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下毒
白鳶又游回了船上,小心翼翼的躲在房門外。妃傾看見了它,一把抓住了它。
妃傾不傻,她知道單憑自己一個人一把匕首是不可能解決掉船上所有的人的。所有,她還是按之前想好的辦法,她要下毒。
白鳶是一條尖頭的小蛇,而尖頭的蛇,是毒蛇。
妃傾抓住了白鳶,將它掩在長袖里跨出了房門。
她要去廚房,以給阿蠻煎藥的理由名正言順的進入廚房。
她住在最頂層,也就是船上的第三層,風景最好的房間。阿蠻就住在她隔壁,一牆之隔。當初海子被她們安排住在第二層,和石頭緊鄰,和媚含笑隔著兩個房間。她現在才知道的,那是明顯的別有用心。
她住的最頂層,她們說一整層都是給她們那個主子準備的,既然她是小姐,住進去也是合理的。又因為她們那個主子不喜人打擾,這一層一向沒有安排下僕。所以,除了她和阿蠻,並沒有其他的人。剛開始她還很高興,因為很自由,也很安全。
但這一切都是假象。
因為就在剛剛,她無意間看見了一個飛快掠過黑影。
她輕輕地勾起了唇,走入廚房。
廚房,很小的房間,煙霧繚繞著,到處充斥著苦澀的藥味。她感覺自己的嘴巴也開始發起苦來。她討厭喝藥,也討厭聞到藥味。但她必須忍著。
有三個紅泥小藥爐在她面前不遠處一字排開,撲撲的沸騰著。
那是媚含笑,媚玉和阿蠻的藥。事情就是這麼巧的,她們都受了傷,都在同一處同時熬藥。
站在門口,她看見熬藥的老婦拿起阿蠻的那服藥,她看見她正要開始往碗里倒藥水。她緩緩的吸了口氣,然後吐出,朝她走了過去。站在她面前。用盡量平靜了聲音對她道︰「阿婆,我幫你吧?」
煎藥房由這老婦一個人管的,她之前幾次來取藥的時候都沒有看見她。而這一次,她幾乎是措手不及。但……這並不能阻止她。
她知道蛇的毒液是通過咬住了牙齒的力道流出來的。所以剛剛她將白鳶掩在衣袖里,抓著它咬住了自己的袖口,讓毒液流到她的衣袖上,留在她的衣袖上。
她將每一步都想好了。想好了自己來廚房的理由,想好了就算下藥的時候突然有人進來她也可以當做是衣袖不小心踫到了藥水弄濕了,想好了在她們還沒有死之前沒有人會懷疑她。
她不怕這個之前一直沒有出現的老婦,因為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可怕了。
就在這老婦的眼皮子低下,如果她直接接過了藥,她就沒機會去接觸媚含笑和媚玉的藥,或者不小心將衣袖踫到藥了?
她已經沒有時間了。她們的主子馬上就要來了!
今天,就是今天,她一定要將媚含笑和媚玉都毒殺了!
她們是這艘船的大姐,只要她們死了,船上的人一定會亂的。而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便失去了靈魂。便再不能成為威脅!
她看著那滿臉皺褶的老人,盡量友好的,輕松的說︰「阿婆,我可以幫你的。」
聞言,老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熱氣騰騰,還在咕嚕咕嚕沸騰著的紅泥小藥爐。最後看了看她自己的手,終于點了點頭。妃傾見了,微微而笑,像個最普通最純良的少女。
老人沖她指了指地上的兩個還在沸騰著的藥罐,然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煎藥房。
她呆了呆。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樣順利。
深呼吸,拿了塊布墊著。小心的將藥罐從火爐上拿走,最後放到桌子上。她定了定神,從櫃子里拿出一個空碗,然後再次用布墊著,抱起了藥罐。傾斜。
有深棕色的液體從罐嘴緩緩的流了出來,像一條小小的暗色瀑布。
妃傾看著那瀑布,卻好像看見了毒藥發作後從人嘴里潺潺的流出的鮮血,妃傾面無表情。
拉長左手邊的衣袖,抓著,然後慢慢靠近已經倒好的藥水,伸入,蘸濕,離開,再拿根筷子輕輕攪拌。
很好。
放下筷子,拿了布去端另一個正在沸騰的藥罐。
端起,放到桌上,去拿空碗,放下,再端藥罐,傾斜。
有暗紅色的藥水流出,觸目驚心的,就像中毒後的人的血液。妃傾終于心中一顫,手也跟著顫抖了一下。穩住,閉上眼楮,深呼吸,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然後睜開眼楮,繼續倒藥水。
隨著嘩啦啦的水聲,空碗漸漸被藥水填滿著。妃傾端著藥罐,看著霧騰騰的熱氣伴著暗紅色的藥水撲面而來,沖進她的眼楮里鼻子里,她覺得眼楮疼了起來,就連鼻子也開始呼吸不暢起來。
「你在干什麼?」
突然的聲音,猝不及防的,妃傾心一慌,手一抖,藥水便濺了出來,燙著了她的右手背,**辣的疼。
倒抽一口氣,強忍著疼,回頭,卻看見了夕顏。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澀味,妃傾口中道︰「是我,我來給阿蠻拿藥。」用下巴指了指阿蠻的藥,又指了指其他兩個人的藥,有些不高興的道︰「那個阿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的要我幫著將其他兩罐也給倒了。」放下手中的藥罐,妃傾一邊指了指已經倒好了的媚含笑的藥水給夕顏看,一邊道︰「諾,這是媚含笑的,已經好了。」
「多謝。」夕顏微微笑了笑,走上前拿了托盤放了藥碗,卻並不急著走。他站在她面前,掃了眼她的手,臉上神情仿似心疼。他說︰「對不起,嚇到你了,害你手背都燙傷了。」對旁邊的灰衣人使了個眼色,又道︰「我這里有藥,治療燙傷效果不錯,請小姐收下。」
真誠道歉的語氣,很是客氣,讓人很難拒絕。
妃傾搖頭,沒有接過那青花瓷的小瓶子,而是道︰「其實是這里藥味太濃了,我被燻得有些暈乎乎了,所以才會被嚇一跳的,這不關你的事。」她將那灰衣人伸到自己面前給藥的手推了回去,接著道︰「這藥,我不能收。」
她再也不會去相信他了,他的東西她一樣也不會收!
听了她的話,夕顏並沒有馬上表態。他看著她,眼楮里好像有著深切的慟。
她看見了,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只覺得口中發苦,就如喝了那令她討厭的苦澀的藥水一般。
「藥給我吧。」這樣說著,夕顏從她手里接過了藥罐。微低了頭,緊抿著唇,一臉認真的小心翼翼的端著藥罐倒著藥水。不一會兒,碗就被倒滿了。他拿了托盤放了藥碗,抬步就走。
手在袖子里緊緊的攥成了拳,妃傾感覺自己的心墜進了寒潭深淵里,又冷又黑,卻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已經在地獄里了,為什麼還會感覺到冷感覺到痛?
妃傾想不明白,目光隨著夕顏轉到了門口。
夕顏站在門口,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過了頭。他微微皺起眉毛看著她,意味不明︰「如果好了,就快點離開吧。」說完再不管她,轉身就走。
她怔怔得,只感覺心口又微微疼了一下,像螞蟻的咬,幾不可察。
在端著阿蠻的藥踏出廚房門的那一瞬間,似乎感覺到了後背猝然冒起的冷意。隨即全身的毫毛立起,頭皮發麻,兩股戰戰。那是殺意,或是被算計的陰謀的詭意!妃傾下意識的回頭,看見的卻是之前離開的老婦看著她盈盈而笑。
于是妃傾也沖她一笑,然後出門。
也許她看見了,或者發現了?
但如果她看見了,發現了,那她為什麼沒說?是因為她不想多管閑事,明哲保身,這有可能嗎?又如果她沒有看見亦沒有發現,那她剛才的突然的頭皮發麻的戰栗又從哪里來的?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但她肯定,那不是錯覺。
……似乎,這艘船上並不僅僅只有媚含笑和媚玉。
她慢慢的走在回去的路上,盡量平靜著面容。
她現在要做最壞的打算,在她們發現之前,她要準備足夠的退路。因為她不是只有自己,因為還有阿蠻,她要護著阿蠻的!
回到房間,關了門,妃傾將托盤放到了茶桌上,走到床邊去叫阿蠻。
阿蠻還在安靜的睡著,面色慘白,唇色發黑,形容瘦削。只短短幾天,阿蠻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阿蠻,醒醒,該喝藥了。阿蠻醒醒……」妃傾站在床頭喚他︰「阿蠻,阿蠻……」一遍一遍的叫著,阿蠻卻怎麼也沒有反應。妃傾以為阿蠻太虛弱了,所以沒听見,于是邊叫著阿蠻邊搖著他的身體,可他還是沒有反應。妃傾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阿蠻,阿蠻他……難道……怎麼會,怎麼會……
妃傾被自己嚇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退後一步,瞪大了眼楮。
不,不會,阿蠻說他不會有事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妃傾伸出了右手食指,微微的顫抖著,伸到阿蠻的鼻下……沒有,沒有呼吸!
慌亂的倒退數步癱坐到了地上。
「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屋外響起了慌亂恐怖的聲音。「笑笑,笑笑你怎麼呢?笑笑你不要嚇我……來人,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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