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獄之間,夜濃如墨。彌散的黑暗像是粘稠的墨海將這里淹沒,沉寂地像一片荒蕪的墓地,偶爾一星兩點的燈火就像這墓地里不安死寂的冥火,撕裂、抵抗、掙扎、絕望。
咖啡館的微光也是其中一盞,盡管它顯得格外微弱,遠遠看去,不過是浪中漁火。
「叮呤。」咖啡館門口的迎客鈴又響了一聲,柯一夢轉過頭來,看到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然而再轉頭看向魚大,卻發現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移動一子,似乎並不知道有人進來了。
直到那黑色夾克衫的男人擠出一絲略有邪魅的笑容,仿佛玩笑般的說道︰「還有咖啡嗎?要加女乃茶的那種。」聲音溫和沉實,跟俊秀的面容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渾身的黑色仿佛會發亮,對,還是黑色,似乎血獄的男人大多數都喜歡黑色,就好像在這黑暗的世界里,黑衣能像變色龍的保護色一般,讓他們統統躲在暗處。
當然,也有不少人例外,就如魚大,他喜歡藍色。
「怎麼大晚上的都不睡覺,要知道喝了咖啡可是更加睡不著了。」魚大的聲音帶著玩味的諷刺,卻不是對著那黑衣男人所說,他說話的對象是坐在較遠處那灰白色長裙的女孩,她只是靜靜坐在那里,卻能感覺到一股氣流般的漩渦在彌散,簡直讓柯一夢不敢移開眼楮。
當雷洛重新睜開眼楮的時候他錯愕了一分鐘之久,他不斷眨動眼楮,可是發現無論睜開還是閉上都沒有任何分別,眼前只有一片揮散不開的濃稠黑暗,他用手在眼前晃了晃,沒有任何一點光影的變化,他腦子忽然有一陣懵了,耳畔是一種類似耳鳴的忙音,他想起了紅衣女孩所說的會規︰「會規就是必須失去你的眼楮!」
很讓人恐慌也讓人無奈,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讓自己接受當前的事實——他瞎了!
他努力回憶著剛才發生的種種情況,地板劇烈晃動,紅衣女孩忽然詭異的笑意,黑貓慵懶的叫聲,塵土飛揚,然後什麼奇怪的力量將他們沖散了,然後他暈厥了,這期間的經過雖然在他腦海里只剩下散亂的片段,可是他仍然確信他的眼楮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至少在他昏迷之前沒有。
各種猜測不斷在腦海里涌出,他盡力讓自己保持著頭腦清明和冷靜,伸手模了一下眼楮,沒有任何痛楚,並且根據觸覺來判斷,眼球本身也沒有任何損傷的跡象,他模索著坐起來,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後腦,也沒有任何受傷,他開始漸漸確定了失明並不是來源于身體。
而如果並非身體受損,那麼這種失明只能來源于環境,這里居然黑暗到一絲光線都看不到,雷洛還是第一次遇到,一般的環境中即便再暗,也不可能絲毫光線都沒有,眼楮不能正常的視物,但至少還能根據光影變化看到影影綽綽的虛線,就像是來酒吧路上的那條黑巷子,即便是很黑,但憑著夜視能力,也不是完全一點點東西都看不到,而此時所處的這里,就是任何一點隱約的影色看不到,黑到讓人第一直覺都是懷疑自己失明的地步了,因而,是不是環境造就已經不重要了,這樣的環境下,跟瞎子根本沒有分別。
手在虛無里探了探,什麼也沒模到,心里有點發顫,向來自信的雷洛第一次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壓抑和絕望,喪失了視覺本身就讓人極為恐慌,還是在如此危險的環境下,他敏銳的洞察力此時完全被剝奪了,他失去了最有力的武器,就像是毒蛇被拔掉了牙,忽然他預感,也許這一次他真的會死在這里,他是第一次這樣悲觀。
但雷洛始終是雷洛,向來以冷靜著稱的,即使處在這樣沉郁的情緒中,他仍然保持著思索,忽然,他想起了門口那殘舊的招牌,為什麼自己沒有早一步發現這是個提示,邪童會社,目字的霓虹不亮了,就是說在這里沒有眼楮!
血示任務的相關提示早已給出,該提前提防一下的,可是卻這樣輕易的忽略了,想到這里,不由得用力往地上一錘。
隨著拳頭的落地,他模到了地面的觸覺似乎和剛才不同,他還記得,剛才地上有很多細小的淡黃色塵土,看起來格外髒,還一度讓他懷疑過,然而現在的地面卻是光滑而整潔的,更像是鋪著地板。
這引起了他探知的**,他小心地模索了幾步,就忽然模到了一片類似布料的材質,他警覺地縮回了手,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切似乎都是靜止的,他這才又探手過去,仔細模了一下,的確是布料,還明顯是某件衣服上的。
順著布料他的手逐漸大膽起來,也許是他急于擺月兌失去視覺的窘境,想盡快適應觸覺為主的探索方式,因而有點急進,居然徑直順著布料就嘆了過去,忽然,他模到了什麼東西,觸覺扎實,像是一具身體,但是仔細一探,他立即縮回了手,那身體……已經冰涼了!
血獄之間,中心墓地。夜濃的幾乎要把人吞進去,這讓整個世界都沉默著,仿佛怕一絲細小的聲音就驚擾到了什麼邪惡的魂靈。
一束光打在某一個墓碑上,光線里清晰印著一個掌印,下面由血流拼組成「三無」兩個簡單的字。
可在黑羽眼中這兩個字斷沒有那麼簡單,甚至隱藏著極深的秘密,以至于他的眼楮里充滿了狐疑,還有……一絲憂慮。
手中的電筒發著燻黃的光,順著墓碑慢慢移動著光線的落處,黑羽仔細又看了一遍血示的內容,仍舊看不出任何端倪,這個血示真的沒有任何讓人覺得與眾不同的地方,至少看不出有任何暗藏的陰謀,它和著墓園里其他的血示並無分別,簡單而直接的內容不知道是在哪里做了手腳,若不是三無的反差,就連黑羽自己也不會相信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血示,可如果真的是自己多慮了,那三無……
他忽然覺得就算再糾結下去,自己怕是也破解不了什麼,他畢竟不在這個血示中,雖然他從不肯對任何事情低頭,可是他其實心中是明白的,他跟血獄中那些厲害的人物相比,還有很大一段距離,至少在破解和推理上,並不是自己擅長的,他只是不肯示弱罷了。
想到這里,他決定用些更實際的行動來預防某些事情的發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依靠思維的假象,當決定了這一點之後,他迅速掏出手機,翻到了雪冰的號碼,可就在要打過去的一瞬間,他猶豫了。
因為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若是雪冰正在躲藏,那麼手機的鈴響甚至閃光都可能暴露她的位置,雖然這只是個別的情況,但是也絕對不能這樣貿然,畢竟血示里容不得一點出錯,他頓了片刻,轉而飛快打出「小心三無」四個字,點擊了發送。
希望雪冰能收到吧,能做的也許僅有這麼多了。
黑暗里,沒有任何光線,雪冰從剛剛一蘇醒就發現自己被剝奪了視覺,起初有些恐懼,但由于長期訓練,敏銳的耳力和第六感幫助她盡快適應了這種極劇的落差感,她試探著在隨身的小包里翻找著她的物件,她想再一次檢查一下自己的手機是否還能使用,現在一絲光線就等于一線希望。
然而讓人感到有些失落的是,手機好像是徹底的壞掉了,從進入小巷開始,就一直處于無法開機的狀態,更換了充好的另一塊電池,也依然不亮,毫無反應,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雖然還擁有其他的感知能力,可是視覺的喪失無疑是最嚴重的阻礙,項鏈已經拿到,可以說已經完成了入會,剩下的就只剩離開了,之前她就懷疑,這麼容易入會,必然是有詐的,原來難點在入會之後如何離開,她忽然明白了這個會社的含義所在,邪瞳即是鬼眼,就是黑暗里的眼楮,成為會員之後就必須喪失視覺,但現在連身處的環境都無法判斷,又如何能離開了,更何況,都不知身邊的黑暗里究竟隱藏著什麼。
想到這里,她頓時警覺多了,黑暗……潛伏著無限的危機,這絕不僅僅只是單純的阻礙,這其中必然潛藏著更深的殺機,因為當視覺被剝奪之後,任何東西都可以輕易地潛藏在身邊,想到這里忽然不寒而栗起來。
還沒等她將這個寒顫打完,她靈敏的耳朵已經捕捉到了什麼聲音,是幾乎但不可聞的一種細微的聲響,帶著一絲涼意,若不是留心警覺著幾乎發現不了。
「 ~ ~」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深的惡意,正漸漸靠近,同時,雪冰似乎聞到了一種腥味,不同于血腥,而是一種毒液般腐蝕的腥臭,她忽然驚覺到了這正在靠近的物種,這個是蛇吐信的聲音!
注意力全面灌注在耳力上之後,她渾身的毛孔霎時間都張開了,一股奇寒的涼意包裹著她,蛇信的聲音是圍繞四周熙熙攘攘的,混跡在蝮涎的腥臭里,周圍全是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