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樓梯發出朽舊的聲響,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人踏上,以至于經年累月為潮霧所浸染,加速了腐朽,此時驟然承重,還是三個人的重量依次跟上,一時間有些不大適應,所以顯得搖搖欲墜,以至于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上,深怕一腳踩下木板斷裂,當即就從這又窄又陡的樓梯上滾下去了。
「五安,你們還好吧?」走在最前面的蘇皖將手中的照明器往後照了照,以便讓身後的五安她們看清樓梯,謹防踩滑。
五安溫柔地淺笑著,搖搖頭,但心里仍舊感激蘇皖無時無刻的照顧。世事總是出人意料,蘇皖與五安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蘇皖活潑直率,堪稱女漢子,而五安則恬靜溫柔,如水如露般,但就是這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卻是彼此在血獄中最要好的姐妹,她們一直彼此扶持、患難與共,在血獄這樣壓抑的環境下,還能保有這樣一份難能可貴的情義,實屬不易,因而彼此也倍加珍視,如是幫對方照明這樣的事情,仿佛已成習慣,但仍然令人感到溫暖。
這樣溫馨的畫面,反倒是讓身後的林薇薇有些不知所措,其實她心里也曾是羨慕過這樣的情誼的,但是她卻始終無法遇到完全值得相信的人,也許現實往往就是如此,所以她早就習慣了獨立,習慣了用她聰慧細心的頭腦來支撐她的生命,不敢也不能妄圖去依靠誰,就如同現在她的腳下,每一步都那麼穩,即使沒有蘇皖的照明,也能保證每一步都不會踩失。
樓梯極不好走,但所幸不長,很快就到了二樓,三人借著照明器射出的光線,仔細環視著二樓的空間。
這里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小,但卻比樓下還要雅致得多,而也的確如柯一夢所料,這里是一件臥室。
一張看起來頗為老舊的雕花木床沉靜而安寧地靠在牆邊,蘇皖上前細看,只見床上覆蓋著做工精致的金絲繡線紅被,乍一看像是舊式風俗里的喜被,但卻有些殘破,不僅是舊,更有些破,像是被利刃劃過,以至于金絲細繡的鴛鴦也殘了一只,剩下那一只,看起來格外的古怪。
窗扉虛掩,徐徐投進些風,直往人身上吹來,五安下意識地躲開了一點,怎知那風還是能吹到自己,引得心上一陣發麻,像是有人在對著後頸吹氣,令人渾身痕癢且心寒,五安細細看了看,上面的窗紙還並未如何損壞,想不到這麼多年風雨浸濕,居然也沒有弄破窗紙?
五安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奇怪,從進入這座唐樓以來,她就一直有個感覺,這座唐樓僅僅是舊,但不破,怎麼看都不像是一棟廢居,與之前設想的截然不同,儼然只像是一座空房罷了,並不似廢墟一般蕭條與荒涼,但這卻更加讓人不安,難道這唐樓真的是工藝非凡,才致使這麼多年殘而未破?
她心中疑惑,便壯起膽子走到窗前,輕輕伸手欲將虛掩的窗扉關上,就在眼神樓道窗扉間的空隙處的時候,忽然仿佛看到了一只秀美的眼,不是血腥淋灕的眼珠,而是極美的一只眼,鳳翎般的弧線,流轉的神采,一眼潸然欲淚的楚楚動人,竟像是在窗外偷窺屋內的人,但這里是二樓!尋常人如何能安然立于窗外?
五安心口一緊,猛然倒退幾步,慌忙而狼狽地躲避那只眼的窺視,卻撞到了一張木制的梳妝台!
而此時的林薇薇卻並沒有注意到五安的異樣,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那鮮紅的嫁衣所吸引。
牆角的屏風沿上,整齊而干淨地懸掛著一件鮮紅奪目的嫁衣,初看時並不覺得驚艷無比,但定楮一看之下,眼神便再難移開了,頓覺這件嫁衣是那樣的突出的顯眼,不僅是因為那鮮艷的顏色,一改舊物風貌的暗淡色澤,仿佛是屋中跳躍的一團火焰,鮮紅如血,猶似有血滴要從上面滴下來了,並且它是那樣的干淨,淨到一塵不染,與這房間里所有的東西格格不入,久看下去,林薇薇仿佛要被迷住了一般,幾次想伸手去模一模那光潔艷麗的綢緞是何種面料,但始終也沒敢真正觸及,因為那顏色似乎充滿了怨念與邪惡。
「鬼嫁娘?」林薇薇在心里暗自忖度︰「想必這里的女主人是個待嫁女子,而她的婚事定然出了什麼變故,以至于怨念深邃,看來所謂的心願定然跟婚事有關,並且極有可能跟這嫁衣有關!」
大腿撞到了梳妝台的桌角,心中吃痛,這才緩緩定了定神,五安重新向窗口望去,卻見窗扉緊閉,而且上面落滿了灰塵,仿似從沒打開過一般。
「蘇皖。」她急忙呼喚自己的摯友,蘇皖听到呼喚也是第一時間來到她身邊︰「怎麼了?」而五安的眼神里仍舊有些失神,顯然驚魂未定︰「你幫我看看,那扇窗戶是關著的?」
蘇皖看了一眼︰「是關著的。」隨即又想了一下︰「我記得我上樓之後第一時間就看了一眼窗子,當時就是關上的。」五安心中一緊︰「你確定一開始就是關著的?」蘇皖點頭。
五安卻倒抽一口涼氣,剛才自己明明看見窗戶是開著的,而且還有風吹到身上!如果一切不是幻覺,是誰打開了窗扉?又是誰關上了它?
「五安?你沒事吧?」蘇皖看著她的模樣,有些擔心,但隨著這聲呼喚,打斷了她越想越心寒的推斷,于是搖了搖頭︰「有點累,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真的?」蘇皖有些不大相信,但五安擠出笑容點了點頭,蘇皖也不好繼續追問了,于是就近將目光轉投向了那張精細而名貴的梳妝台,她仔細看了看,梳妝台的正面是一面黃銅鏡,有些復古,桌面上凌亂地擺著各種化妝的用具,顯得有些散亂。
蘇皖皺起了眉心,她覺得這些東西似乎有種難以言說的不和諧感,像是哪里出了錯。
「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驚魂稍定的五安隨即看到了蘇皖的尋思,出聲問道,而蘇皖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是覺得有些奇怪,但說不出來哪里怪,桌上的東西太散亂,反而不像是這屋內其它對象那麼整齊,尤其這三樣東西讓我始終覺得很古怪。」說著,他指了指梳妝台上的東西,是一盒已經用完的胭脂、一把斷掉了三個齒的梳子和一面梅花紋飾的手持鏡。
五安忽然注意到了什麼,她看了一眼這梳妝台上的大鏡子,又看了看台面上的手持鏡,忽然發現明明梳妝台上有一面大銅鏡,為何還有一面手持鏡?這顯然有些多余,還是說……
她腦海里忽然想起了一個關于鏡子之間的傳聞,她伸手拿起了梅花手持鏡,背對梳妝台用手持鏡看鏡影之中的的梳妝台,果然,她看到了也許並不該看到的東西,至少讓她徹底被嚇到了。
手持鏡中的梳妝台還是原來的樣子,空落落的桌前沒有人,但鏡影里,那大鏡子上儼然倒映著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五官晶瑩如玉,唇若初荷,眉若遠黛,尤其那雙眼,顧盼生輝卻又如泣如訴,一顆朱紅色的砂痣點在左眼的眼角,平添萬眾風情,卻又仿佛是眼角的紅淚一般,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愁,但卻在對著她笑,是那樣的風流嫵媚。
忽然,一顆晶瑩的淚從那只左眼劃下,滾過粉雕玉砌的面頰,仿似沾染了胭脂,漸漸越滾越紅,從清淚轉為胭脂燙,後而成為了朱砂淚甚至血淚!而那張被血淚劃破的面頰依舊在笑著,只是嘴角的弧度在不斷往上勾,越來越像是一種獰笑,而眼神中生出一種欣然的笑意,仿佛在看著一具絕美的尸體。
「哇!」五安壓不住心中極強的恐懼感,隨著一聲大喊猛地將手持鏡甩手拋出,那手持鏡打在牆上也沒有碎裂,只是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繼而落到地面,猶如孤獨的舞者一般在地上悠然打了個圈兒就不動了。
「你沒事吧?」蘇皖立即扶住五安的肩膀,看著她圓睜的瞳孔,心里充滿了驚恐,而原本沉浸在細賞嫁衣中的林薇薇也被這突來的響動驚醒,連忙跑了過來︰「怎麼了?」
五安顯然還未完全從驚慌中醒悟過來,神智像是一瞬間抽離了一般,看著整個老舊的房間天旋地轉,若不是蘇皖扶著她,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上了。
蘇皖盯著那地上的手持鏡,絲毫未見有任何異樣,怎麼看都只是一面普通的舊式鏡,而五安的恐懼肯定不是來源于鏡子本身,而是鏡中的影像,是什麼讓五安嚇成這樣?
「你看到了……什麼?」蘇皖小心地問道,她有點怕又再次驚著了五安,但那鏡中的畫面顯然是極為關鍵的突破口。
看著蘇皖關切地眼神,五安顫顫巍巍地說道︰「我看到……鬼嫁娘……是胭脂燙……血色的胭脂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