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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兒見過禮後就一言不發,坐在繡墩上,低眉斂目,雙手緊緊絞著手中的帕子。
「林大姑娘不記得飛兒了吧?」老夫人滿臉和氣,柔聲和林雲兒說著話。
「回殷家祖母,雲兒小時候見過表弟一次,只是和現在差別太大了。」林雲兒臉上帶出一抹淡淡的羞澀。她是個大姑娘了,平素很少見男子,不過眼前是表弟……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
「姑表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老夫人搖搖頭,「你大姑姑就是太講規矩,否則我們兩府的關系,多多走動有何不可。」
對于兒媳婦,老夫人實在是沒的可說,對丈夫死心塌地,對她這個婆母也是孝順的很,只是太過容易相信別人了。
這種場合,殷若飛並沒有什麼話,說的多了,頂多顯得他輕浮不穩重。
至于剛才他說的事,想必老夫人已經上了心,不必他再多說,而且看老夫人精神也不錯,有著林雲兒在這里陪著說說話也好。
找了個借口和老夫人告別,殷若飛又跑到了殷海城的書房。
此時殷海城正在看信箋,殷錦元這次出門雖然和殷若飛說是行軍,實際上卻是奉命去剿匪。
離京城三天路程的一處山坳,盤踞著一伙匪人,攔截來往客商,殺人越貨無數,早就被官府下了剿匪令。這次出動官兵,一來是徹底鏟除這一伙人,二來也是磨磨眾兵士的血腥,畢竟沒見過血的兵,並不能算個真正的兵。
小小一伙匪人,殷海城並沒放在心上,他征戰沙場什麼沒見過,這次讓長子去就是歷練一下。不過根據戰報,這次剿匪初戰告捷,地方官員已經奉上捷報,當今陛下親口夸贊。
殷海城心里有底,此時也不過是看看兒子的信箋,再高興高興。
這幾天堵心的事不少,不過高興的事也不少。老母親惡疾得治,長子也立下些功勛,小兒子更是頗得王爺喜愛,雖然目前看著有些忘了他這個爹……
正琢磨著,就听到自己的長隨進來稟報,小兒子過來了,殷海城連忙讓他進來。
「飛兒,有急事?」殷海城印象中,小兒子並沒有到他這里來過幾次,每次基本都是有事。
「嗯。」殷若飛躊躇了下,「王爺他……讓兒子去荷香園住著。」
「嗯,你已經是王爺選中的伴讀了,跟著他住也無可厚非。」殷海城點點頭,「跟在王爺身邊,不可驕縱任性,也不可恣意妄為。需時時刻刻想著鎮江侯府,不可丟了祖宗的顏面。」
「兒子謹記。」
「飛兒……」殷海城看著殷若飛轉身,連忙喊住他,「追殺你的歹人爹爹還沒有查出眉目,你要小心一些。」
「放心吧爹,荷香園戒備森嚴,比兒子那謹院還有穩妥。」
從爹爹殷海城處出來,殷若飛帶上收拾好東西的紫韻去了荷香園,留下紫靈在謹院守著。荷香園里住著王爺,尤其是個霸道王爺,紫韻生性沉穩,心細話少,比較合適。而紫靈生性活潑,又是能說會道的,留在謹院,若有個人來送往的,也是會辦事的人。
回到了荷香園,殷若飛吩咐紫韻跟著宮九去到分給他的跨院把東西放好,他自己則轉身到了主院,將剛剛遇到的一切,都給容靖澤講了一遍。
「果然是乖巧听話了啊。」容靖澤看了一眼在他面前低眉順眼的殷若飛。這小子學的倒快,出去轉一圈,就知道把禍水東引,讓他來出頭。「你是想讓我幫你查?」
殷若飛繼續乖巧的點頭。
容靖澤笑了。
「查出襲擊你的匪徒,你給我當了伴讀。你幫我做障眼,我給你引寒先生當師父。你該知道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求我幫你需要付出代價吧?」容靖澤心里哼了一聲,小子你跟我耍心眼,還女敕了點。
果然,容靖澤滿意地看到殷若飛臉上的乖巧有些迸裂,好似不敢置信一般地看著他。
不可否認,他對這小子很感興趣,也確實有著一份愧疚,但是他並不打算就此給他當牛做馬還不落好。
不過這小孩現在是有點順了,得了祖母疼愛,又入了父親的眼,還有一位大儒收他當了弟子,這心境恐怕和之前不大相同了。能趁著這個機會敲打一下,倒是個好機會。
「算了,這次就算本王白給你使一會兒,下次可要看你的表現了。」容靖澤拍拍手,從房上跳下個侍衛,不過殷若飛並沒有見過。
容靖澤低聲交代了幾句,侍衛轉身離去。
容靖澤重新轉頭看向殷若飛。
「我問你,你想當個大忠臣,還是想當個大奸臣?」
「當然是忠臣。」誰會想當奸臣啊,殷若飛嘴里嘀咕著,卻不敢大聲說。
「錯了。」容靖澤撇撇嘴,「忠臣早死,就和名將、紅顏一般,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什麼?」
「要想當好一個忠臣,必須要比奸臣還要奸詐。」
「比奸臣還要奸的……忠臣?」殷若飛細細琢磨著。
容靖澤也不著急,他知道面前的人並非真的是個八歲的孩子,他能听的懂他的意思。
「你告訴我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好好讀書,振興侯府。」
「嘖。說實話。」
「這就是臣的實話。」殷若飛眼神閃爍了一下。
「哼,在我面前說瞎話,你忘了教訓了吧?」容靖澤伸手如電,夾住了殷若飛臉上一塊女敕肉,輕輕晃動了幾下。
「疼疼疼!」殷若飛想伸手去扒拉開,可是看看容靖澤那根本沒到達眼楮里的笑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硬是沒敢輕舉妄動。
容靖澤看看殷若飛眼楮里已經涌上的濕澤,心里一軟放了手,那被他掐過的地方,在白女敕女敕的小臉上留下了紅色的指印。
「你娘死的不明不白,你爹爹心里只有你小媽生的兄長,你這麼多年被忽視,好不容易入了殷侯的眼,卻又被人刺殺……這些事,難道你會無動于衷?」
殷若飛渾身一抖,他沒想到他的一切眼前的王爺都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也是,以澤親王的手段和權勢,這點侯府幾乎都心里有底的事,又怎麼瞞得過他。
「王爺……」
「我只問你,你想不想報仇?」
「想!」殷若飛眼楮紅紅的,一個想字更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很重的戾氣。
「想就對了,否則我還不會要你呢。」容靖澤全身向後仰,重新躺在了軟榻上。「那些天真爛漫的小子,爺玩著沒勁。」
「……」殷若飛心中的戾氣頓時被這句話氣的消散不少,這個王爺說話簡直太……
「你這樣全身是刺滿是防備的出招,敵人先會防你三分。」容靖澤看看殷若飛,淡淡的開口。「你先把自己和對方放在一條線上,就好下手了。」
「背後陰人歧視君子所為?」
「死板!若是好人,也不必你去陰,既是壞人,你何必心疼他。」容靖澤撇嘴,「你哪里懂得背後捅刀子的快樂。」
「背後捅刀子?」殷若飛以往的觀念徹底被破壞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原本設想的努力進學,入朝為官,一舉揭發小林氏惡行的計劃是不是錯的。
容靖澤提出來的東西,和他想的完全相反,甚至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只不過……細細想起來,似乎這樣更加解恨。想他母親死的不明不白,他被小林氏設計的與祖母父親步步離心,若是只將小林氏趕出侯府或者一死了之,實在是不能解他心頭之恨,何況現在手上還沒有多少證據。
「仇當然要報。只是按照你之前的想法,將自己的庶母告了,似乎對你也不是什麼好事。」尤其這個庶母身份還不大一般,難免不被一些人攻擊,對于朝上那些喜歡沒事找事的老頭子們,容靖澤還是了解的很深的。
「那王爺覺得我該如何?」不知不覺中,殷若飛的思維已經跟著容靖澤走了。
「她們怎麼害你,你就怎麼報復回去,讓她們有苦說不出。」容靖澤幼年也是在各種陰謀詭計了長大的,虧得那次中毒,被他師父救下,才有了幾年清閑日子。不過他皇兄這里事情頗多,才請他過來幫忙,否則誰要淌這渾水。
不過他做的也算很成功的了。
京城里誰不知道澤親王備受皇寵,哪怕天天吃喝玩樂,不思進取,坐著軟轎招搖過市,縱容身邊人持強凌弱,文不成武不就……等等的,也沒人敢說個不字。而實際上他的秘密身份,卻被很好的掩藏了起來,誰會知道那些被秘密查出的案子,被揪出的奸臣貪官,都是出自這位連坐著都懶洋洋的小王爺呢。
「王爺的意思,我也像您這樣,不思進取提籠架鳥的迷惑敵人?」殷若飛眨眨眼,腦袋有些繞不過來地開口。
「放肆!」容靖澤慵懶卻危險的呵斥一聲,「本王也是你能褒貶的?」
殷若飛氣息一窒,「臣不是那個意思……」真是見鬼了,他居然說出這種話,簡直是找死。
「算了。」容靖澤手一揮,「就當你沒說過。」
「多謝王爺。」殷若飛連忙開口感謝,說完後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狗腿子。「王爺您看臣……」
「要麼好,要麼壞。」容靖澤看著殷若飛輕輕哼了一聲,「壞人不是那麼好當的,恐怕你沒那個本事,勉勉強強的,當個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