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風不是很大,但到底是北方的冬季,天氣亦是很冷。
陳可依坐在日月潭邊突起的巨石上,包得圓鼓鼓的手攥著一根魚竿,雙頰明明被凍得通紅,心底卻是暖呼呼的,昨天那一聲「依依」帶來的心悸似乎還未平息。
本來今天也要一起過來的,可是面對他的時候,周身的氣壓似乎瞬間降低,空氣也稀薄得令人無法正常呼吸,這般慌亂自是不會答應他一同過來,便找了個借口請他留住藥房搗鼓草藥了。
那時,他看著她,似乎了然地笑了,也不逼迫她,只是指著宣紙,道︰「有空跟我學下字吧,陳可依這三個字,我可以寫得更好看。」她,那時落荒而逃,現在想來還真是欲蓋彌彰,既然人都留下了,那便是接受的意思,又何必扭扭捏捏……
一旁傳來些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兩個小家伙在巨石上玩鬧著,你推我咬的,玩得忘乎所以。這對嚕嚕倒沒什麼可奇怪的,但咕咕卻有些反常,它往常總是乖乖地靠坐在她身旁一聲不哼的,今個兒還真是稀奇了。
心底亦是覺得怪怪的,卻也不作它想,拿著漁網,躍上岸邊橫生到潭面的樹枝撒下漁網。正要轉身,突然一陣疾風呼嘯而過,是咕咕。它低叫著,躍上那本來就不粗壯的樹枝,然後快得令人猝不及防地,樹枝「啪」地一聲折了。
陳可依亦是來不及想為何那樹枝會斷得如此之快,落水的瞬間,甩出腰際的鞭子。
哪知那甩出去的鞭子竟剛好擊中了咕咕,半空中傳來它異常淒厲的慘叫,緊接著鞭子被一扯,和咕咕一齊落入了水中。
驚愣之下,身體已經開始往下沉。落水的地方距離枝椏並不遠,她來不及多想,撲騰著雙手就欲抓住。偏偏這時候,落水的咕咕在水中拼命掙扎,水的沖力竟將她往潭中心推去。
在她沉入水中的最後一秒,她看到近在咫尺的咕咕,正浮在水面上,靜靜地看著她……
或許,死了就能回到現代見到家人了吧。她自嘲地想著。
一波又一波的水往鼻腔中灌下,黑暗亦緊跟而來,明明已經無法呼吸了,卻還能思考,還能想起四年前那驚懼絕望的七天。
在遇見那個人之後,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黑暗,卻原來,她從來不曾放下。被背叛時的痛恨,被抓住時的害怕,還有驚恐痛苦尖叫的女生,瘋狂嗜血的男人,拍手叫好的人群,密閉無法呼吸的黑箱子,冰冷徹骨的海水,了無止境的絕望和恐懼如此刻骨銘心……
她是早就該沉睡在泥土下的人,可為何還會如此的害怕?還是像那時的不甘心嗎,不甘心這般屈辱,不甘心就這樣放下家人,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可是,誰來幫幫她……
「依依,依依……」
是誰,在這絕望的深淵中一遍遍地呼喚著她;是誰,握住了她冰冷的雙手;是誰,滾燙的雙唇吻在她微顫的眼睫上……
她猛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