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是讓人窒息的沉靜,兩人互相對視著,面上都是看不出表情的冷漠,半響,白芷突然唇角一勾,眼中帶了幾分興味,挪揄道︰「如果我說殺了呢?」
曲司宸望著白芷,眉目輕輕皺著,听見白芷的話後,他面目緊繃,額上的青筋甚至還微微凸起,卻是沒有立刻回答白芷。
白芷知道如今曲司宸在思考,所以也不急,耐心站著看著他,眉目微挑。
許久,曲司宸那邊才道了句︰「雖然有些麻煩,但卻不是並無辦法。」
那語氣竟似答應了,白芷愣了愣,見曲司宸不像在說謊,不禁蹲下握住他的手仰頭看他,「你知道我是在開玩笑的。」
「但朕卻是認真的。」
白芷搖了搖頭,從曲司宸手中接過方才那枚白玉簪,「郁洛薇在御花園不過說了個小謊,她大可以說是你賞賜的太多,讓她以為她丟的是她的,真正殺害林玉的是姜棣棠,這事波及不了郁洛薇你也是知道的,然而僅僅如此你卻要殺掉郁元溯,百姓不會服氣,如今還有南荻北夏虎視眈眈,不能那麼輕率。」
「有時候朕寧願你能為自己多著想一下。」
「如果有一天我變成這樣,殺了郁洛薇,你會原諒我嗎?」
白芷抬頭望他,曲司宸一言不發望著白芷,卻是沒有答話,白芷知道曲司宸一向不會說謊,他要麼不說,要麼說就一定會說真話,本來也只是隨便說說,沒有奢望他會回答自己,是以現在白芷也不介意。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道︰「姜棣棠不過一小常在,她和林玉一向要好,就算扳倒了林玉,于她也沒有什麼益處,但她卻如此鋌而走險,必定是有人在她身後推波助瀾,姜棣棠不過是枚小棋,如今目的達到,完全可以舍去,但姜棣棠身後的人卻沒有一點線索,倒是棘手。」
曲司宸冷笑點了點頭,完全贊同道︰「姜棣棠這一步,不過是為了試探朕的態度,以此來決定是先解決你還是解決郁洛薇罷了。」
白芷抬頭望著她,依舊保持著蹲下的姿勢,見曲司宸面上帶著狠戾,鳳目幽暗深邃,握著曲司宸的手,不禁緊了緊,「一個一個解決掉麼,那麼,你猜會是誰?」
「除了太後,還能有誰?」曲司宸諷刺一笑,鳳目中精光乍現。
「我卻不這樣覺得。」白芷搖搖頭,「你覺得是寧斐斐和太後在暗處布置的麼?那日我會去御花園,的確是因為寧斐斐的要求,但是為何如此踫巧,郁洛薇甚至還會幫忙說謊。」
「你的意思是,郁洛薇也是那個謀劃之人?」
白芷抬起頭見曲司宸眉目皺得更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或者你是覺得太後和寧斐斐暗中聯合姜棣棠布的局,郁洛薇從頭至尾不過是說了個謊罷了,她不會去陷害別人?」
「阿芷,她從小和朕一起長大,以前若不是她,不會有朕,她不會是這樣的人。」
「哦?是嗎?」白芷放開曲司宸的手,站起身低頭看著曲司宸,半響冷冷笑了聲,面上卻再無表情,「那麼就當是我胡亂在猜測。」
听見這話,曲司宸眉目皺得更深,他伸手去抓白芷的手,白芷沒有甩開,兩人都盯著握緊的手,不看對方,過了片刻,曲司宸才道︰「朕之前便讓丙丁監視她你是知道的,朕不會讓她對你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況且,如今青蓮和青檀已經進宮,你大可以安排其中一個在她身邊。」
「嗯。」白芷淡淡應了聲,面上不辨喜怒,「但姜棣棠雖是廢子,我卻也不會放過她,既然他們如此煞費苦心的想要我除去姜棣棠,那麼我如何會讓他們失望?」
「不可。」听見白芷如此說,曲司宸卻是不贊同搖了頭,「這事還是賴在木香身上,年愫給你的證據,是想表現投靠于你的誠意,但我們都知道她身後有人,那人想利用你,並且敵人在暗,你在明,如此與虎謀皮太危險。」
「阿宸,你有你的打算,我亦有我的,姜棣棠身後的人和年愫身後的人,我都會一一查探清楚的,你現在有別的事做,我不想你因此分心,相信我,我會解決,也會保護自己。」至于郁元溯,便是暫且賞給郁家的仁慈,有時候退一步,是為了下一步走得更遠。
曲司宸知道白芷的意思,他本來想所有擔子都放在自己身上,他寧願她能無憂無慮的,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子那般相夫教子便好,然而這是皇宮,他是皇帝,他有需要做的,她也是。
于是曲司宸最後只點了點頭,「阿芷,謝謝你。」
白芷輕輕笑了下,她知道曲司宸謝的什麼,他在謝她放過郁元溯,他既和郁洛薇有過約定,那麼放過郁元溯,也不過該是約定中的事罷了,他知道她不想讓他為難。
但是卻只有白芷自己知道,她放過郁元溯,也不僅僅是為了曲司宸。
後來郁元溯被貶去地方上做了個小小縣令,而林玉一事,在白玉簪和白芷親自帶姜棣棠去往她藏匕首的地方的時候,姜棣棠也供認不諱,承認是她嫉妒林玉,故意為難她,也怕皇上怪罪才殺害她誣蔑給皇後,為求自保的。
曲司宸賜了她死罪,姜家人因此被貶去邊關,從此變為庶民,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京城一步,偷簪之事和林玉之死,好似如此落下了帷幕,後宮再度恢復平靜。
然而許多人卻知道,這其實不過才剛剛開始。
曲司宸忙著招待慕容裘和穆雲川等人,白芷將木香暫且留在身邊服侍,還將青蓮調至了她身邊,青檀被她安排進了司苑房,頂替了以前木香的位置,她沒有安排眼線在郁洛薇身邊,卻不代表沒有人可以告訴她郁洛薇的小動靜。
姜棣棠一事後,郁洛薇因有所關聯又被罰禁足于她的香附殿,顧笙趁著這個時候經常上門同郁洛薇談心,兩人關系漸漸變好,白芷和顧笙表面上看去交惡,其實,郁洛薇的一舉一動,都是來自于顧笙之口。
而因白芷接受了年愫的好意,相當于答應同年愫達成結盟後,這日年愫抵達澤蘭殿,便也不再含糊,直接開門見山道︰「感謝娘娘相信年愫,既然娘娘願意同年愫結為同盟,那麼年愫想讓娘娘,見一見我的主子。」
會面安排在三天之後,也即是穆雲曦和曲長歌大婚的五天之前,大婚後,是西玥一年一度的秋季狩獵,穆雲川和慕容裘等人,在秋季狩獵後便會各自回國,白芷知道年愫身後那人是急了,但是宮中這邊,卻是平靜無波,似乎自姜棣棠死後就歸于了沉寂。
白芷是個耐性極好的,既然對方不慌于出招,那麼她也不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白芷一貫的作風。
只是許久沒有見曲長歌他們,這幾日曲司宸又忙于應付穆雲川等人,她一個人在澤蘭殿,也多少有些寂寞。
正思忖間,遠遠見有人向這邊走來,白芷面上一驚一喜,隨後竟親自去迎了。
青蓮和秦兒跟在白芷身後,看見來人,也立刻行禮。
那人擺了擺手,直接走過來扶著白芷就拉著她坐了下來。
他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古銅色的皮膚上潔白的牙光彩奪目,甚是刺眼,「阿芷,好久不見。」
來人不是別人,是霍無呈,他將白芷打量了下,輕輕皺了眉,「你好像瘦了?」
「如今身子已好了許多,只是這些日子有些勞累,不礙事。」
霍無呈點了點頭,「我早便想來見你了,只是一直在胤川幫皇上辦事,分|身乏術。」
「說得好听,我讓青蓮她們找了你許久,你若有心,哪怕只是封書信,那也是好的,但是你卻杳無音訊,害我以為你也失蹤了。」
听得白芷的話,霍無呈一瞬不瞬望著白芷,面上神色嚴肅,半響,卻是道了句,「抱歉。」
「噗,和你開玩笑的,你怎地還和以前一樣?」白芷卻突然笑了起來,「不過我本來的確挺生氣的,但是現在看在你那麼有誠意來道歉的份上,只要以後你不再像之前那樣,我便勉強饒過你吧。」
霍無呈點了點頭,面上神色甚是鄭重,「遵命。」隨後才微微一笑,「阿芷,我在胤川呆了兩年,始終找不到白宣的蹤跡,白宣一事如今只靠天意,若是天意如此,強求不得,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過傷心難過。」
「不會的,兄長他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一定還活著。」
霍無呈不好再說什麼,遂點了點頭,他認認真真看著白芷,沉吟了片刻,道︰「阿芷,你如今還愛皇上麼?」
被突然這麼一問,顯然是白芷未曾預料的,她愣愣看著霍無呈,卻是半天都說不上話。
霍無呈也不強求,只繼續道︰「白將軍和容覃公主他們,是都希望你能幸福的,當年容覃公主便是看在你喜歡曲司宸的份上,才會救他,與他達成協議。但是感情這事,卻也是強求不來的,依我看曲司宸是愛你的,但是如今你,若還愛他,那麼便毫無芥蒂和他在一起,相信他;若是不愛了,那麼就回來,白家軍永遠是你的,他們都在等你回去號令。」
白芷點點頭,只覺得內心某處暖暖的,「知道了,那麼無呈哥,你和長公主呢?」
霍無呈一愣,俊俏的臉上閃出一抹尷尬,寵溺的揉了揉白芷的頭發,嘆了口氣,「沒大沒小,我可比你大啊。」
「但我可是皇後。」
霍無呈面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嘆了口氣,「我和長公主,怕是有緣無分吧。」
「怎麼會,感情這事從來不是靠自己去爭取的麼?你如果……」白芷正在那說著,然而還未說完,哪知突然沒來由覺得一陣惡心,捂著嘴‘嘔——’了一聲。
霍無呈見她如此,臉色立刻一變,以為她有什麼不適,扶著她對一旁的秦兒道︰「不要驚動御醫院,馬上去叫青檀來。」
秦兒面色也是一白,點點頭立刻便下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