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老者仔細一辨認,郭襄怯生生開口道︰「馮伯伯?」,當年小時候不過見過一段時間馮默風,隱約有些印象,應該是個跛子,卻是不甚深刻,此時見這老者走路自如,開口便有些遲疑。
「呵呵,襄兒,看看這個」,老者溫和地笑笑,將懷中的灰布棉衣結成的包裹層層打開,隨著包裹敞開,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露了出來,正睜開大眼楮好奇地看向外面。
看著小家伙頭上黃褐色的絨毛,明亮的大眼楮,可愛至極的小腦袋和柔軟挺翹的鼻頭,郭襄頓時驚喜道︰「哎呀!這是?」,有些不確定地看向馮默風問道。
「呵呵,不錯,這是一只小花斑豹崽」,馮默風點頭笑著道,將懷中的包裹遞向郭襄。
郭襄欣喜地接過,小心抱在懷中逗弄著小豹子的鼻頭,不理它搖頭躲避,「吼吼」地不滿低鳴,開心又帶著溫柔地道︰「小豹兒,看你一身黃色,以後就叫你黃黃吧,放心吧,以後你就是襄兒的好朋友了,我會好好待你的」,聞言,黃藥師和馮默風不由面皮和嘴角有些抽搐。
逗著逗著,郭襄似乎想到了什麼,笑容斂起,皺眉向馮默風問道︰「馮伯伯,你們把小豹兒捉來了,它的父母找不到孩子多可憐啊!我看,我們還是把黃黃還回去吧?好不好?」。
馮默風搖搖頭,仍是笑著,半晌才開口道︰「襄兒就留著它吧,我跟師尊路過一處荒山時,這小崽子正在母豹懷里蜷著,母豹已經跌死在溪畔,另有一只掉入陷坑被扎死,估計是它的父母了」。
「黃黃,你好可憐!好吧,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吧,我會好好對你的」,郭襄听到小豹子的父母都慘死了,內心頓時生出無限憐憫,將它捧起來,用臉頰摩擦,疼惜地說道,小豹子被這麼一摩,頓時溫順了下來,頗為享受地嗚咽了兩聲。
「呵呵,好了!我們去看看,靖兒、蓉兒還有丘小子辦的英雄大會怎麼樣了,默風,走吧!」,黃醫師灑然一笑,拂袖轉身道。
「是,師尊!」,馮默風恭敬應一聲,緊隨其後,「等一等,外公,我也要去看看!」,郭襄見外公和馮伯伯要離開,心中念頭一轉,對著二人背影喊道。
「哦?」,黃藥師聞言停住腳步,等郭襄抱著小豹子走上前,笑著問道︰「又不是選武林盟主,小襄兒你去看什麼?」。
「嘻嘻!不告訴你,外公」,郭襄一吐舌頭,蹦蹦跳跳,當先走去。
哈哈一笑,黃藥師搖搖頭跟上,抓住郭襄肩頭,縱躍而起,足尖輕輕點地,片刻間已到了十數丈外,再幾個閃身,身形已到了極遠處,馮默風笑笑,飛身形急追而去,一晃眼三道身影都已消失不見。
此時,百年不遇的武林大會之上,競爭已進入了白熱化,江湖之大,便是洪七公、黃藥師之流也不敢說能完全模清,雖然丘翳風、郭靖、黃蓉等人通過各自的關系網,關照了大部分可靠的成名強者,不要摻合進最後的比試,但其余千奇百怪的門宗和江湖俠客,還是有不少出類拔萃之人,每一個擂台的爭奪都極為艱難。
第一輪抽簽,青城山年輕一輩第一高手「明月劍客」廖穗東輪空,以極大幸運進入第二輪,耶律齊被安排在第七擂的位置,與一個黑天教的灰發老者爭奪進入第二輪的資格,段興智的對手是趙向友,這個陰鷙的老者是蕭少棠手下的第一高手,凌厲剛猛的腿法,威力更勝洪機範的「青山伏虎功」一籌。
蕭少棠手下幸運進入第三階段的最後一人是個中年人,矮矮胖胖,母狗眼,朝天鼻,雙腮下墜,臉龐身形肥的有些過分,然而偏就靠著一身滑溜的身法,在江湖上也闖下了不小的名堂,人稱「滾地鏜」潘少安,他的功夫在蕭少棠眾客卿中絕對倒數,然而擅使暗器,一身肥肉中不知從哪就能模出暗器,往往能殺對手個措手不及。不過到了最後一輪,他的對手卻也非等閑之輩,正是少林寺無字輩僧侶中最年少,卻天分頗佳的「無花」和尚,師承天音禪師,一手龍爪手已經練到了極高的地步,收發由心,凌厲剛猛無比。
一江先生的對手是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刀客,兩人甚至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刀客臉型扁平,嘴唇寬厚,頭上扎著一條藍色布絛,挽成雙結,甚是美觀,他一上台便面容森冷地抱臂而立,對著一江先生旁側的天空斜目以對,盡顯鄙倪之意,清風中,他背後的刀柄紅纓烈烈作響,整個人顯得冷酷至極。
一江也不與他廢話,但覺對方如此賣弄風騷,大搶了他的風頭,上手便是看家劍法——七十二式「回風舞柳劍」中的連環三劍,出手如暴雨梨花,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
丘毅的對手是個成名老宿,崆峒派的「鶴鳴劍」于厧長老,在崆峒諸長老中排名第七,以門派絕學「追魂劍法」和「玄空劍法」稱譽西北江湖數十年,中原北地亦有不少人與之相識,只是此老以前絕少涉足南方中國,此時也出現在武林大會,卻是令不少人感到驚異,開始真正認識到這次武林大會真的是盛況空前。
耶律齊上台與黑天教的老者甫一交手,就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立時知道,對方修為定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更精練老到。
兩人交手數百合,仍未分出勝負,那老者使一根鐵扁擔,橫進斜擊,招式沉雄,出手犀利老辣,耶律齊根基扎實,這些年又蒙郭靖、黃蓉悉心傳授,一身武學造詣突飛猛進,若論修為境界已超過十六年前的李莫愁些許,便是這樣,依然佔不得上風。
「呵呵!伯通,你這個弟子不錯,根基扎實,出手沉穩有余」,主台上,一個身形高大,眉眼慈和地老和尚對著身旁正撅著嘴看著下方各擂爭斗的老者道。
那老者甚是奇異,頭頂發絲一半白色,一半灰色,突兀至極,但額角太陽穴圓潤高凸,可見功力極為精湛強悍,听到老僧說話,叭叭嘴道︰「馬馬虎虎吧,我這全真派最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那就是所謂‘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這小子跟著傻郭靖和黃丫頭練成這樣,路數已經不同了,勉勉強強吧」,心中卻想著︰「幸好老乞丐不在,否則看到這小子一套降龍十八掌的掌法使成這樣,必然罵他個狗血淋頭,這樣老頑童也沒面子了。」
向後看去,老和尚身後還站著個面貌凶橫,身材高大的老僧,細細觀察此人,卻給人極平和安詳的感覺,這人正是前鐵掌幫幫主裘千仞,江湖聞名的「鐵掌水上漂」,而今卻是真心皈依佛門,成了了徹大悟之人。
其時,老頑童和瑛姑被丘翳風帶來襄陽,與一燈大師各釋心結,後面自然也帶出了與如今法號「慈恩」的裘千仞的舊怨,喪子之痛別有情由,瑛姑登時怒極攻心,昏厥過去,老頑童等瑛姑醒來,二人商議後,遵循本心,饒恕了前來認罪的慈恩,慈恩感念昔年大過,自廢了一身修為,余生願潛心追隨一燈大師,以贖己罪。
「哈哈哈哈!段兄,伯通,別來無恙!」,這時校場上方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一道青色身影自遠處飛身落入校場,腳踏旗桿,幾個起落,已跨過數十丈距離,落在中央主台之上,速度快的令人目不暇接,群雄不由大駭,紛紛仰望來者何人,待看向主台才發現,落下的哪里是一個身影,分明是一老一少。
站在擂台前方,正把控局勢的郭靖,一看是自己老泰山到了,連忙起身迎接,黃藥師落身,大步上前,和一燈大師、老頑童各自敘過話,紛紛落座,擂台比試被這個小插曲稍稍打斷,重又開始起來,此時已是辰時末,十余名選手已被淘汰,剩下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一江先生「回風舞柳劍」交拆施展到兩百招上,便完克了對手的刀客,這名刀客,實則是隴西道上有名的快刀手,然而遇到了以輕功和劍法變幻為長的點蒼派傳人,生生失去了用武之地,再強撐了數十招,被一江一劍刺入肩頭,慘敗下去。兩人的比試卻是在場的十八對選手中最快結束的幾對之一。
耶律齊也終究堪堪勝了,兩人修為本在伯仲之間,黑天教老者吃虧在年老力衰,比到最後,氣力不濟,被耶律齊拿了背心要害,立時失了攻擊的機會,只能悶悶認輸。
勝負分曉,他卻也佩服耶律齊的胸襟氣度,臨下台時,抱拳道︰「老夫黑天教燮齜堂主孟不濟,輸的心服口服,感謝耶律老弟手下留情,以後若用得著在下,到長白山孚玉鎮分堂傳喚一聲便是」,說完大步退了下去。
不一會,少林寺無花也與潘少安結束了捉迷藏,一爪按在四處游走的胖子背心上,徑直將他擊飛了出去,胖子掙扎幾下爬了起來,卻是無力再動手了,只能認輸,無花身上衣衫損破十余處,到處滲出鮮血,卻是最終贏得了比試,濃眉大眼的圓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耶律齊、一江、無花等人的比斗雖然精彩,但是段皇爺、黃藥師、老頑童等頂尖高手最感興趣的卻是化名鐵長空的丘毅以及段興智兩人各自與對手的比試。
丘毅一身功夫兼容佛道之長,出手間圓轉如意,剛柔並舉,剛勁中帶著柔轉,柔力中透著剛震,對此,「鶴鳴劍」于厧最是體會深刻,心中震動自不必提,一路「追魂劍法」連綿施展開來,與「玄空劍法」拆互,與對面的年青人慎而又慎地纏斗著相互試探。
段皇爺等人都是眼力高絕之輩,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丘毅身上武學造詣的深厚,對這少年的天資贊嘆之余,更是對他所傳承的武學淵流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憑借著一套武學,就能達到許多高手窮盡數十年之功才能具備的手段,這等功法門路,已是當世絕頂,蔚然大成之作。
「這個年輕人有點意思,不錯!不錯!」,黃藥師看著丘毅出手點頭道。
「藥師兄也看到這個年青人了!一身功夫實為了得,難得!難得!」,一燈大師也接口贊許道。
旁邊的郭襄正低頭逗弄著黃黃,听到外公和一燈大師同時夸獎一個人,不由好奇地順著黃藥師和一燈大師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西面的擂台上,一個氣度渾凝的英挺年青男子,正身形轉動間與一個白衣老者激烈相搏,光看兩人出劍威勢就知道各自武功到了何等了得的地步,老者還情有可原,畢竟修煉了數十年,年青人就強的有些過分了,簡直讓同齡人羞煞。
「哎呀!」,定眼觀瞧,郭襄才發現那人不正是當日小姑夫的徒兒嗎?頓時驚呼出聲。
「嗯?怎麼了,襄兒?」,黃藥師听到郭襄的喊叫轉頭問道,看著周圍的人都看向自己,郭襄的粉臉紅到脖頸,慌忙擺手訥訥道︰「沒什麼,沒什麼」,心里卻在嗔怪擂台上那年青人讓自己失態,只覺太丟人了,心中憤憤,決定比武結束,一定要找那家伙說道說道,哪怕拿小姑夫和姑姑壓他,也得出口氣。
此時她卻不知道,擂台下有個小喇嘛,自從她出現便一直將一雙視線落在她身上,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對方的心弦,看到她含嬌帶羞地看著西面擂台上一個紫衣青年的比斗,目光近乎凝滯,小喇嘛心中五味陳雜,郁郁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然而,此時的郭襄只是由于姑姑程英和小姑夫丘翳風的關系,對有親戚關系的丘毅,天生親近些,再加上畢竟對方又救了她們姐妹性命,自然又添了極大好感,此時比斗如此激烈,心性善良的小丫頭自然萬分擔心丘毅有所損傷,怎能不用心關注,不想卻讓小喇嘛會錯了意。
「段兄,那個年青人怕是與你有所淵源吧?」,黃藥師轉頭對著一燈大師道,他發現一燈大師也在看向東面的第三擂台,目光中透出了罕少的關切擔憂。
「唉!阿彌陀佛,藥師兄見笑了,那小子當是老衲頑劣的曾孫」,一燈大師雙掌合十苦笑道。
此時的段智興滿頭是汗,被趙向友壓著打,只有招架之功,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他還在怕一旦使出看家本領,會被太爺爺看破身份,卻不知,在那等高手眼里,他早已沒有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