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獄之間 第二十章 一滴胭脂燙

作者 ︰ 血獄創作部

「你不是五安……五安不會這般恨……」柯一夢的眼楮不知什麼時候有些濕潤了,也許是因為蘇皖的死,也或許是因為眼下的絕境,但掩蓋在滿是的血污里,都幾乎看不出來了。

五安嗤嗤地笑著,想在看一場滑稽的表演,但那眉眼間的桀驁,是那樣的高不可攀。只見她伸出右手,用食指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雙眼閉著,像是在冥想,但隨後食指的指甲居然奇異地伸長,直扎進皮肉里,一珠血滴滲出,在月光下是詭異的顏色,順著清秀的鼻梁滑下,染在微微勾起的唇角,仿佛能听到一種若有似無的冷笑。

還沒等柯一夢為此而驚懼,那鋒利的指甲像是刀片一樣劃到了鼻梁上,頓時拉開了一條腥紅的傷口,血液也仿佛是爆開一般濺射開來,遠遠看去,就像是盤踞在臉上的一條巨大的紅蜘蛛。

指間的鋒利不停,柯一夢幾乎連眨眼都忘記了,眼看著五安將自己的身體劃裂,直劃開到胸口的位置,身體像兩邊裂開,宛如一朵怒放的花,只是不斷涌出的鮮血不斷刺激著眼瞳的承受能力,而這一切就像是被魔力牽引著一般,柯一夢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直勾勾地看著,並且渾身因恐懼而嚴重顫抖著。

腥紅的血流鋪撒了一地,將滿地的花瓣染遍,那些花瓣就像是航行在血海中的小船,仍舊無知地搖曳著。

直到五安身體的那朵「紅花」里爬出另一個身體,就像是蛻皮的蛇一樣,重新掙月兌出來,而那具軀體終于像是蛇殼一樣被遺棄了,倒在地上徹底沒了聲息。

而從軀體里月兌出的身影卻沒有柯一夢想象中的那樣血腥可怖,反而是一張讓人看上一眼就魂牽夢繞的面容,只是那張臉帶著一絲虛化般的透明,就像夢一樣不真實,柯一夢知道,她是這棟唐樓的女主人。

遠處的林薇薇同樣圓睜的眼,看著這一切匪夷所思,有幾次她都幾乎要昏厥過去,但一直強撐著意志,因為她要找到一線生機,最後也最難的那一線生機,讓她離開這里……即使會再面對下一次……

「一直都是你……對嗎?」柯一夢的聲音帶著嚴重的顫抖,她自己也能听到那種顫抖,但是她卻無法控制,她已經預感到自己將是下一個死者了︰「五安不會知道綠兒的事……」

「你知道綠兒?」女主人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訝異,並迅速打斷了柯一夢的話︰「你不該知道的。」說完這一句,她的眼中忽然充滿了怨毒,仿佛是塵封的傷疤被人撩起,那種極力壓制下的怒不可遏。

柯一夢被這眼神逼退了幾步,腳踝突然撞到了什麼堅硬的事物上面,她回頭,是那個寫著她名字的墓碑,是那樣的殘舊和淒涼。

她能感覺到女主人的逼近,甚至能從風里的血腥味里嗅出自己所剩不多的時間,而她連逃跑的念頭都打消了,因為不可能逃離這里,唯一的出口在女主人的身後。

長長的指甲迅速地靠近她,仿佛都能听到指甲傳過風而刮出的尖銳聲音,她看著這個寫著自己名字的墓碑,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將她淹沒了,那個曾經在窮途末路時砸破玻璃逃生的她,那個在血獄莫大的壓力下堅強的維持生命的自己,忽然感覺到了絕望所帶來另一種解月兌,也許死亡真的能解決很多事,至少不會掙扎得那樣卑微。

她伸手撫模著墓碑,就像是輕撫自己久違的家門,忽然覺得那塊寫著她名字的墓碑好像就是早已預示好的結局,至少她還有一塊墓碑留在這里,比起子爵他們,已經好得太多太多了。

可是就在她伸手輕撫的時候,女主人停止了靠近,甚至收起了凶惡的神態和攻擊性,怔怔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柯一夢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女主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停止攻擊,而且從天空顏色上來看,已經快要天亮了,血示的慣例是越接近任務時間的尾聲,怨靈的攻擊會越凶猛,但此時女主人停住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女主人是被什麼力量限制住了,但是從那雙絕美的眼楮里透出來的一點微光,她深深覺得不是,那雙眼里忽然有一種讓人感覺到柔軟的東西,更仿佛錯覺一般的看到了一絲淚光的陰影,清冷而動人,柯一夢甚至有點失神,她沒有料到,那雙形狀完美的眼楮,褪去了怨毒的神色之後,是那樣的美,美得我見猶憐。

但這個墓碑上明明寫著柯一夢的真名,這難道不是一個詛咒?若不是,那牽扯著怎樣的意義。

然而這一切對于柯一夢來說充滿了費解,但遠處矮叢里的林薇薇卻已經想通了,她是這一行人中思維最敏捷,反應最迅速的人,而且也是求生意志最強烈的,這一刻,看到女主人怔怔失神又楚楚動人模樣,她終于猜到了女主人的心願!

「掃墓!是掃墓!」林薇薇高呼出聲,迅速從玫瑰叢里站了起來,並迅速沖向最繁華婀娜的那棵樹,我終于在最後的一刻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沈夢听是柯一夢的真名,但同時也是女主人的芳名,也許是個巧合,也許是血獄故意所為,在柯一夢看來,這個墓碑就像是個詛咒版寫著自己的名字,但林薇薇並不知道柯一夢的真名,因而她就看到這個墳墓無論出于怎樣的理由都應該是女主人的墓,而沈夢听也正是女主人的名字!所以柯一夢對墓碑的那一下輕撫,充滿了一種哀憫的情愫,對柯一夢來說是對自己的哀嘆,而在女主人眼中看來就是對她的一絲緬懷而惋惜,畢竟她生前確是一位受人仰視的不世才女。

柯一夢先是一驚,她沒有料到林薇薇竟然一直藏匿在這里,而隨即反應過來的她也立即從林薇薇的話語中貫通了思維,她親眼目睹了女主人臨時前的畫面,是自盡而亡,只因死前受千夫所指、百般嘲笑,才以死抗爭,但其實在那段情事中,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所愛非人,不僅始亂終棄,還在她大婚當天與她自幼情重的丫鬟私奔,她的遭遇其實堪稱可憐,但只因一生的孤高桀驁,在她如此傷心絕望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關心她,哪怕是一句真心憐惜的話,都沒有,即便她含恨而終之後,也沒有任何人來墳前上一炷香、掃一掃墓,以至于孤墳荒涼、風雨浸蝕,想必每過一個寒暑,她對世人的恨便多一分,所以才會變成怨靈。

林薇薇並不知其中太多就里,但就剛才的重重情態看來,柯一夢輕撫墓碑就讓女主人停下了攻擊,那麼掃一次墓必然就是完成她的心願,眼下無香無燭,唯一能掃墓的便是鮮花,而掃墓時最理想的花無疑是死者最喜歡的花卉,而在這園中,必定是那樹梅花,女主人愛梅早已提示多次,而這一樹的生機在林薇薇看來也必然是血獄給執行者預設的提示,生機盎然即生路所在。

既然思維已經通透到這樣的地步了,也就沒有什麼好遲疑的,遲則生變,所以她幾乎用了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折了樹上的一枝十分嬌艷的花,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刻間放在了墓前。

但隨著她手中的花枝剛剛離手時,柯一夢幾乎是驚聲尖叫的一般的喊道︰「不要啊!錯了!」當即向那花枝踢去,想將花枝踢開!

然而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花枝已經仿似有自主的生命一般,像利箭一樣破空疾射而去,就在連眨眼都來不及的一瞬間,花枝從林薇薇頸下插入,並迅速從眼眶穿出,柯一夢都仿佛听到了眼珠破裂的聲音,就看著一只美艷的花枝傳過一個娟秀美貌女子的臉,變成了恐怖殘忍的一幕。

林薇薇僅剩的那只眼還留著一絲難以置信和疑惑,但迅速枯竭的肢體讓她帶著這樣的無望和無知就這樣倒下去了。

「那樹上……樹上……」柯一夢心里涌動著莫大的悲傷︰「樹上的根本不是梅花!而是桃花!」

她忘不了那本日記上曾有一篇中寫道︰「梓學今天命人移植了一棵樹到我後院,我起初以為是梅花,但後來發現,原來是一顆桃樹,也許他是認錯了吧,否則不可能不知道我並不喜歡桃花,那種風塵之花總是紅得艷俗,就像風塵女子般水性楊花,也就綠兒這樣不通世事的小女孩貪它美艷而喜歡它,我怎麼會喜歡呢。」

林薇薇的確非常聰明,但正是這種聰明才讓她忘記了一些最基本的事情,被線索誤導,以為主人喜愛梅花,院中就必定是梅花,都忘了現下是三月時節,已是初春,何來的梅花吐艷,反而正是桃花的花期。

而這棵桃樹從筆記上的記錄和後來發生的事情,不難推斷出,是馮梓學為了討綠兒歡心才送來栽植的,只是巧接了錯認為是梅花以掩耳目,事到如今,女主人墓前又怎容得這樣一支桃花?

不知是悲從中來還是深感痛悟,一滴淚終于從那仿佛都快要干涸的眼眶中流出,沾染著她滿面的血污,滾成隱隱的紅色,像一顆胭脂燙,染著深紅的嫵媚。

女主人看著柯一夢臉頰上的淚,沉默而柔和,這一刻她只是個弱質女子,沒有了凶煞的戾氣,沒有了無垠的恨意,平靜地讓人心碎。

「其實你也是個不幸的人,其實我們都一樣。」柯一夢說著,從方才林薇薇藏身的地方摘下一朵白色的玫瑰放到了墓前,那是整個院中唯一適合掃墓的花,淚水仿佛是悲傷翻涌出的海浪,不停的落,讓她渾身顫抖著,不是害怕,只是冷,心里的冷。

女主人的臉上多了一滴淚光,是一顆嫣紅欲醉的胭脂燙,然後消失在柯一夢面前……

當陽光露出第一絲微醺的時候,柯一夢抬起了頭,望著那一絲晨光,忽然覺得有些刺眼,陽光喚醒了殞仙鎮的又一個清晨。

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11號唐樓,昨夜就像是一場噩夢一般,然而新的一天又代表著她即將踏入下一個噩夢。模著右手斷掉的兩個手指,她並沒有悲傷,血獄是會自動治愈成員在血示中造成的損傷的,即便是殘疾,應該一兩個月後,手指又會恢復如初,只是有些人永遠也回不來了。

她模了模身上的血跡,那是他的血跡,在她還沒有來得及跟他說上任何一句她開始萌芽的想法時,卻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從此以後,這條地獄般的路上,又只剩下她自己了,而那些身上的血跡也許會流進她的身體里,從此以後,她會帶著他的血,一次次重返危機里,但或許真是這些血,讓她覺得,也許他一直都還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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