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獄之間。銅鈴原本清脆的聲音被凝結的氣氛放大了,變得略有些擾人,尤其在柯一夢听來,仿佛腦仁被小錘敲了一下,頓時有點清醒的混沌。
而魚大卻一改沉穩老練的氣勢,忽然站起身來,對著門口喊道︰「歡迎光臨!是需要咖啡嗎?」
顯然這一舉動在洛宸的預料之外,也在秦殤的預料之外,盡管並沒有如柯一夢般露出錯愕而茫然的表情,但是眉梢也仍然禁不住跳了一下。
秦殤像是獵鷹一樣的眼楮迅速掃了過去,似乎對于魚大忽如其來的熱情充滿了機警,事實上這樣的反常也可能此時進來的人是一開始就和魚大相約好的,甚至不知道是多少人、什麼人,如果是來者不善,洛宸和秦殤立即就會陷入被動,所以秦殤根本不會給門口的人留有任何能與魚大接觸的機會,在魚大的眼神都還沒有和進門者踫撞的一瞬間,他就已經盯緊了來人。
反觀洛宸,卻只是嘴角淡淡一挑,眉頭一皺,更多的是厭煩和被打擾後的慍怒,沒有絲毫的緊張,甚至連看都懶得往門口看,有秦殤的存在,洛宸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很多事情根本不用親自出馬,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默契與合作之道。
然而秦殤只一眼就立即認出了來人,仍舊是同樣的黑色上衣,就像是血獄的制服一般,穿在這個男人身上,非常得體,也帶著一種黑色籠罩下的神秘,映襯著那精致的臉,十分好看,只是不同于黑羽的孤傲、秦殤的鋒利,他的眼神里沒有攻擊性,盡管是一樣的冷,但他那種冷是柔和的,是一層淡淡的憂郁,讓女性無法抗拒的淡藍色憂郁。
「嘲風?」秦殤的嘴角牽起一抹略帶點殘忍的弧度,似笑非笑,仿佛在自言自語︰「這個時候他來干什麼?」
一如所料卻也出乎預料,嘲風對于屋內異樣的氛圍完全視而不見,徑直走進來,對魚大回了一句︰「是的,還有咖啡嗎?」看上去完全就是單純來深夜喝一杯咖啡的人,而且對身邊的事情毫無察覺般坐了下來。
魚大的眼楮里滾過一絲帶著笑意的神采,仿佛得意于事態再一次重新回到他掌握中,走過去徑直沖起咖啡來。
就在眾人還沒徹底看清這個叫嘲風的男人深夜忽然出現所包含的玄機時,嘲風的電話就冷不丁地響了起來……
邪瞳會社。不知道現在身處在哪里,雷洛只感覺到渾身顫動著涼意,身邊明明擺著一具冰冷的尸體,而黑暗中不知還潛藏了其它的什麼?一種巨大的恐懼像是海嘯一樣侵吞而來。
雷洛立即拉緊了神智中的警報線,用最引以為傲的冷靜在強行對抗著莫大的恐懼感,壓抑地臉部都幾乎有些變形,好在靈灌的思維像是寒泉溯流一樣回涌,清冷澄澈逐漸一點點佔領頭腦里大部分的區域,才暫時將這種驚恐逐漸壓下,可是那種渾身發冷的不適卻是揮之不去的。而事實上,找回了一點冷靜已經是萬幸了,不能奢求太多,他縮緊身體,紋絲不動,來對抗這種巨大的恐慌,漸漸隨著一口長長的鼻息呼出,總算是穩住了。于是第一個念頭火速升起——這具尸體是誰?
這是一個可能極為嚴重的問題,因為這具尸體也許就意味著已經有人喪生了,而剛才離他最近的柯里昂和三無,無疑是最大的可能性,因此無論再怎麼恐懼,他都必須求證這一點。
他努力繃緊了每一根神經,盡全力讓手的顫抖不要有太大的幅度,緩緩地重新伸向那具尸體,觸覺,是求證的唯一方法。
當手指重新傳來那一絲冰冷的觸感時,他的心頓了一下,但這一次他卻沒有縮手,也許是早有準備吧,他依稀探視了一下那冰冷肌膚的形狀,像是人類的頸部,只是好像有圓形的傷口,像是被槍射傷的彈孔,而且不止一個,原來致命傷是在頸部。
這時候他的心隨著觸模又稍稍放松了一絲,他模到了喉結,這是個男人,也就是說不可能是雪冰或者是失蹤的橙子,只要證明不是柯里昂和三無,那麼至少可以稍稍放心,但事實上當下的心里其實更加沒底,因為原本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兩個,而不是雪冰她們,現在的喉結反而是一種間接的證明。
然而僅僅憑借男性這一點,不能過早下任何結論,而此時驗證身份的最好辦法反而是平時不甚作準的一項——衣著!
雷洛的腦海里迅速回憶著一些細節,他極為擅于觀察,他記得三無穿著高領黑斗篷,第一顆紐扣就在頷下的位置,是個非常渾圓的形狀,這是為了避免任何有尖刺的東西都可能到了血示里變成傷人的武器,因而血獄中人的紐扣基本都沒有尖銳或是其它的形狀,就是有,也斷然不會穿著這樣的衣服進入血示中。
然而他並沒有模到紐扣,尸體的頷下並沒有任何衣物,順著喉結下只模到了一件手感略微粗糙的普通外套,不是三無那種光滑的斗篷,所以應該不是三無。
而柯里昂是黑白色的名牌運動衫,雷洛反復模了兩遍,確定了這件衣服上沒有拉鏈,因而可以斷定尸體身上所穿的並不是運動服,至少不是柯里昂所穿的帶有金屬拉鏈的那一款,直到這時,雷洛才算是送了一口氣,開始把思維放往下一步。
他們不知道在哪里,雷洛低聲嘆了一口氣。
空氣中隱隱有些腥臭,起初他以為是尸體發出的臭味,但仔細辨認之下又不像,他試探性地揮動雙手向黑暗里探索了一番,仿佛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空虛的神經質,然而就在他向左邊伸出手去模的時候,忽然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血獄之間。嘲風的鈴聲還沒有響起第二聲,他就迅速接了起來,然後聲音變得稍稍暖和了一些︰「你確定?」之後好像電話里的人說了很多話,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跟著說道︰「我在魚大的咖啡館,你趕緊過來吧。」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然而這通听起來沒頭沒尾的電話,卻讓在場的其它人頗為留意,還有人要來?
而此時最為輕松的想必是柯一夢了,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這種氣氛,她已經明白這里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是絕對的局外人,直白一點是冷眼旁觀的觀眾,好听一點,是有幸目睹的見證者,總之,與她無關,她只需要沉默就好了,並且需要坐在這里沉默,因為如果現在貿然起身離開,沒準以洛宸的疑心,她自己反而更加危險。
要知道,在血獄里,忽然有人無端死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人會在意,更沒人會追究的,因而她雖然沒什麼經驗,但是她一點都不笨。
沒過多久,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似乎時間並未過去太久,至少魚大手中的咖啡都還沒有完全煮好。
然後是所有人都準備迎接的一聲鈴響,一個小個子的男孩子跑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嘲風,便立即跑了過去︰「橙子她……」才說了三個字,嘲風便伸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繼而四周望了望,朝樓梯走去。
「魚大,樓上可以坐嗎?」是溫和的詢問,並沒有任何鋒芒,可是他的身子已經在向樓梯走去了,魚大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仿佛沒有听到一樣,將剛剛煮好的咖啡往杯子里倒,可就在嘲風的腳已經跨上了第一級台階的時候,魚大眼神中閃過一絲略有點不安的神色,很輕,幾乎看不出來,隨後看了一眼被籠罩在完全看不見的黑暗里的二樓,眼神非常奇怪。
這當然沒有逃過秦殤的眼楮,令他頓時起疑,可是忘了一眼漆黑一片的二樓,他看不出這葫蘆里買的什麼藥,正當他想出聲試探的時候,也就是魚大手中的咖啡滿杯的時候,嘲風忽然轉過身來,略有點僵硬的笑笑︰「算了,上面好黑,看起來挺可怕的,血獄呆久了,膽子小,我們還是坐樓下吧。」說著拉著那小個子男生就近找了張桌子坐下了。
那小個子男生似乎已經完全沉不住氣了,他甚至有點驚慌,剛一坐下就拉著嘲風的衣袖︰「怎麼辦?橙子真的一個人去參加血示了?」
「謝謝。」嘲風對著將咖啡端過來的魚大笑了笑,順勢掃了一眼館內,除了他們之外,兩男兩女,只有一個女孩他不認識,其余的都是非常熟悉的面孔,然而這些觀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絲毫不影響他的對答︰「小空,你別這麼驚慌,這次的血示有雪冰在,橙子未必會出事的,雪冰至少比你有能力保護她吧。」
「可是……」那叫做小空的男孩顯然仍舊無比的擔心︰「可是她未必會想我這樣對橙子如此上心啊,而且……而且沒準她在關鍵時刻,不會讓橙子當替死鬼呢。」
嘲風本來想伸手制止小空這番話的,但是最後卻沒有,他忽然想看看這些人的反應,果然,洛宸的臉上閃過一絲走神,似乎在思考什麼。
嘲風仿佛是抓住時機一樣,忽然轉向洛宸問道︰「不好意思,問一下,三無是你們洛夜盟的吧?他也在這次的血示中,請問你們有什麼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