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十四五歲少年。(思路客.)著一身玄色常服,烏發長及腳踝,沒有任何發飾的隨意披散著,有些兒亂。妃傾在樹上向下看著,瞧見他發上、肩頭、衣角零星了落著些樹葉子,左臂的衣管還被樹枝刮破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白皙的手臂,看著有些兒的狼狽。
原來是個人啊!
稍稍松了口氣的同時,妃傾不禁為自己疑神疑鬼,還一驚一乍的行為感到臉紅。有些不高興的抿了抿嘴,妃傾便從樹上跳了下來。三步變做兩步跑到他面前,妃傾歪著頭瞧他,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跑這里來了?」
少年轉了下頭,將蒙著雲錦的臉對著她,沒有說話。
剛才在樹上看得不是很清楚,如今走近了看,妃傾的心不覺咯 了一下。
四指寬的雲錦幾乎蒙住了少年的半張臉,妃傾只能看見他挺秀的鼻子和粉白的唇,還有他微微有些瘦削的下巴。除此之外,他的眉眼妃傾是一點也看不出來的。
但是,妃傾身上有一種本能,一種奇怪的認人的能力。這種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她自己不知不覺養成的。這種能力並不是對所有的人,是只限于她在意的喜歡的人。
對于不認識的或不熟的人,妃傾大多可能會一轉身就忘了那個人的面容。而對于她在意的喜歡的人,卻是不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會認出來的。
就像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少年,玄衣黑發墨色的雲錦,和她曾經遇見的雪衣白發銀瞳的夜月簡直是天差地別。如果是其他人,一定是怎麼也不會把他們聯系在一起的。但是,妃傾就是把他們聯系在一起了,甚至于可以非常肯定說,這個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夜月。
這是一種感覺,無法明說的感覺。
妃傾瞧見他嘴唇動了動,卻愣是沒發出聲音,不覺皺起了眉頭,試著道︰「你看不見,也說不出話麼?」這樣問著,妃傾的心卻是從剛剛認出他的歡喜慢慢的沉寂了下去。
他這樣做,是不想認自己嗎?
妃傾剛這樣想著,就見面前的少年輕輕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她之前的問題。
于是妃傾生氣了。本來那次在嵐山上他說要陪著她的,結果早上起來他卻莫名其妙的,也不說一下原因的就急急走了。而現在呢,更過分,既然還不認她!
妃傾很生氣,但她卻呵呵的笑了起來。
非常自然的拉起來面前少年的手,妃傾扁起嘴有些可憐兮兮的道︰「小哥哥,有人要割我的耳朵,我在你這里躲躲,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被妃傾拉了手的少年本來要抽回手的,但在妃傾說有人要割她耳朵的時候停了下來,甚至于還反拉了她的手一下,但他很快又放開了。
妃傾自然是感覺到了,她心中微微有些失落起來。
雖然他反拉了她的手一下,她可以理解為他其實是在意她的,但是,他很快又放下了啊!這是不是說,他在有意的躲著自己?
可是為什麼要躲著她呢,是出了什麼事嗎,但是她們分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啊?
妃傾想不通,她想開口直接問他,但是,他並不認她啊!
他不認她,也就是說明他並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的朋友。意識到這一點,心中的失落越發的深了。妃傾一邊慢慢地松開少年的手,一邊干巴巴的笑道︰「那個,我還是走吧,不打擾你了,再見。」話落,她就要轉身離開。而就在同時,少年抓住了她的手臂。
妃傾心中一喜,馬上停下了腳步,睜著大大的眼楮看著他,不自覺的卻是連心都提了起來。
少年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後模索著模到她的手,將她的手心向上翻起,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她手心里輕輕的劃了起來。
妃傾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她這人一向很怕癢,被他劃了幾下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努力的掙月兌他的魔掌,但是他卻好像鐵了心般,固執的抓著妃傾的手,繼續劃來劃去。
妃傾剛才因為逃避小二姐花了許多力氣,現在笑了一會兒就感覺沒有力氣了,便討饒般的對那少年道︰「那個,你饒了我吧,我怕癢癢,你別撓我癢癢了,你再撓我就要癱地上去了。」
听到妃傾的話,少年停了手中的動作,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開始劃了。不過這一次,他一筆一劃的,劃得特別的慢,就好像在寫字。
咦~寫字?!
妃傾終于反應過來了,他這是要跟她「說話」了!
並沒有感到歡喜或者生氣,妃傾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一開始就出現但一直被她忽略了的,奇怪的違和感。
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玄衣黑發墨色雲錦的少年,他,真的是她所認為的夜月嗎?
妃傾第一次對自己認人的能力產生了懷疑,她有些茫茫然的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正在寫字的少年愣了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明所以的搖頭。
妃傾道︰「我叫妃傾,女己妃,傾慕的傾,十三歲,子衿國,瑯琊人氏。」
少年有些困惑,不明白面前的這個人怎麼突然會問起這個,但他還是老實寫道︰月玄,十四歲,淇奧國,彌都人氏。
月玄,夜月……淇奧國,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這是慶宇臨死之前,口中一直喃喃著念著的。而這時,妃傾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這句詩,口中便也就念了出來。
月玄很吃驚,因為這首詩是鶴鳴國前少主姜紅霞寫給他小叔叔的,除了一些特別親近的人外,別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他面前的這個人是怎麼知道的,她是不是從姜紅霞那里听到的?
這幾年來,姜紅霞一點消息都沒有,雖然小叔叔不說,但是他還是知道,其實小叔叔還是很在意那個女子的。如果他能替小叔叔打听到姜紅霞的下落,小叔叔應該會高興的吧?
這樣想著,月玄就要開口問妃傾,而妃傾這時卻突然伸手撫上了他的眼楮,道︰「銀色的瞳眸很漂亮啊,為什麼要藏起來呢?」
月玄愣了,什麼銀色的瞳眸?
「真的不是同一個人嗎?」這樣說著,妃傾欺身到了月玄面前,踮起腳勾著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懷里,就像當初夜月將她從水里抱起來一樣。
她閉上了眼楮,她在感覺。
每一個人給人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而夜月又是那樣的不同于常人的,所以,她是不應該認錯的。她應該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感覺。
突然被人這樣抱著,月玄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了。他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心也突然跳得厲害起來。手腳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耳朵脖子臉頰全都燒了起來。月玄手足無措的,既然忘了要去推開掛在他身上的這個少女,只呆呆的僵硬的站著。
過了半晌,妃傾終于放下勾著月玄脖子的手,笑吟吟道︰「月,我給你看我的樣子,你得記住了,知道嗎?」妃傾說著,拿起了月玄的手撫到自己臉上,認真道︰「不能忘了,不能認錯了,要像我一樣,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能認出來,知道嗎?」
這是妃傾對自己的要求。對于喜歡和在意的人,就要牢牢的記住她們,不能忘記,不能認錯,不能認不出來。現在,她把對自己的要求對月說了,也就說明,月是她在意的人了。而她在意的這個人,如果忘記,認錯,或認不出自己來,她會覺得受傷的。
月玄這時稍稍的回過了神,生怕她又做出什麼事來,趕緊點頭。
妃傾見了,便抓著月玄的手,從上到下牽引著,道︰「接下來,你可以記住了……額……這是我的眉毛,不粗也不細,但是很長,微微上挑,有點兒像一字眉。」
她眨了眨眼楮,讓稍稍有些長的眼睫毛掃著他的手,接著道︰「嗯~睫毛有些兒長,眼楮是內雙,和大多數人一樣,黑褐色瞳眸,不大不小的,沒什麼特色。」便又牽著他手稍稍下移,停在左眼下一處︰「這里有一顆紅色的淚痣。你有沒有感覺到……是不是好像火一樣燙。」沒過一會兒,便將他的手移開,以免他被燙到。繼而認真的看著他道︰「很神奇是不是,像火一樣燙的淚痣,是只有我才有的,獨屬于妃傾的標志。」
看著他乖順地點了點頭,不再掙扎的月兌離自己的手,妃傾很是滿意的繼續道︰「吶,這是我的鼻子,有點兒小,不扁。下面是嘴唇,上唇有些兒翹。阿娘說翹嘴唇的人脾氣不好,但是我跟你說啊,我脾氣很好的,你千萬不要听我阿娘亂說,我這個人是很好相處的,這個你也同意吧?」
听著這樣孩子氣的話,好像還能感覺到她殷殷期盼的眼神,月玄的唇角不禁漾起了一抹笑,輕輕點頭,表示同意了她的話。
妃傾見了,很是高興,將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起來,撫上右臉頰,接著道︰「我的臉……我跟你說啊,這是嬰兒肥,不是胖……不準笑,這真的不是胖!」看著他唇上的弧度越來越大,妃傾皺起眉頭堅決要改正他的想法︰「我是說真的,我現在還小,等再過兩年,我的嬰兒肥就會沒有的!你要相信我,它真的會沒有的!」
妃傾以為他會像上次一樣輕輕點頭同意她的話。但是,她錯了。
他沒有像上次那樣輕輕的點頭同意她的話,反而把手從她手里抽了回去,然後伸出舌頭輕輕的舌忝了舌忝他的食指,沖著她勾起了唇。
妃傾驚訝,模唇角,然後蹭地一下燒紅了臉。
那個……她剛才吃完飯好像忘了擦嘴了?!
「這個……那個……我一點都不貪吃的……真的!我……我可討厭吃雞爪子了!」說完後妃傾馬上就後悔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這可真是……笨!
妃傾不說話了!
而月玄唇角的弧度卻越發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