壞人掠了去,如不行就去找我母親;而南桑那邊,只好由你替我對他說聲‘回見’,當我下次回來時要看到一個完好的他出現在我面前。」
雪兒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而且他們不會再追究通靈的來歷,我想等南桑醒來時,他會原諒你的不告而別,其實今日有很多人想來送你,只不過你爺爺他……」只見遠角的黑礁石崖,忽然閃現四個孩童和一頭小獸的蹤影。
雪兒察覺無靈眼神有異,向後望去,嘆道︰「她們……」
只見一身藍色絲緞,發髻飄飄的冰朧,雙眼火紅,身材瑩潤的紅燭,雙手拄拐,臉色剛毅的檀木,白發如雪,神色哀婉的紫荍,以及她腳下發著喃喃兒化音的通靈小獸,都在遠端,目送著無靈。
而在縱橫交錯的古樹群落中,走出一排臉帶微笑的熟悉身影,正是無靈在桑青部落中結下的玩伴,小叟他們。
雖然沒有看到三巧的身影,可他望著眼前的這些小伙伴,淚水卻是止不住的奪眶而出,他極力控制著自己,嗚咽道︰「你們……我不會忘記大家的!」
力娃哈哈一笑,道︰「無靈,這算是個驚喜吧?其實連雪兒都不知道呦!」
無靈和雪兒眼圈紅紅的對視一眼,齊聲道︰「你小子變壞了。」只聞一陣爽朗的笑聲在空蕩的樹林間回響。
無靈望著眾人,神情不舍道︰「你們保重!我走了!」他不敢再看雪兒與力娃他們,朝黑石灣口疾奔而去。
雪兒和力娃泣不成聲道︰「無靈,你一定要回來!」
最遠端的黑礁崖,兩個老者淡淡的目睹著這一切。
一臉麻子的老者飲了口酒,神情不解道︰「大哥,讓這麼多孩子給他送行,是否有些不妥?這其中似乎還有其他部落的孩子也參了進來?」
臉色淡然的藍袍老者,目光中透著一縷睿智,道︰「不,他們都是未來的希望,沒有必要像我們一樣遵守腐朽的族規教條。就算真有什麼不妥——」他望了眼身旁從無顧忌的頑童老,笑道︰「也由我這個早已不問世事的老頭去承擔。」
麻臉老頭苦笑一聲,揚長而去,步履蹣跚間,遠遠听見他的嘆息聲︰「本以為最灑月兌的是醉生夢死的我,沒想到還是被你這個大哥比下去了,但願那些老鬼也能如你這般看的開。」
藍袍老者不為所動,目送著遠方,透著幾縷睿智,幾縷微笑。
在一個綠跡斑斑,古典恢弘的屋閣內,一身青衫的老者坐于正位,搖頭低嘆。他心中盤算,沒想到那個龍火修為竟然到了這般地步,如不是這回那可恨的天魂來襲,恐怕我還要被蒙在鼓里,看來一切還需從長計議。
而面纏繃帶的綠衣少年卻在他眼前來回走動,坐立不安。他心中煩躁,喝道︰「臭小子,你難道就不能給我安分點!」
綠衣少年叫屈道︰「父親,難道就這麼算了?」他臉容乖張,看起來十分委屈。
青衫老者怒哼一聲道︰「不算又能如何?誰曾想那個名字還活著,都怪我當初從刀家得來消息時,沒有認真思考。其實前幾日,我就應有所察覺。唉,真是悔不當初,為時已晚。」
綠衣少年心想我問的是我的事,你怎麼又跑那可惡的臭小子身上去了,急道︰「父親,可我?」
青衫老者一听就有氣,怒道︰「還我我你你什麼?你借失憶之名,躲過一劫,已是不幸中的萬幸,雖然免不了那禁地思過的苦刑,可我覺得這更是件好事,你就去那給我好好反省。」
綠衣少年一臉痛苦道︰「父親,那里可是春秋無日,難道你忍心看著我受這等罪?」
青衫老者冷哼一聲道︰「不受又能怎樣,怪只怪你太不爭氣。」
綠衣少年反駁道︰「我?」
青衫老者怒道︰「還嗦什麼,下去!」
綠衣少年見言辭無力,只好告退,可臨走時,眼中透著一絲怨氣。
而此時坐在廢墟前一天一夜的紅衣老者,望著眼前屹立數百年的執法堂已在他手中化為烏有,心火蔓延,難以言表。他指天怒罵︰「天魂,此仇我紅驁早晚有一日,會加倍奉還,一雪前恥!」
他身旁臉色虛弱,神態黯淡的紅衣男子,卻目送著遠方,似隱隱察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