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日美遠遠尾隨著那名女子。只見她仍然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哪怕是穿著有些華麗累贅的傣雅服裝,仍沒有讓她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有稍許的狼狽。
要知道,傣雅女子的服裝多用綢緞制成,且刺繡精美,銀飾遍布全身,琳瑯滿目,更有一條三角形彩帶束于腰間,尾部吊著須穗,走起路來「滄滄滄」地作響,更加地綽約多姿。
即便是裹頭的青布巾,也是飾滿銀泡,尾部同樣也吊著須穗,垂墜著顆顆細珠串。
那繡工精美的裙裾,一圈一圈斜繞到腰間,顏色絢麗。
這樣的服飾穿起來是不適合勞作的,只能參加禮儀性活動,是富貴身份的象征(這也佐證了傣雅人是古滇國皇裔的猜測)。
裴日美一方面循著那富有節奏的「滄滄滄」的聲音,一方面不敢眨眼地盯著或遠或近的那縴細身影。
也不知是為什麼,總之,他就這樣跟著這神秘的女子,仿佛有千頭萬緒,需要她來理清,又仿佛有千言萬語需要向她傾訴,又好像有萬萬千千的問題,需要她來解答。
反正,裴日美就在這種非常糾結的似抓到又似未抓到的情緒中,矛盾地跟著她。
而那女子始終不急不緩,也不知她有沒有發覺有人跟隨。
裴日美寧願自欺欺人地認為她沒發覺,畢竟她全身發出的動靜還是有點大的,足以掩蓋稍遠處的聲音。
繞過叢叢的灌木叢,沿著一條羊腸小道,他們就這樣前後相隨,沿著人工湖的邊壩,越走越高,然後又繞過那面湖水,隨即又翻上那座瀑布。
也不知走了多時,離會場那里是漸行漸遠,來到一面亮紅巨大的石壁前。
望著這塊石壁,裴日美不覺心里一動。因為這里他也曾來過,雖然只是一次,而且是十多年前,他還在念小學的時候,全家,包括大姑姑小姑姑家,曾經到這里春游過。
那時把他累得夠嗆,雖然山不算高,但對當時不太愛鍛煉、加上年紀又小的他而言,還是足夠累了。
他還記得,當時他還迷了路,最後就是靠著這巨大的土紅色的石壁作參照物,才又回到石壁前讓家人找到的。
濮水的人們都管這里叫紅石岩,又叫仙人洞,前者倒還名符其實,至于後者,就只能是個被人們懷疑傳錯了的傳說,因為整座山,根本不見一個大到能讓仙人想留下來修行的洞。
山里有沒有仙人洞不知道,但據住在離這片石岩不多遠的一個彝族村落的人說,這附近有大蟒蛇出沒。誰也沒見過,但的確有人和牲畜在附近失蹤不少。
所以近幾年以來,人跡近乎絕跡。也難怪長了那麼多半人多高的荒草,一叢一叢的,崖上的風吹過,「沙沙沙」作響,還是人得很。
這里當時算是城郊,想不到十幾年後倒成了荔園山水的一個標志背景。
從這里俯瞰下去,能把剛才熱鬧的會場,甚至再下去幾公里的主城區盡收眼底。
裴日美邊跟蹤邊試圖理清頭腦中纏繞在一起糾結的思緒,也沒發現女子在紅石岩前停了下來。
她頭微微側後,眼楮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裴日美,後者因心不在焉而漸漸露出的行藏。然後輕笑道,「累嗎?過來」,她微微頷首。裴日美稍稍臉紅,倒也大方地不再閃躲。
看樣子,人家早就發現他了。
「姐姐,」他嘴甜地喊了一聲,「你一個人到這里很危險的,我怕你吃虧,嘿嘿……」說到後面自己都不好意思听了,訕笑著,這剛才發生的一切除非是在做夢,不然到底是誰會吃虧都還不知道呢!
「那我該謝謝你了。」女子也不戳破他的自大,淡淡的說著,睥睨著他,嘴角卻仍噙著那抹標志性的微笑。
適才因為忙著驚恐,忙著吃驚,忙著看熱鬧,倒還未仔細看這女子的長相,只是匆匆一瞥間便在心里升起了孺慕之情。
這時湊近了細細看來,卻發覺好似這女子的容貌又不像初見時的模樣,好似又少了些平凡,增添了更多的華光,更加地暖著他的心,但是,還是有些模糊,明明很清晰,卻好像記不住。
他心里一動,這眼神、這靜靜的笑容,讓他非常的熟悉,就好像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常常這樣對他笑著,縱容地看著他胡鬧。
他收起嬉笑,正經地思考著。女子也不打擾他,轉身看那石壁去了。
雕像!他突然如醍醐灌頂!女子的眼神和靜靜的笑,就像那夢中的雕像。
可是,不對啊。
他搖搖頭,夢境畢竟是夢境,何況兩人長得並不像,只是氣質有些像而已。
「姐姐,你收徒弟嗎?」他涎著臉地湊過去,扯扯女子的衣服,一不小心用力大了,手踫上衣服上的銀泡,還把手戳疼了。
「你要我當你師傅?」那女子還是用看有趣的頑童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嗯,可以嗎?你真厲害!」馬上狗腿跟上。當然我也想厲害。他心里嘀咕。
「你是神仙嗎?你叫什麼?現在還有神仙嗎?那些人是不是被你抹去記憶了?為什麼好像只有我沒有影響?那陣煙霧是什麼?那個大怪物是什麼?……」他 里啪啦問了一大串。
還有,我見過你了嗎?
他還在心里暗暗問了這麼一句,又覺得這個問法有些像愛搭訕美女的蹩腳男的做法,就忍住沒問了。
「你憋壞了吧?」女子打斷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大男孩。眼里有什麼情緒若隱若現的。
「什……什麼?」憋壞什麼?
「那麼多問題,早想問了吧?也難為你」,女子貌似慈善地看著他。他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來了來了,解答疑惑的時間到了,嘿嘿!
「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啊。我倒是想當你師傅,可就怕你以後後悔。」女子淡淡說道,眼里有一抹調皮,只是裴日美沒發覺。
「不後悔不後悔,絕對不後悔!」一下子把他期待的心摔個粉碎。
「再說吧,其他的,你需要明白時自然會明白」。
「需要?」听她這麼一說,裴日美是越發地糊涂。覺得自從早上做那個夢開始,自己就困入一團亂麻中,難以理出頭緒,一天也過得似夢非夢的。
「嗯。還是你要回去了?」鳳棲看著他。他本能地搖搖頭。
怎麼能回去呢,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女神交談,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答呢。
「想好了。」她輕輕嘆了一聲,不是為自己,倒像是為了他。
「嗯!」他不知道,自己這輕輕而堅定的一聲「嗯」,將把他帶到一個怎樣奇異的世界。
此時的他,就像那些被迷幻劑迷惑了的老人,只想乖乖跟著她,讓到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無法理清頭緒。他雖然平時嬉皮笑臉,但從來不是這樣沒有理智的人。
此時,他的大腦里忘了還在會場中的羅半夏,忘了家里的人,沒有任何雜念,大腦里只有一個指示︰跟著她!
「我叫鳳棲。」女子仿佛好心地說,好歹解答了一個問題。
「鳳」?這個姓不應該是傣族的姓啊,要知道,當地傣族以刀姓、羅姓、範姓、陶姓、趙姓為五大姓氏,沒听過傣族有姓「鳳」的。
他疑惑地看著「鳳棲」。
鳳棲也不再繼續為他解答,轉頭看著眼前的紅石岩,任由他在那里整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