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相依為命地生活在一起。
其實,更多的時候,是裴日美相依著老人。畢竟他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已經一年有余,雖然其間大部分時間是在修行,但心里還是會有孤單的時候。
見到白發老人,他如同尋到親人一般。
加上白發老人身上又一種氣質,讓他覺得親切,讓他想要親近,同時,也讓他心疼。
他有很多問題問老人,但老人一語不發。
應該是啞巴吧?
他心里更加地同情老人。
老人也許修為很高,但卻是一個又啞又失智的孤單老人。也不知經歷過些什麼。
只有當他看向那面湖水的時候,才能在那雙空寂的眼楮中稍稍看得見一些些的生氣。
到底湖里有些什麼呢?
每當這個時候,裴日美也會停下修煉,踱步向前,來到老人的身邊,和他一起,也靜靜地看向那湖水。
但,他能看見的仍是黑沉沉的蒸騰這霧靄的黑水湖,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有時,他會在修行中听到一聲巨響,等他反應過來時,會看見那老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後來他有一次見到,原來是那老人站在窗前,一如既往地呆愣愣地站著,然後站著站著就直直地往後一倒,重重地倒在地上。
初時,裴日美以為是老人身體有什麼疾病,所以支撐不住倒下了。後來他發現,老人知覺未失,反倒像是故意為之,就像是自己在懲罰自己。
裴日美對老人更加地好奇起來。
一個失智、失聲還有會自己懲罰自己的怪老人!
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不知不覺中又是幾個月過去了。
隨著修煉的層次越來越高,裴日美發現,幾個月的時間對他而言,就好比過去還在人世間時的幾天一般。因為,很多時候他都是在修習,有時幾天,有時十幾天,而最長的一次,他一坐就是兩個月。
難怪神仙的日子過得那麼逍遙,不用苦惱上頓吃了後下頓吃什麼,因為修習到一定的程度,已經不知道什麼是饑餓,何況自己自從吃了那水靈果後,吃東西只是為了保持一點做人的習慣,滿足一下自己的口月復之欲。
所以,雖然與這怪老人生活了幾個月,但實際上的溝通近乎。
這段時間里,只要是他從修習中出關短暫休息的時候,他就會去觀察黑森林附近的景象。他發現,這黑森林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陰暗。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他跟從那老人到這里以後,這里不再像從前那樣地暗黑無際,雖然一直不見陽光,但倒也是還有些光亮,只是很微弱。
而且有的時候,會出現忽明忽暗的情景。
除了不像正常的地方那樣有著光亮以外,這里還是美得猶如世外桃源。
白天有白天的美,而夜晚也有夜晚的迷人之處。
這黑森林就像一個黑夜中籠罩在微弱的月光下的美景,比起陽光下的盛景,又是別有一番風情。
這木屋依山而建,而那屋後的山勢甚為平緩,說它是山,不如說只是一個長長的斜坡。同樣的,這里也是長滿了高高的巨木,樹下同樣遍布著那神秘的黑蘭色的郁金香。在那若有若無的暗光的映襯下,顯得神秘而哀傷。
裴日美看著面前的郁金香,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想起「哀傷「這個詞。
植物也會哀傷嗎?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變得感性起來了。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和人接觸的原因。
這樣一想,他又同情起怪老人來,那老人不知經歷過多少的事,不知在此等待了多長時間,不知在等待著誰,也許已經很久很久,久到忘了自己是誰。
是這樣的嗎?
他不禁自問。
如果有一天,發現自己也將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待下去,不知自己會變成什麼?
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的裴日美越想越傷感,索性不再去探索這黑森林的景象。
他飛身又回到木屋。然後,毫無意外地看到那白發老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呆在他做的那把躺椅上,目光傾注在遠處的湖面上。
他盤腿坐在老人的身邊。
「爺爺,你是在等誰嗎?」他問著,決定在今天和這老爺爺好好地談一談,雖然他認為成效甚微,但是只要自己能講講話就可以咯。
老是不講話,估計以後自己也會變啞巴的,他暗自想到。
不出意料地,老人沒有任何變化。
「唉,就知道你不會說話!」他嘆了一口氣,徑自說著,「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到這里的,我呢,是莫名其妙就到這里了」
「有一天我正在練功,突然就走火入魔了,覺得自己就像要爆炸一般,然後就沒有了意識,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見到一堵長長的沒有邊際的牆,然後穿過迷宮,就到這里了。」
他毫無激情地三言兩語講完自己到這里的緣由。
當然,不用想,老人是不會問他什麼問題的。
「也不知鳳棲姐姐他們怎麼樣了?」他嘆了一聲氣,雙手枕著後腦,直直地倒下,睡在地上,閉著眼楮,想著好長時間沒有忙得想的鳳棲。
人就是這樣卑賤,當人就在身邊的時候,可能是太常見了,所以反而會熟視無睹,也不會那麼在意。
而當思念的種子一旦發芽了以後,就會堅定自己所想的,特別是如果這顆種子又是以距離來澆灌的話,那就會長成參天大樹。
原來從那濮水河畔跟著鳳棲而來,純粹是因為一種景仰,畢竟那種魔幻的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怎麼說都得滿足一下好奇心。
隨著和鳳棲相伴的日子越來越長,他對鳳棲的感覺慢慢變了。
而這種感覺一旦出現,就會慢慢發酵,特別是摻入了那石像和那鮫人後,他就像一個失去母親關注的孩子般,一直想重新引起母親的關注。
但仔細想來,好像又不是對母親的感覺,所以,最後他終于了解,那是愛!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
而且,只要這樣一想,似乎有想通了他對一開始見到的鳳棲的那種景仰,似乎也很怪異!
而到了著與世隔絕的地方,在自己獨處的一年多的時間里,雖然大部分時間在修習,但只要一有時間,那思念就會不斷瘋長。所以,他也就加倍的修習。
而到了這黑森林的近半年的時間里,他也是大部分時間在修習,像今天這樣靜靜地思念的時間很少,但他發現,對鳳棲的思念並不因為自己的回避就減少,反而是成倍成倍地增加。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害怕。
也許是因為著怪老頭吧?
照他的直覺,他認為怪老頭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他有時像是個傻子,但裴日美更願意相信,他只是痴了。
他緩緩睜開眼。
「啊——」他怪叫了一大聲!自己的面前有一顆白發蒼蒼的頭!
是那個怪老頭!
此時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眼楮里充滿著迷惑,似乎想在自己的臉上找到什麼答案似的。
「爺爺,你……你有什麼問題?出個氣兒呀,這樣會嚇死人的!」
他結結巴巴地咕噥道。
「難道你想起什麼了?還是你喜歡听我講故事?」
他難得見到這老人有這種舉止,忙急切地問。想想,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個人在表演,到底是有些無奈的。如果老人終于有回應了,那自己就會感覺更不孤單了。
老人只是困惑地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沒說什麼。
就這樣,兩人一個睡在地上,一個側坐在身旁,互相對視著,如果換成年歲相當的異性,那這個畫面倒是很唯美,但這樣一個仙風道骨又周身散發出滄桑的老人和一個青蔥少年——這畫面很詭異!
老人似乎在等他說什麼,見他半天沒吭聲,緩緩伸出右手,用食指輕輕撫著他的嘴,眼里還是充滿迷惑。
裴日美有些尷尬。
這究竟是什麼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