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溟原以為赫連瑞早已知曉苒兒居身之處,只是礙于心下愧疚這才不曾前去叨擾。只是此時听夢薇方才的意思,赫連瑞也如自己一樣被蒙在鼓中,那麼這些時日阻攔鐵衛的勢力果真是元安君的手下而非赫連瑞。夢薇瞥見言夏溟了然之色中難掩幸災樂禍之意,只能假裝不曾看見似得繼續解惑道︰「當年太上皇相助,曾經明白告知只有當夫人有心與元德帝相見時,其中的阻礙才會消散。如今夫人生活閑適愜意,再不復往日愁容滿面之態,太子又何必執意相尋,莫非非要眼見著故態復萌,夫人重陷危機之中才願意放過彼此?」
「放肆,本太子怎會傷害苒兒。你好大的膽子,只不過因你是苒兒的侍婢,本太子才耐著性子听你一言,你卻在此大放厥詞」,言夏溟怒急起身跳起,不光是因為此生唯有雲清苒可以用此態度與他相談而不必承受懲罰,一個小小的婢女如何能夠凌駕在一國太子之上,言夏溟當即拍案而起,再不想有片刻停留。
「既如此,太子何不慨然放棄,夫人將玉蓮還予太子便是希望您能淡忘過往,‘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夫人相信以太子的智慧,定然不會做那誤人誤己之事」,夢薇見言夏溟憤怒之下欲要離去,忙急聲道。
言夏溟驀地頓住了身子,痛徹心扉的悲意自背影中緩緩滲出,半晌方才低聲的嘆息︰「我只是想要再見她一面」。低沉的話語輕輕飄散在風中,恍若誰的低語,誰破碎的心緒。
「太子天縱英才,又豈會不知當斷則斷,不斷自亂的道理,夫人若是與您相見,必將重新出現在元德帝的世界,如今東尹朝堂正是暗流洶涌之時,太子降生,各宮妃嬪自是無法逃月兌奪嫡之爭,若元德帝無意放夫人自由,東尹三宮六院里無休無止的爭斗夫人該如何面對?太子,相見莫不如懷念,夫人雖將玉蓮奉還,然而那些過往卻始終銘記,夫人她自然希望太子也能夠如此」,夢薇不忍看言夏溟背影中深沉的落寞,然而有些傷或許痛到極致才能慢慢愈合,想著雲清苒說著此話時堅定的面容,只能硬著頭皮將話意傳達。
「既是你家小姐所願,今日本太子便會離去,此生若無他事定然不會再踏足東尹,只是尚有一句望你轉告你家小姐,北嵐國門永遠為她敞開,日後若是東尹使你家小姐遭受了任何苦難,還請你陪同苒兒前往北嵐,夏溟定當以兄長的身份照拂她一生」,言夏溟握住手中沁涼的玉蓮花,感覺這些年的苦苦追尋終于在此刻塵埃落定,當一腔無果的神情沉默,恍然間竟有天地茫茫不知歸處之感,往後的日子再不能刻意強求,哪怕只是為了成全雲清苒能夠擁有他無法給予的幸福。
言夏溟再無法繼續假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急切的便示意門外守候的眾人離去,夢薇語調急切的最後說道︰「太子,夫人有言,北嵐國皇位之爭日益嚴峻,還望太子珍重自身。若日後有緣,還望能與您再度把酒言歡。言太子,保重」。不願再去思索此話中的關切之意,言夏溟猛地沖出了廂房,眾侍衛略帶驚奇的瞥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夢薇,立時跟隨在言夏溟身後離去。直至坐入了車內,一絲晶瑩的水痕自鬢邊劃過,言夏溟將玉蓮收入胸口最貼近髒器的部位,只覺心中所有燃燒的熱度終于在此時如玉般冷寒。
夢薇立在二樓廂房的窗邊眼見著言夏溟一行的車馬愈行愈遠,不禁沉沉的嘆息。「怎麼?夫人的囑咐你不是已經盡數轉達,如何還這般嘆息?」自門外走進的男子一身粗葛長衫,身形魁梧壯碩,只是那面容卻帶著些少年的稚女敕,此時正斜倚著門框極是疑惑的問道。
夢薇沒好氣的回身瞪了男子一眼︰「你這榆木腦袋,我是怎麼說你也不會明白,懶得與你浪費時間,方才讓你先行前去夢隨仙取回點心,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邱恆看著夢薇極不耐煩的樣子,面帶委屈的說道︰「還不是擔心你會被北嵐的人欺負這才快馬加鞭飛速趕回來,方才歇了好半晌才緩過氣來呢」。
「活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言太子豈會是那般小人,若是換作是你或許才會做出那倚強凌弱之事,人家一國太子與你的氣量可是天差地別」,夢薇輕哼一聲,不去看邱恆委屈極了的神色,自顧自的拿過他手中的錦盒,一徑下樓而去。
邱恆滿月復憋屈的想要與夢薇理論,卻發現她早已自顧自的離去,忙快步跟隨而上,一路吵鬧著遠去。
清樂軒內,雲安宸小心的攙扶了莫逸清落座,肖博看著主子強忍著干咳緊忙斟來一杯熱茶送來,莫逸清緩緩的啜飲了幾次這才漸漸的將胸中的煩悶之意壓下,止住了干咳,莫逸清示意肖博不必擔憂這才看向一路上沉默無聲的雲安宸問道︰「宸兒,你有何事需要避開你娘私下告訴義父?」
「義父,宸兒听姑姑提起,您與娘親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宸兒也知義父對娘並非忘情,如此為何不坦誠相告,若是娘親應諾,義父不就可以得償所願?」雲安宸稚女敕的面龐狀似肅然的看向莫逸清飽含寵溺的雙眸,認真的說道。
此話一出,侯立在一側的肖博頓時雙目圓睜,滿目驚奇的看著年幼的雲安宸,下意識的搖晃著腦袋渾然不相信方才自己究竟听到了什麼。莫逸清卻是哭笑不得的看著雲安宸一臉的認真,無奈的問道︰「這些話是你夢薇姑姑教導于你的吧?只是宸兒你尚且年幼,不能體會此中深意,日後這些話莫要在你娘親面前提起,不然義父可是要對你略施薄懲的」。
莫逸清無奈嘆息,這夢薇為了苒兒老有所依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將心思盤算道宸兒的身上,其實若苒兒果有此心又何須宸兒相勸,他定然披荊斬棘迎娶雲清苒為妻,只可惜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夢薇這份盤算恐怕終會落空。
「義父,宸兒已經不是無知幼童,宸兒從姑姑口中得知爹娘相遇相知直至分離的所有事情,雖然確如義父所言,宸兒體會不到爹娘間的深情與無奈,但卻明白一點,若爹爹身在皇位一日便永遠無法滿足娘親所想要的平靜生活,義父,宸兒只是想告訴您,宸兒希望娘親幸福,同樣也希望義父身邊有人照顧」,雲安宸不理會肖博在一側嗤嗤的憋笑聲音,面色十分認真的說道。
莫逸清許是從未想過與幾歲的孩童探討自己的感情問題,只或許是因為只有母親陪伴在側的緣故,雲安宸的心智較之一般的孩童大為成熟,便是今日所言雖大多听信了夢薇的教授,然而話語中的認真不容忽視,莫逸清不知應該如何去解釋當一個人心中沒有你的身影之時即便勉強結合也是一種錯誤,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的笑道︰「義父身邊有肖博,有你照顧,還有何可擔心的?」
「義父,宸兒只是想要告訴您,再美麗的花朵若是盛開在陰影中也無人欣賞,何不將它移栽到陽光之下。而且不管將來如何,您始終都是宸兒的義父,即便是爹爹都無法磨滅您的地位」,雲安宸意有所指的瞟向清樂軒後的花圃,見莫逸清猛的似有震動,便不再多言,「肖博好生照看義父,義父,您好生休息,宸兒還要去勤練劍藝」。
莫逸清呆呆的看著雲安宸離去,肖博看在眼中心頭泛起酸疼︰「公子,小少爺說的極是,您既然放不下清苒小姐,為何不盡力爭取,屬下覺得小姐對您也是十分關懷,或許對您也並非無意呢」。
莫逸清無聲的搖頭示意肖博不必多言,徑直起身看向那片芬芳搖曳的六月雪,感受著胸腔內蠢蠢欲動的嗽意,心中苦澀不已,這樣羸弱的身子是否真能帶給苒兒想要的幸福?風過無聲,卻始終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枯敗之態,若死亡終究無可避免,那麼在死別來臨之前是否應該鼓足勇氣去了解苒兒心底真實的心意,思及此,仿佛自心底深處涌上了不知名的力量,莫逸清素來蒼白的臉上涌上陣陣紅潮,原本暗淡沉寂的雙眸此刻更是神采煥發,肖博驚異的看著主子的變化方想要詢問卻見莫逸清獨自快步行出了清樂軒不知往何處而去,徒留肖博怔在原地一臉莫名。
清樂軒外西南角的听雪閣是雲安宸周歲之後的住所,平日里莫逸清為他請來的幾位師傅便在此處教習他詩書與劍術,此刻小小的人兒正聚精會神的隨著仇師傅的劍招仔細的觀摩著每一招劍式,手中握著那柄明顯沉重的寶劍全神貫注的舞動著,不時有瑩的汗水灑落周身卻渾不在意,依舊心無二志的沉浸在武學的世界中。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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