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我將手機里的視頻放進電腦里,準備對比著再細看看那天我在深林里的遭遇。可是打開手機尋找視頻的時候,卻發現那段時間里錄下的視頻,其實並不止于這兩段。
其中一段,有人正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夢游般穿過墳場,走進樹林里去。過了約莫二十幾分鐘,又回來坐在地上睡著了。
過了一陣,他又站起身來,再次夢游般穿過墳場、穿過樹林,走了一遭回來。如此反復許多遍。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我驚恐的看著那個身影在鏡頭下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自己?如果是,那麼我當時究竟是在夢游,還是靈魂出竅?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如果當時我在樹林里走來走去,那麼錄下這段視頻的又是誰?究竟誰在我睡著的時候,在我身後錄下了這段視頻,並且將之保存了下來,然後留給我看?
不過,這個疑問很快又被解開了。
因為在另外一段視頻里,我看到自己在穿林走過一遭之後,回來俯,緊接著視頻里出現一陣晃動,隨之停止了。
由此可以初步推斷,那些天里我確實出現了類似夢游的癥狀。當時的情形大概是,我用手機撥弄視頻功能的時候,不知不覺睡著了。手機從我手中滑落,而錄像沒關,于是錄下了我夢游的情景。
我對比著這幾段夢游中錄下的視頻時間,才明白我在墳場中確實醒醒睡睡多次,其中有天亮的時候我自己並不知情,仍在夢游之中,因此並不清楚已經過了一天。
奇怪的是,我在一次夢游歸來時,身上衣服莫名其妙的變得襤褸,臉上、手上也出現了許多傷痕,可是手機卻並未錄下衣服破爛的原因,以及身上傷痕的來源。我想,或許正是在這一次夢游的途中,我摔倒或者被什麼樹枝掛破了衣服,擦傷了身體,只能這麼解釋了。
關于時間的疑問都解開了,只有「鬼打牆」的經歷依然是個謎。
幾天以後,王權貴回來了。
我知道直接去找他,敲他門,肯定沒用。我于是一直等在他家樓下,直到天擦黑時,外面進來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提了個很大的包,左顧右盼的上了樓。
我猜此人必定又是暗中來找王權貴那家伙的,于是不動聲s 的跟在他後面也上了樓。
果然那人到了王權貴家門口就停了下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敲了幾下房門。過了一陣,門打開了。那人陪著笑臉,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就要走進王權貴家里去。
我幾步躥上去,把那人拉出門來,「你先等會,我找他有事。」說著,回身將門關上,順手一拳打在王權貴鼻子上。
王權貴顯然措不及防,人沒反應過來,鼻子上已經鮮血直冒。
我愣怔片刻,卻一眼瞥見他半開的臥室門里那張雙人**,眼前立時浮現出方天琪無助的躲在**角,余嬌絕望的半臥在月光下的場景,甚至還有王嬸受盡煎熬,卻只能裝作對一切一無所知的臉,我再次揮起拳頭,對著那老家伙又是幾拳打下去。
那一刻,我頭腦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麼,只覺得身上有股火在燃燒,正是這陣火讓我拳頭根本停不下來。
站在門外那人顯然听到了動靜,在外面不斷急喊︰「王醫生……王醫生你沒事吧?」
我站著喘息了一會,王權貴搶過去來開了門,我趁勢走進他書房里,卻見那書櫃上果然擺了個水杯高的人魚女圭女圭。
我心里一陣抽疼,不動聲s ,當著門外那人的面,又一拳頭打在那老家伙後腦勺上。
那人嚇得大喊大叫,同時拿出手機報jing。我沒攔他,其實我要的就是這個。與此同時我也沒給王權貴機會,扯住他還要打。
這時,樓上樓下許多鄰居也听到動靜,紛紛趕了下來,急的把我拉住。我知道差不多了,有這麼多證人,足夠了,現在只等jing察到來,我就可以把這老家伙人贓並獲了。
大約十分鐘左右,果然有幾個民jing趕了過來。
一個民jing剛問了一句︰「怎麼回事?」我立即指著王權貴書房,大聲叫道︰「他書房里……他書房里有個人體標本!」
我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那民jing看了看王權貴,厲聲喝問道︰「怎麼回事?」
王權貴手里拎著老花鏡,裝出一臉無辜,搖了搖頭。
民jing轉頭看我,我忙說︰「那標本……就在他書房的櫃子上。」同時掙開同事按住我肩膀的手,率先闖進王權貴的書房里去,卻沒直接去取那人魚女圭女圭,只是指著向民jing說道︰「就是這個!」
幾位民jing對視了一眼,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我轉頭看王權貴,卻見他只是黑著臉站在書房門口,一言不發。
一個年輕的民jing打開了書櫃門,卻一時不敢伸手去取那人魚女圭女圭。大概他听到「人體標本」這詞,心里也有些忌憚。
另外一個年齡稍大的走上去前,一把將那人魚女圭女圭抓了下來,拿在手里看了看,轉頭問我︰「你說的,就是這個?」
我點點頭,「沒錯!」
那民jing又皺著眉頭看了半天,同時遞到那年輕jing察眼前,兩個人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又抬起頭來,迷惑的看著我,「這不就是個木頭**麼?」
我說︰「不是,這絕對不是**那麼簡單!她……她曾經是個活物?」
「活物?」兩個jing察異口同聲,表示驚訝。
我說︰「嗯,她……其實是我一個朋友。」說出此話時,我再次感到心髒部位一陣抽疼。
只是這一次,不僅jing察們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前來勸架的同事們也面面相覷。
我指著其中一位也在外科的同事,說道︰「老瞿,你過來幫著鑒定一下。」
那位同事茫然的走過來,將那木偶接在手里,拿在眼前看了看,又湊在鼻子上聞了聞,並用手捏了兩三下。
我心里不舒服,強忍住不快,說道︰「老瞿,你盡量輕點!」
老瞿抬起頭來看看我,仿佛在看一個怪物,然後對jing察說道︰「我看,這就是個木偶啊。」同時轉過頭去看了王權貴一眼,而那老家伙還是面無表情。
我說︰「你這樣看,肯定看不出來,必須拿去檢驗!」
老瞿看著我,一副哭笑不得,「小劉啊,你可真是學檢驗的。不過我看這東西,確實就是個木偶。」
我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是……」
民jing轉向王權貴,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王權貴黑著臉走進書房,在電腦上敲打了幾下,打開一個網頁,上面赫然有條人魚木偶的網購記錄。
我一怔,民jing拿著人魚木偶在網頁前對比了一下,最終確定了那就是網店里那款人魚**。
我頭腦里一片混亂,「不對……這不對……完全不對……」
我話沒說完,發現幾名民jing再次轉頭看向我,神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其中一名指著老王臉上沒擦干淨的鼻血,厲聲問我道︰「好了,你現在說說,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一面低頭沉思人魚木偶之事,一面心不在焉的道︰「沒錯,他人是我打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後來,我也不清楚那幾位同事究竟是怎麼勸解的,王權貴那家伙勉強同意了私了此事,不再追究我法律責任。
jing察走了,我也被幾個同事拉下了樓。
老瞿有些無奈,「小劉啊,早些時候我也听說了,老王的病人里有個你的朋友,她出了點事,你心里不好受。可是醫鬧這種事情,外面不懂行的折騰也就罷了,怎麼你自己人也這麼不懂事,跟著瞎起勁啊?」
這時,剛從外面回來的姚曉薈跟他們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忙著過來把他們都勸開了,然後陪著我在花台上坐了好一陣,並問要不要送我回去。
我說︰「不用了。」嘆了口氣,自己離開單位,回家了。
剛出醫院大門,大雨瓢潑而下。
我在雨里默默走了一段路,心里莫可名狀的壓抑。我以為這次一定可以把王權貴抓個正著,為方天琪和余嬌報仇了,結果還是被我弄成了這樣。
我當然不會相信王權貴閑著沒事,會去網購一只人魚木偶來擺在書櫃里欣賞。他顯然已經料到我會來上這麼一著,所以一早就布局好大網,等著我往里面鑽了。
沒準當時姚曉薈見到的那些大得異常顯眼的木女圭女圭,其實也是他故意放出的煙霧彈而已。
他知道方天琪和余嬌的事情一發,我必然會找他麻煩,所以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應對的策略,並有意讓姚曉薈來通風報信,好讓我早早上鉤。
不得不承認,我果然還是太女敕了,根本就不是這老狐狸的對手。難怪耗子都不願輕舉妄動。這老家伙到底有多老ji n巨猾,耗子他必然是比我更清楚的啊。
那一刻我走在雨里,只感覺渾身無力,雨中仿佛又看到方天琪和余嬌默默站在前方,一言不發的看著我。
我真沒用!
我頭腦里一片混亂,在大雨里繞著小城走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自己又迷失在半山的「鬼打牆」里,怎麼都走不出來。
過了好一陣,我意識到有人撐著雨傘走到了我面前,並將雨傘擋在我頭頂上。我抬起頭來看了一陣,半天才想起來,「哦,你是那個蘇……蘇什麼?」
對方平靜的回答我︰「我叫蘇景。」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
我說︰「哦,對了,你就是那個奇奇怪怪的蘇景蘇醫生,我……我記得你。對了,有個問題請教,你說這世界上有天使和人魚麼?」
蘇景一眼不發。
我伸手把她攔在我面前的雨傘打落在地,「你說啊,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天使和人魚?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很沒用?是啊,我連朋友都保護不了。她們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弱小,最沒有還手之力的一群人了,我還是保護不了她們,甚至在她們走後,我根本就沒本事給她們報仇,為她們討回公道,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你說啊!」
蘇景看著地上的雨傘,沒有去撿回來,只是陪我站在大雨傾盆的街燈下,听我沒頭沒腦的胡言亂語,依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我也記不起後來自己又講了些什麼,反正直到實在說不動了,才疲倦的抬起頭來,想起蘇景還在,「咦,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問你的問題,你好像還沒回答我呢?你說說吧,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天使和人魚?」
蘇景用手理了理雨水中**的頭發,「劉宇,我想我只能說,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我緊盯著她的眼楮,想冷笑一下,卻笑不出來,「你好像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對吧?」
蘇景依然一副很冷漠的神情︰「我沒有開玩笑。這世界,原本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盯著蘇景的臉又看了好一陣,漸漸清醒了過來,「好吧,陪我喝杯酒,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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