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祖母……」傾顏說得有些躊躇，確實不知如何開口好。
何氏也是聰明人，一听就明白，點了點頭道︰「勿憂……我知道如何處理。」
傾顏又是鼻子一酸，何氏性子耿直，不喜歡曲意逢人，竟肯為她這般忍讓。
何氏笑著捏了捏傾顏鼻子︰「多大人了，又要哭鼻子了。」
傾顏簡略同何氏說了說院子里的情況，何氏挑了挑眉，擔憂道︰「這勢必是要整頓的，不若，我差趙嬤嬤同去。」
傾顏抿唇輕笑，微微搖了搖頭︰「母親不必擔心，趙嬤嬤去了是好，也好助我立威，只是祖母那邊，再經東府那邊……」
傾顏欲言又止，言雖只盡如此，何氏卻是心里跟明鏡兒似的。
老太太人雖是開明，心眼兒也不壞，老太太的婆婆在世時也是個溫順性子，且去得也早，老太太就沒有多年媳婦兒熬成婆的感覺，對何氏除了不如二房的人親近，卻也沒有多加為難。
倘若趙嬤嬤去了，老太太那邊，再遭人嫌話，著實是不好說。
可是看著女兒胸有成竹的模樣，何氏又有些擔心女兒先斬後奏會惹老太太生氣。
傾顏低眸淺笑︰「母親放心，女兒心中自有主意。」
何氏這才寬心點頭。
她對于權勢，並沒有那麼在意，只是婆婆偏疼二房，難免讓她心有怨言，再听了傾顏的講述，心中是又驚又心疼，再加上對東府的怨恨。
所以何氏就愈是決心強大，一個女兒已經無奈進宮，此生怕是難以相見，唯有傾顏在了，即便拼了她這條命，也有護得小女兒周全。
傾顏哪里知道就這一會功夫，何氏就想了那麼多，此時看了看天色，並就起身告辭。
何氏起身︰「用完晚飯再走吧！」
傾顏想了想︰「罷了，母親，來日方長，園子里的事兒還是得處理的，趁早把明樁給拔了。」
何氏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傾顏話尚未說完，並含笑道︰「那你且快快回去。」
傾顏應了聲「是」，就辭別何氏，回了洛雅苑。
鄭嬤嬤正在膽戰心驚地等著傾顏回來。
傾顏朝著鄭嬤嬤燦爛一笑，輕然道︰「嬤嬤考慮得怎麼樣了？」
鄭嬤嬤當即就誠惶誠恐地跪下︰「老奴……老奴唯姑娘馬首是瞻。」
傾顏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是個識實務的。」
鄭嬤嬤恭敬地遞上賬本︰「這是庫房賬本，還請姑娘過目。」
傾顏粗略翻動了一下，看來鄭嬤嬤是真的悔悟了，甚至主動招了自己貪的那份，見傾顏臉色陰沉，鄭嬤嬤都想哭了，這位主子如今在想什麼。
傾顏看了鄭嬤嬤半晌，這才開口說話︰「鄭嬤嬤是我的乳嬤嬤，在傾顏心中就是半個母親，鄭嬤嬤記得惦量一番親疏，是同傾顏親，還是同東府親。」
「老奴省得！」鄭嬤嬤低頭謹慎答道，她也是人精，也是聰明人，傾顏這話說了，就是沒有再要責備她的意思，她不由得送了一口氣。
傾顏忽然覺得自己前世有些可悲，前世一心陶醉于詩書，不理俗事，丫鬟婆子們也甚少說話，更別談是訓話教導，今生竟然沒有一個可以是真正信任的人。
之所以敲打鄭嬤嬤，是因為鄭嬤嬤是她的乳嬤嬤，前世今生雖是幫著東府設計她，中飽私囊，但在她的生活起居上，也不算刻薄，甚至于那一日，她被陷害，老太太懲罰她于柴房罰跪，只有鄭嬤嬤，悄悄帶著糕點來看她。
前世是她不通人事，不懂收買人心，試問你不對別人好，別人如何能替你賣命。
傾顏合上賬本，起身扶鄭嬤嬤起來︰「嬤嬤請起，既然嬤嬤也同傾顏一般念著往日的情分，那從前的混帳事就一筆勾銷，只有嬤嬤一心向著傾顏，傾顏旦不會委屈了嬤嬤。」
鄭嬤嬤心里咯 一聲，傾顏的意思，她明白了，如今看來，傾顏的手段也不低于東府那邊的人，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傾顏又看了一會賬本，鄭嬤嬤膽戰心驚的站在一旁，傾顏不說話，她也不好離開。
她有哪里知道，傾顏只是為了立威，前世，她不諳世事，最終，人人都騎在她的頭上，堂堂永康王府嫡女，皇妃之妹，一度被族中姊妹玩弄于股掌之間，丫鬟婆子也是公然打她的主意。
她同鄭嬤嬤說前事一筆勾銷，沉默，卻只是為了立威。
有時，無言更勝有言。
良久，傾顏才漫不經心抬眸，冰冷的眸子凝視著鄭嬤嬤，吐氣如蘭︰「讓整個洛雅苑的人在院子里集中。」
鄭嬤嬤立刻出去傳話，傾顏不緊不慢地擱下賬本，微微側過身，對竹葉道︰「你怎麼看？」
竹葉老實本分，卻不代表她傻，她也是能夠明白傾顏此時的處境。
傾顏思量一番，竹葉前世雖同她不是特別親近，卻也從未害過她，待人接物都是沒得話說的。
細數一番，今生，洛雅苑能勉強親近的人，竟然只有竹葉。
竹葉垂眸，也沒有說收斂些什麼，反而坦言道︰「姑娘所做之事，皆是為了立威，依奴婢看，既要立威，和二，女乃女乃撕開臉皮子是必然的，何不把東府派過來的都遣出去。」
竹葉這話，也是傾顏所想的。
她肯毫不保留說出來，也就表明了，她是一心一意的跟著傾顏的。
傾顏嘴角不自覺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那就隨我出去看看，倒是有哪些牛鬼蛇神。」
傾顏來到院子里，丫鬟婆子們都是膽戰心驚，從她們來洛雅苑開始，就不曾見傾顏發過脾氣，對什麼都是淡淡的，而這一次，竟讓她們莫名有些不安。
傾顏等等的掃視全場，這才開口道︰「我這院子小，容不下這麼多人，想走的向鄭嬤嬤那領五兩銀子即可，你想投奔誰即可去哪兒，我慕傾顏決不干涉。」
明顯看見有人是蠢蠢欲動了，卻不敢站出來，傾顏便道︰「機會不等人，我從一數到三……二……一。」
尚未數到三，就有人站起來了，接著就是兩個……三個……
「一群吃里扒外的東西。」鄭嬤嬤厭惡道，不屑地丟了在地上。
三人迫不及待的撿起來，擦了擦，放在懷中，對傾顏行了一禮︰「謝五姑娘賞賜。」
傾顏側過身，並不想接這個禮。
「還不快滾。」連竹葉都忍不住挑眉。
傾顏冷傲地看著眾人︰「可還有要走的？此刻站出來還有五兩銀子可得，再過一會子，就什麼都不會再有。」
全場鴉雀無聲。
傾顏輕輕一笑︰「春錦，夏錦，秋錦，冬錦……」
傾顏這一喚，倒是亂了四人的心，誠惶誠恐的站出來，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