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胭脂燙
黑暗的房間里充斥著令人毛孔膨脹的尖利笑聲,就像是一條銀白的蛇繞在頸上,令人心驚膽寒。
慌亂間,不知道誰的照明器匆忙打開,還沒拿穩,就「砰」得一聲摔落地面,伴隨著林薇薇顫抖的聲音︰「啊~!剛才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觸到我手了。」就在黑暗里,剛剛拿出照明器的林薇薇,幾乎在光線出現的同一剎那感覺到了冰冷的觸覺,像是被太平間的氣息染過的尸體手指,冷得讓人渾身一顫,但隨著光明立即撐開一片可見的區域,那不明的冰冷也迅速消失了,就像是潛藏在黑暗里的觸手。
然而其它人並無暇顧及林薇薇的驚疑,因為眼前更有讓他們無法遏止恐懼的存在!隨著照明器落地,一束被遮蔽了部分的光線從地面延伸向前方,順著光線的方向,能清楚地看見房間里那張古老的梳妝台前,一個身影正赫然坐在那里,背對著所有人,專心地畫眉。
那是笑聲的來源,也仿佛是一個魔咒,就這樣在眾人的注視中,恣意地詭笑,同時精細地裝扮著自己,修長的手指從已經空掉的胭脂盒里抹了抹,又熟練地擦在臉上,仿佛真的有胭脂一般,斷掉了幾個齒的木梳子輕輕劃過秀發,描眉、畫唇、擦胭脂,像極了舊時的大家閨秀,然而光線雖然因倒落在地面,並不強烈,但僅憑幾絲銅鏡上的反光已經能看出鏡中影像所反射的模樣。
那是一張娟秀的女子臉龐,五官精致小巧,略施粉黛之後更加明艷動人,並且那眼眉鼻唇讓在場所有人都無比熟悉,因為坐在那里的分明就是五安!
就在光線驟然黑掉的那一瞬間,原本身邊的五安不見了,誰也不知道黑暗里發生了什麼,就是短短的幾分鐘,笑聲響起,一切仿佛墮入了一個邪魔肆虐的世界。此時的五安已經沒了溫純婉柔的氣質,眼角赫然多了一顆朱砂痣,點在鳳眼一角,頓覺萬種風情集于一點,顧盼流波、明媚逼人,同時像極了一滴淚,一滴胭脂燙般的朱砂血淚,愁思款款、如怨如訴,就在這一眼中,帶來一種逼面而來的攝人美艷。
然而那笑聲,如瘋如狂,就像是看盡滄桑巨變後的怨懟者,將所有的辛酸與恨意都付之于一笑,不難听,反而是非常動听,但卻讓人心膽欲裂、不寒而栗,就像是一杯香氣四溢的毒酒,下一秒就讓你魂送陰司。
「五……五安……?」蘇皖試探了問了一聲,她心里仿若變成了一個無底洞,她不敢想象她最好的姐妹此刻發生了什麼?尤其是剛剛親眼目睹了幽幽的慘劇之後,她已經連思考都不敢了。
五安轉過身來,用刀一樣冷的眼光掃視著所有人,口中的笑聲愈演愈烈,從最初的冷笑,漸漸變成一種狂笑,眼神中的恨意也在逐漸升高,眾人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已經壓的他們喘不過起來了。
又是林薇薇,她是眾人中反應最為靈敏的一個,率先沖向樓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危險的房間,隨後藍凝等人也反應過來,只有蘇皖還痴痴看著五安,始終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實。
「我們快走!這里待不得了!」看著藍凝也沖到樓梯口,子爵趕緊拉著柯一夢離開,然而柯一夢猶豫了一秒,轉身又跑回去拉上失神的蘇皖︰「帶她離開,不然她死定了!」但蘇皖卻還在怔怔看著五安,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說時遲那時快,五安的眼神已經暴露她早就不是五安這個事實了,只見她悠悠起身,不緩不急地走過來,眼神中全是殘忍的怨念,一種肅殺感漸漸逼近。
而子爵和柯一夢好不容易拖著蘇皖到了樓梯口,卻發現由于樓梯太窄且太陡,原本就極難下,加上夜色深黑,階梯看不清楚,因而這麼短的時間里要跑下去並非易事,走在最前面的林薇薇也仍舊沒有完全下去,更別說藍凝。
這時蘇皖方才從驚疑中醒過來,一種剜心的後怕升起,後背頓感一股涼意,變化來得太快,一向果斷的自己居然茫然無措了。
回頭眼見五安已經逼近,柯一夢一把將蘇皖推到前面,讓她第三個跑上了樓梯,而五安已經逼得很近了。
這時子爵情急之下,舉起林薇薇掉落在地上的電瓶猛力一摔,隨著「乒啪」一聲,黑暗頓時降臨,整個唐樓又重新恢復到一片濃重的驟黑中。
樓梯的頂上,笑聲越來越近,一片黑暗中也不知如何模索,感覺那笑聲就壓在頭頂,卻根本不敢回頭去看,況且回頭也不過是一片漆黑。所幸此時林薇薇一腳探下,觸到了扎實的地面,剛才已經是最後一級階梯了,一陣竊喜涌上心頭,雖說周圍的環境仍舊黑暗,但是平地上的逃竄終究要比樓梯上好得多,何況還是一條又窄又陡的樓梯。
憑借著剛才對地面陳設的記憶,林薇薇用最快的速度遠離那讓人骨頭發癢的笑聲,一路模向通往後院的那道門,即便如此,其實她心中仍舊沒有絲毫的把握,雖然她方才已經盡力記住了每一處陳設的具體位置,但是在完全沒有任何光線的環境下,且保證不撞到任何東西以至于發出響聲,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誰也無法保證能安全找到出口,可比起身後的其它人,此時她的處境,已算是很好了。
緊隨其後的藍凝已經慌亂了,匆忙地探著步子,一腳尚未踩穩便又急著邁出另一只腳了,因為頭頂的笑聲讓她根本平靜不下來,就像是蟲咬蛇噬一般,還雜加著本能的恐懼,除了亂步向下已經別無他想了。
忽然,樓梯上仿佛因潮濕而有些潤滑,一腳邁出,還接不上另一腳,就整個踏空了,身子當即失去平衡,頃刻間從陡峭的樓梯上滾了下來,連滾幾級階梯後,撞停在桌腿上!
生活的笑聲更加詭魅了,仿似是一種傲視的嘲諷,渾身是散架一般的痛,手上還被擦破了好幾處,額角也撞傷了,但卻沒時間申吟一聲,強撐著疼痛爬起身來,當下最要緊的是遠離那笑聲的來處。
縱然野蠻了點,且有些傷痛,但摔下來的確是最快最有效的下樓方式,只是一輪摔跌,等到爬起來的時候,在黑暗中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除了,根本不能向林薇薇那樣依靠之前對廳中陳設的記憶來走,現在唯有慌忙模索,盡力不讓自己模錯方向。
而蘇皖的情況卻比她還要糟糕,五安的笑聲幾乎可以說已經貼在她後背上了,猶如一雙枯萎的手臂此時正穿過她的雙肩,緊靠著她,仿佛都能感覺到脖頸間是誰冰冷的鼻息,濁而冷,一股有一股地侵襲著全身每一個敏感的細胞。
她連去思考一下的時間都沒有,盡力扶著牆,三步兩滑的往下跑,她的腦子仍然是一片迷蒙,只記得逃跑這兩個字了。
這時候,林薇薇的掌心傳來一陣粗糙的觸感,她心下大喜,仔細模索了一番,果然,前面是一道老舊的木門,當即不由分說將門推開。
「吱呀~」一聲,老朽的門緩緩開了,這一聲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林薇薇用沉浸在黑暗中的眼向前望了一眼,前方似乎比這里更加的黑,連依稀的一些淡不可見的輪廓都看不到了,但此時容不得遲疑,也顧不得去考慮那荒蕪的後院中是否潛藏著危險,此時她只想遠離眼下的危機,當即沖進了那漆黑的走道里。
門開的時候,藍凝仿佛也找到了一絲希望,眼楮雖看不見,但耳畔清晰捕捉到了那門朽舊的聲響,原來方向略有偏離,她當即向左轉了少許,循聲而去,也許是因為太過激動,連續撞翻了好幾張桌椅。
隨著藍凝撞起的聲響,那笑聲似乎頓了一下,繼而發出帶有著一絲絕情的意味,不知是憤怒還是徹底起了殺機,總之蘇皖此時覺得如芒在背,方向身後的黑暗里有一把利劍正刺向自己。
蘇皖下意識的往前猛跳了一步,果然,背脊一股涼意,似乎剛才有什麼戳了過來,蘇皖本能地一個回頭,卻正面對上了一直手,那只手猛然掐住蘇皖的脖子!
是五安,蘇皖不斷掙扎拉扯那只手,就在拉扯的時候她能模到對方小指上帶著的尾戒,那是她在五安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一對尾戒,她自己也有一只,她們說,這樣就可以是一輩子的朋友,而此時她卻充滿怨毒地掐著她,只想讓她死!
不是五安,她堅決不肯相信這只手來自五安,即便那尾戒像是一種鞭撻一般,但她幾乎是逃避一般不肯去相信,五安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她一直都是那樣柔弱,柔弱地需要自己保護,而此時那只手幾乎讓她整個身體都無法移動了,肺部里的空氣還因為這不斷加力的手指而抽緊氧氣,胸口悶得像要爆了,而脖子間幾乎能感覺到指骨都要捏進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