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寧博容現在就是這個感覺。為了讓她路上舒服一些,崔氏已經盡力將馬車布置地更好,只是限于這年代的馬車工藝,自然不可能有所謂的防震或者是諸如那些小說里寫的豪華配置。
這已經是最大的馬車了,車廂卻也只能容納三個人的樣子,馬車底被崔氏鋪上了厚厚的褥子,又細心布置成了榻的模樣,這輛馬車由崔氏和寧博容坐,再加上崔氏的侍女阿桃,而寧博容的兩個侍女加上現在服侍崔氏的阿齊都要在後方放著貨物的馬車里坐。
因是要趕回老家,還途經崔氏的娘家慶和,所以他們自然要帶上一些送的禮物,裝了滿滿三車,再加上寧盛和寧博裕坐的馬車和崔氏她們這一輛,一次出行,寧家便用了五輛馬車,因一路上還算太平,寧盛只請雲州的友人幫忙,帶著五個佩棍棒的下僕也便是了。
……沒錯,這就是這個年代的,呃,武人水準,便是武狀元,考的也是騎射拳腳,卻絕對不會有寧博容看過的小說電視里高來高去的風采的。
而盡管這樣,寧博容還是覺得這顛簸的程度,要是上輩子的她,準得暈車!幸好現在她的身體不錯,走了兩天還是活蹦亂跳的,崔氏的臉色就眼見著不好起來,幾乎沒有胃口,幾個侍女中阿桃和阿青明顯表現出了相當高的素質,不僅個人沒有問題,還能服侍崔氏和寧博容,至于阿齊和阿鄭兩個,基本上自己都快病了的樣子,幸好前兩天吐了幾遭,服了兩付藥,明顯好了很多。
「阿爹,既我的初課已然學完,是否可開學經史?」寧博容端坐道,雖然馬車立刻一陣顛婆,她差點兒沒能坐穩。
寧盛好笑地看著小女兒故作嚴肅的面容,疼愛地揉了揉她頭頂的發,「我的阿容果然聰明,便是學《千字文》等,亦比你的蠢兄長學得快些。」
寧博容︰「……」爹,我的蠢兄長正坐在你旁邊呢。
寧博裕卻似是沒听到一樣,恐怕寧盛這樣喜歡打擊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位的心理素質絕對是經過千錘百煉的。
「阿爹,這路途無聊,又不能練習字,不若就給我講《詩經》吧!」
寧博容的啟蒙是由崔氏教導的,身為世族之女,崔氏的文化水平相當不錯,一手小楷尤其漂亮,但身邊有現成的水平很高的校長在,她不利用一下才是傻瓜。
而只听了寧盛幾節課,她就發現寧盛的教育水平是真•高,怪不得萬里書院會是四大書院之一呢。
有上輩子應試教育的底子,這輩子練武練出來的耳聰目明,她的學習進度是相當快的,如今識字方面已經沒有多大問題,這對于一個六歲的小朋友而言,水平不言而喻。寧盛甚至隱隱可惜過她是個女孩子,但很快又慶幸起來,幸好是個女孩子好嗎?不然他哪里來這麼可愛的女兒。
「阿容何以這樣努力?不如阿爹給你講講這沿途的風景如何?」寧盛可不想看著自己女兒這樣繃得緊緊的模樣。
寧博容也不失望,干脆地答︰「好!」
「咦,路上不習字,怎麼阿容手上還綁著沙袋?」
懸腕習字是寧博容的習慣,其實最根本為了掩飾她練武需要的沙袋,特地讓阿青給做了數十個小沙袋,練武的時候悄悄全部綁上,其余時間則都收起來,只留一個小沙袋綁在右腕上作為掩飾。
女子多半腕部力量不足,所以寫出的字娟秀溫婉,不露鋒芒,寧博容「悄悄」用沙袋懸腕習字的事寧盛開始假作不知,後見寧博容習字進步飛快,這才驚疑,很快就令寧博裕也日日如此練字,甚至讓書院中的學子們每日以小沙袋懸腕習字至少一炷香的時間,果然在「書」這一項上大有進益。
「噢,忘記取下了呢。」寧博容無辜地眨了眨眼楮。
寧盛便也一笑不再說了。
其實古代的路途沒有多少風景好看,更別說現在正是初春,越往北走,越是樹木凋敝,沒有什麼景致可看,但是古代也有好處的,至少天空比較藍,空氣很清新,可崔氏根本不允許寧博容坐在馬車外面……
尤其是後面幾天下起了雨,更是糟糕,官道大多也只是泥道,下了雨簡直無法直視,寧博容也就怏怏的,提不起多少精神,特別是這些日子天天和崔氏在一起,連練功的空間都沒有了,練武的時候覺得辛苦麻煩,這不練了,又覺得渾身不對勁,只得天天靜坐一會兒罷了。
直到半月後,馬車進了慶和城,崔氏的精神狀態立刻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阿娘,這便是阿娘的家鄉嗎?」
「是。」崔氏看著車簾外的街道,眼圈微紅,實則她也有多年未回家鄉了。
沒過多久便有崔氏的家僕來接,因要去洛州奔喪,是以只在崔家住兩晚就走。
寧博容對于崔家這種世家大族還是很好奇的,從小家中不過那麼幾個人,當看到崔家很長的圍牆之後,寧博容就有些驚嘆了。
「阿妹!」
親自到門口來接的是崔氏的兄長崔玓,他的妻子李氏一身盛裝,就寧博容看,腦袋上的珠翠就夠沉的,風格相當華麗,明顯不是漢風,卻偏于唐時的盛裝模樣。
崔氏早已打理完畢,她的著裝一向低調,今日一身素白的荷花紋瓖邊襦裙,上套長至膝的深紅褙子,褙子上繡以白鶴流雲,精致極了,單這身衣服的布料就價值不菲,尤其外套的褙子,乃是南方極少見的流羽緞。
發上也不如李氏華貴,梳單螺髻,插了兩支白玉鏨花簪罷了,只一雙耳環吊著兩顆明潤的淺粉色珍珠很少見。
「阿嫂。」崔氏與李氏行過禮,方拉著手親親熱熱地進去了。
寧博容卻敏感地發現,恐怕自己的母親和這位李氏的關系並不怎麼樣。不過,嫂子和小姑子嘛……這個,關系不好也不是什麼很稀奇的事,至少她們表面上還是相當和諧的。
回頭進去崔氏就帶她拜見外祖母,祖父已然去世,當家的自是崔氏之兄,李氏作為宗婦,怪不得如此華貴。
「好、好,這便是阿容吧!」崔氏的母親姓章,乃是崔玓之妻李氏的隔房姨母,但媳婦再怎麼是姨佷女,卻也比不過親生的女兒,連帶的看寧博容就格外慈愛。
章氏滿頭銀發,精神瞧著卻很矍鑠,眼楮甚至並不渾濁,一看年輕時就就很精明能干。
李氏在外時同崔氏挽著手還露出幾分鋒芒,待到章氏的壽年堂里,立刻就低眉順目起來。
寧博容不得不對這些古代女人變臉的功力感到驚嘆。
……說實話,家里的環境太簡單,這壓根兒就不給她圍觀宅斗的機會啊!更別說參與了,寧家小丫頭之間有那麼幾句口角都了不起了,崔氏管家極嚴,丫頭們都不敢惹事兒,口角兩句都怕被責罰好麼!
寧博容乖乖拜見了外祖母之後,章氏便指著堂下幾個少年少女道︰「這位是你大表哥崔瓊與表嫂田氏,二表哥玨並表嫂殷氏,三表哥瑾,然後便是幾位表姐,那位是你舅母的佷子李家兄長,都是自家人。」
寧博容立刻拜見各位兄嫂,又有幾位佷子佷女拜見她這位小姑姑。
崔氏笑道︰「我家阿容若非身體不好,早該帶她來拜見母親。」
章氏立刻將寧博容一把摟過,抹淚道︰「我可憐的阿容……」
寧博容︰「……」
這說哭就哭的……
不過,她側著眼看向旁邊那幾個表哥表姐,三個表哥幾乎都比她大了七八歲有余,最小的一個瞧著都有十四五了,最大的表哥崔瓊更是長子都比她大了,小家伙不甘不願地行了個禮叫了聲姑姑,寧博容笑得格外燦爛。至于幾位未出嫁的表姐,大多也在十四五間,幾乎都已訂了親,只一位十二歲的表姐還未說人家,但也未必不是因為她既是庶出,本身容貌又不甚出眾的緣故。
至于那位姓李的所謂李家兄長倒是和她的大佷子差不多大,都是七八歲的年紀,雖一臉稚氣,卻是劍眉星目,長得著實不差,怨不得連章氏待他都有幾分親近,長得好看的小孩子只要脾氣不是太糟糕,少有人不喜歡的。
「容妹妹。」見寧博容在看他,李睿修立刻一笑。
寧博容︰「……」求七八歲的小孩子不要「故作瀟灑」好嗎,太雷了!
而且——臥槽,容妹妹,我還靖哥哥呢,求不要這樣叫啊啊啊!
李睿修卻听不到寧博容心中所想,初見寧博容的時候,他幾乎是眼前一亮,因長這麼大,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小姑娘,一雙眼如天之藍海之碧,漂亮極了。
不僅如此,听大人們聊,這位容妹妹自小聰慧,時年六歲已是學完了《千字文》,寧郎君已開始授以詩書,又听聞她自小懸腕習字,竟已初見字型,文靜美麗,端莊識書,實在是太難得了!
寧博容心中吐槽,表面上卻從來是溫良淑靜的,也很坐得住,崔氏教她的禮儀十分拿得出手,于是這姿容儀態看來就格外引人注目,連章氏都夸了好幾遍,寧博容只得做郝然之態。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宴後,即將要出嫁的五表姐崔芳帶她到花園里去散步消食,崔家的花園極大,初春時候卻也其實沒什麼好看,草木一點兒都不茂盛,崔芳卻將幾株名貴的牡丹蘭草指與她看,以寧博容這樣上輩子草根出身連養個仙人掌都恨不得養死的人來看,反正是沒看出什麼特別的。
崔芳見寧博容一臉懵懂,只當她年紀小,便也不再說了。
不得不說,身為李氏之女,她見姑姑崔氏一身風華,哪怕妝容不盛衣著不鮮,卻氣色極佳,到底比母親用厚厚盛裝掩住的憔悴要好,再怎樣都不能不嫉妒,又听李氏之言,對崔氏觀感不那麼好,只知道崔氏嫁與一胡姬之子,哪怕當時他已是狀元,身為世族嫡女的崔氏嫁給他仍然是下嫁的,但觀崔氏氣色容貌,卻知這二三十年她過得愜意。
是以,崔芳是帶著兩分炫耀之心的,崔家這份繁華底蘊卻是寧盛如何給也不了的。可惜這位表妹太小了,根本還不懂什麼。
于是,兩人便默默地沿著小道轉過園子。
寧博容撇撇嘴,才不理會崔芳這個初中少女的點兒小心思。
誰知兩人剛要轉過假山,就听到那邊有聲音傳來。
「……若是你父親讓你去呢?」
「睿修你又不是不知道!萬里書院算得上什麼,就算去不得國子監,我也要去麓山書院!」
這稚女敕的聲音,顯然是崔瓊的長子,寧博容的大佷子崔琮。
寧博容無聲地彎了彎唇角眯了眯眼楮。
……竟然敢看不起我們萬里書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