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天听得此問,好半晌未曾出聲,只是專注的看著窗扉外含苞待放的綠萼梅花,若有所思的輕聲道︰「如此堅強的孩子就好似在寒風中依然掙扎盛開的雪地寒梅一般,華晚的眼中沒有孩童的天真,卻深藏著較之多數人更清晰的清貴堅持,我確信擁有這樣眼楮的孩子決計不會為人所用別有用心的接近于我。」
胡杏林听著少爺恍若自言自語一般的低語,也微微的頷首以表贊同,從這半日的相處間,華晚確實如這冬日紅梅一般純淨正直,只是不知道少爺是否知道……,胡杏林下意識的瞧向兀自出神的凝視著金錢綠萼的翼天,將幾欲月兌口而出的真相重新深埋入心底,只要華晚無意傷害少爺,那麼他的真實身份如何又有何關系呢,胡杏林正自安慰著內心深處的一絲愧疚,驀地听到堪堪回神的翼天略帶了幾分關懷的叮囑道︰「胡杏林,待華晚來一善堂之後,你多加照拂,畢竟他尚自年幼,過于繁重的活計便不必交付給他」。
「少爺,小人有意收華晚為徒,您意下如何?」既听到少爺這樣的吩咐,在其心目中對于華晚的欣賞收攏之意已然明了,胡杏林索性不再遲疑,將最初見到華晚之時便盤亙在心底的念頭如實道來。
「哦,我記得,你是從不輕易收徒的,從醫數十載,你的徒弟也僅有昊文一人,便只是這一善堂中翹首以盼能成為你徒弟之人也是比比皆是,如何你獨對華晚青睞有加?」听到少爺語氣中淡淡的驚異,胡杏林謙笑道︰「其實小人與少爺一樣十分欣賞華晚的脾性,如此年幼卻能出口不凡,想來家中親人對于他的教養也是費了極大地心力,且他小小年紀已算得十分精通藥理,小人覺得以他的天資若能好生教導日後定然能成為東尹獨一無二的名醫」。
胡杏林如此請求實則並不出乎預料,早在方才華晚如數家珍的辨認藥材時翼天便有意著人專門私下里教他一番,畢竟如此英才若不能好生栽培實在有些惜。「此事便由你自己拿定主意便,日後華晚便由你親自教授,我拭目以待他未來的蛻變」,翼天揮退了喜笑顏開的胡杏林,移目看向那枝頭悄然綻放了些許花苞的綠萼紅梅樹,嘴角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華晚……
或許此時的翼天尚不知曉此刻在他眼中只是一枚人才的‘華晚’將在他的人生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而那樣的糾葛或許永遠無法避免,是否便是這樣的神秘與未知才是這世間眾生願意為之尋覓的真意。
夜色姍姍來遲的垂落天際,伴隨著靜謐夜色蜂擁而至的還有那紛飛漫天的純白未央花,當純白暫時遮掩了世間所有的顏色,無論純善抑或邪惡都在雪色的粉飾下妝點出無限的美好。宸語園中,雲安宸一身月白色如意團錦披風,靜靜的立在雪地中凝視著那一片墨色濃厚的夜幕,思緒似乎隨著周身紛紛揚揚的綿柔雪花一起飛融在各處,雁清健步如飛的跑進宸語園中便看見如斯靜謐的景象,不由得愣在了當地。
「雁清,你若再這樣呆下去,我便留你在雪中站上一晚清醒清醒」,安宸看著自己的貼身小侍一副呆愣痴迷的模樣盯著自己,不由得嘴角抽搐,沒好氣的嗔斥道。
雁清猛地回過神來才現自己竟然被自家少爺的風采所迷,一時間羞得滿面通紅,忙結結巴巴的解釋道︰「少爺,奴才不是,不是……」,雁清慌張的不知該如何為自己方才的失神做出解釋,不經意間卻瞧見安宸無奈的搖頭輕笑,這才明白過來主子只不過是與他逗逗而已,勉強鎮定了心神慌不迭的岔開話題道︰「少爺,莫主子吩咐奴才請您前往清軒小敘」。
雲安宸听聞莫逸清這麼晚的時辰遣人通知自己前去定然有要事交代,當下不再遲疑,轉身疾步向莫逸清居所而去,雁清慌忙跟隨其後。疾行了片刻雲安宸便已來到相鄰的院子,只是難得的是往日早已應該寂靜安然的清軒此刻卻燈火通明,遠遠地便看見肖博與邱恆幾人恭敬的守候在門外。
「小少爺,主子在內室接待貴客,吩咐您若是前來直接入內」,肖博等人見著雲安宸均拱手行禮,見他面露遲疑之色並未立即進入房中忙出聲免去了他心中的疑慮。雲安宸見眾人這般嚴陣以待自然猜測到今日有貴客來至然而並未要求自己避嫌那麼來人與自己恐怕有些牽絆聯系,因此在踏入房中後明顯的感覺到一道犀利的視線瞬間凝固在他身上之時也並未覺得訝異,反倒鎮定自若的看向那視線的來源,那端坐在紅木椅上的男子一身灰葛長袍,面容剛毅果敢,挾帶著凜冽肅然的氣勢,即便只是端坐在椅上竟也有俯瞰眾生之感。
雲安宸心中暗贊,如此人物只怕與那皇宮月兌離不了關系,而那男子自然便是一直跟隨在元安君赫連修澤的方遠,凝神觀察了雲安宸片刻之後方遠的眼中終于浮現處滿意之色,「莫公子,方才所托之事還請你仔細考慮一番,卑職會在松德觀內恭候佳音」,雖然每年皆從暗衛處得知小公子的諸多事跡,然而如今親眼得見小公子出落的聰靈俊秀,出類拔萃心中著實寬慰,有主如此,東尹日後定然無憂,不願此刻透露出更多的身份消息,方遠當即起身告辭,最後意味深長的審視了鎮定自若的安宸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莫逸清熟知方遠的性子自然不會徒勞的出聲挽留,只是揮退了想要進來侍奉的眾人,招呼著尚自站立在房間正中的雲安宸︰「宸兒,快來義父身邊坐下」,雖說這些年雲清苒一直未曾回應莫逸清的感情,然而這些並不妨礙莫逸清依然將安宸視如己出的疼愛,安宸乖巧的走上前來坐在莫逸清身側,安靜的等著莫逸清將今夜的要事告知。
看著雲安宸處之泰然的模樣,莫逸清無聲的點頭贊嘆,果然這幾年安宸與記憶中那人相近的除了愈肖似的面容,還有那無聲中的沉穩氣勢,果然不愧是皇室血脈延續下的孩子,想著今日方遠帶來的口訊,莫逸清暗暗的嘆息之後溫聲說道︰「宸兒,想必你已經猜到方才那人便是自幼跟隨在你皇祖父身邊的帶刀侍衛方遠,自元安君禪位之後他便也隨之一同隱居了。今日之所以前來是因為元安君希望你能前往松德觀暫居幾年,?方才我並未直接應諾下來,此事還需你自行拿定主意方」。
雲安宸雖已猜測到方遠身份不凡卻並未料想到他今日前來竟是因為這樣的緣由,一時無話,莫逸清好似明白他心中瞬間的迷茫一般繼而溫聲說道︰「當年我幫助你娘親想方設法遠離你父皇的眼線無非是希望你日後能逃月兌皇家間種種紛爭,只惜你終究屬于皇室嫡子,我想元安君雖有意護你一生順遂卻並不會同意你罔顧祖上傳承的基業,更何況近年來始終斷斷續續的听聞元德帝未曾放棄找尋清苒的消息,若果真你們父子相見,僅憑你與他九成相似的容貌便能讓你父皇立刻尋找到清苒身居此處,我想若在清苒無法下定決心之前讓他們相見只怕會是始料未及的結局,因此種種,若你前往松德觀小住一則稍解元安君思念嫡孫之苦,二來你娘親也多些時候的自由,宸兒,你意下如何?」
莫逸清無意強迫雲安宸接受他們的安排,這才將一切厲害明白道來,最終種種的抉擇依然還需要雲安宸自己拿定主意。雲安宸撫模著腰間懸掛的三年前由莫逸清代為轉交的元安君賜予的通透瑩潤的龍佩,半晌方堅定的開口應諾︰「義父,宸兒願意前往松德觀拜見祖父。如此娘親眼前的困局也暫時消解。只是義父這些年宸兒明白您始終心系娘親,那為何言語中仿佛還有希望娘親入宮之意?」
「宸兒,你年歲尚輕,暫且無法明白深愛一人的心情,在你娘親心目中永遠有那人的一席之地,或許以說是從未忘卻,你娘親所糾結退卻的不過是與別的女子共同分享一人時的孤寂與心傷,然而情至深處,朝朝暮暮的期盼未來終究都以放下,因而我不願勉強于她,若挾持著往日的恩情而使清苒不得不委曲求全的與我相守,我想便是連我也察覺不到幸福的意義」。看著雲安宸若有所思的神情,莫逸清搖頭輕笑,溫柔的撫模著安宸的頂,和煦的笑道︰「待你日後真心遇見一個女子,你自然便會明白。明日與你娘親道別之後,我便派人護送你前去松德觀,只是此行不宜引人注目,一切都需你自行小心。險些忘了,此去你去永城閑游幾日,興許會有意外的收獲也未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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