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真的叫婷婷嗎?」在他們很熟很熟之後,莫爺爺無意中回憶起這個笑話。說這話的人對著他歉意地笑了笑,他很大度地跟著笑了兩聲,當然這是在大人面前。事後,他狠狠敲了下她的頭,質問道,「見過帥哥叫這麼娘的名字的嗎?我又不是單厲杰,長得跟人妖似的。」
某人模著自己的頭,氣鼓鼓地說︰「人家都說他長得好看,你.;;.;;.;;你這是嫉妒。」
伊好跟著老人進了家門,一個衣著干淨笑容和藹的老婦人接過她手里的行李箱,遞給了身後的一個年輕僕人。老婦人在莫家當了一輩子的管家,沒有人記得她的姓,只知道她名字里有個「容」字,因為莫老爺叫她阿容。莫家的兒女稱呼她容姐,伊好听爺爺的話,喊了聲容女乃女乃。
伊好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仔細听著老人的囑咐。待老人說完,她仍是拿著杯子在喝水。把伊好交給了阿容,莫老爺像是了了一件事,囑咐了幾句便上了樓。容媽去了廚房,用塊布包了些冰塊。
伊好很瘦弱,是那種一看就知道是營養不良的瘦弱。她骨架本就小,脖子上惹眼的鎖骨,還有背部翹起的蝴蝶谷,無不顯示這個孩子吃了很多的苦。衣服不大,卻仍是掛在身上,很不好看。
容媽坐到她旁邊,將冰塊輕輕按在她頭上,心疼地問︰「疼不疼?」
伊好搖頭,容媽看著她,眼圈突然紅了起來,爬滿皺紋但仍白皙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的臉。伊好以為她不信,邊搖頭邊說,「不疼,真的不疼,我不怕疼的。」
伊好的房間在二樓,最里面的一個房間。除了一些常見的擺設,還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佔了一面牆的四分之三,窗簾是粉色的。莫子謙說過,落地窗是女孩子用來做夢的,每個女孩都該有扇落地窗。
伊好在窗前坐了很久,左邊是她的書包,右邊是她的箱子。窗子對面是一盞路燈,它低著頭虔誠地看著地面。一只鳥在它頭上停了幾分鐘,這幾分鐘里它一直在叫喚,直到另一只飛來,停下,然後一起飛走。太陽變換著高度,打在它身上的陽光反射出的光線在伊好的身上慢慢移動。
電子表響起的時候,伊好起身,將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掛在衣櫥里。當她把箱子豎起來的時候,才發現站在門口的女孩。紅潤的隻果臉,柔順的黑色頭發被一根紅色斑點的發箍束緊,草綠色的連衣裙,一雙黃色的鴨子鞋,還有一個善意的笑容。她像一個透鏡,經過一道太陽光,便是五彩繽紛。
發現對方已經看見她,她熟絡地走進來,「我倆的房間是一樣的。」她走到衣櫥前,「新衣服也一樣多。」她瞟了眼四周,眼楮停在窗簾上,「我的是藍色的,機器貓的顏色。」
伊好等著她繼續評論,她卻已經走到她的對面,笑著伸出了右手︰「我叫莫盡歡,你叫什麼?」
「莫伊好。」第一次將這三個字連在一起說出來。轉戶口的時候,他們倆一起去的辦事處,工作人員問他,改姓嗎。莫子謙說不用。
「你的頭怎麼了?「莫盡歡用右手食指輕輕踫了踫,表情糾結得好像它是個馬蜂窩。伊好實話實說,但是省去了關于」婷婷「的那個疑問。
「就知道是顧延廷那小子,整個揚子山上也只有他會欺負女孩,也只有他,做錯事還不肯認錯。」小姑娘嘟著嘴,「等著,晚上就去找他算賬。」伊好見她似乎真的生氣了,趕緊說沒事了沒事了。
其實,跟她以前遇到的「欺負」比起來,這個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她剛到這里,只想平平靜靜安安穩穩。莫盡歡見她一听自己要找顧延廷麻煩急得臉都紅了,只好作罷。
莫老爺育有一子一女,兒子一直不在身邊,只好招了個女婿。莫盡歡是莫老爺的外孫女兒,自小在莫家長大,跟著母親。父母親一直幫忙打理莫家的生意,莫老爺表面上閑置在家,但大事都得他拿主意。
莫盡歡確實就是那種人們說的「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孩子」。莫老爺很早之前就明說了,只要孩子姓莫,以後就能分得他的產業。對于這個稱號,莫盡歡也是欣然接受。整個揚子山上,哪家的孩子不是這樣的?
揚子山是南城一個有名的別墅區,本來是一座山,山上有極好的天然綠化,再修了路,便蓋了房子。自然,買得起這些房子的人,非富即貴。莫盡歡從小在這個與眾不同的地方長大,在外面偶爾被別人另眼相看一下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了。
每次有人知道她住在揚子山,都會羨慕地感嘆一句︰真好!開始的時候她會謙虛地反問一句︰哪里好了?後來,她就不說了,這種沒人信的話說多了反而顯得她特別矯情。女人都會矯情,但也只是偶爾,就跟撒嬌是一樣的道理。
確實沒什麼不好,至少目前她覺得沒有。
媽媽跟她說起過伊好的事,媽媽問她喜歡家里多個孩子嗎。喜歡,為什麼不喜歡?小時候,幾家交好的孩子在一起玩,單厲偉有個哥哥護著,徐芳菲也有哥哥,只有她和顧延廷,一直是一個人。
媽媽說,如果伊好進了莫家的門,她的東西就有一半是伊好的了。盡歡猶豫了一下,抱起床邊的哆啦a夢,「除了這個。」
總之,盡歡是歡迎伊好來到這個家的。
晚飯的時候,桌上坐了四個人,莫爺爺,伊好,莫盡歡,還有莫盡歡的媽媽。按著爺爺的交代,伊好喊了聲姑姑。姑姑客氣地點了點頭,往她碗里加了菜。飯桌上很安靜,只有盡歡偶爾說些學校的事。伊好盡量保持與他們同樣的吃飯速度,不要太早,早了,她不知道要怎麼離開飯桌;也不能遲,遲了她更不好意思讓他們等。
在莫家開始的日子很平靜,跟自己希望的一樣。早飯一般只有伊好跟爺爺兩個人,姑姑一早就出去了。盡歡是個一天只吃兩頓的人,她上的是寄宿學校,日常被管的極嚴,所以每個假期成了她都努力補覺。每天中午看見盡歡的時候,伊好總是會笑。不得不相信,有些人跟太陽是一個屬性的,能時時散發著正能量。
是的,伊好喜歡盡歡。
又是一日清晨,伊好起的很早,洗漱完畢後下樓。早上的陽光還沒有那麼烈,只和煦地伸著懶腰。伊好站在樓梯中間,舒服地看著外面,爺爺果然已經坐在花園里看報紙。只有這麼遠,她才敢細細打量這位老人,頭發灰白卻依然濃密,深淺不一的皺眉慢慢侵蝕著他的臉,卻依然掩蓋不了他年輕時的俊朗。想到這里,伊好不覺笑了,難怪莫叔叔長得那麼好。
「莫爺爺,早上好。」伊好回過神來,看清楚爺爺面前的人,才明白過來,這好听的聲音大概是他發出來的。她也只知道好听,細潤的,很有辨識度。爺爺跟他說了幾句話,他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伊好下意識地往下一蹲,生怕對方看見。等到外面的聲音消失了很久,她才敢悄悄站起來,院子里也只有爺爺一個人了。
「伊好?」容女乃女乃站在樓梯下面疑惑地喚了一聲。
「嗯?」伊好收回視線,轉身看她。再瞧見容女乃女乃身後的那個人,白色運動服,運動後的汗水潤濕了頭發,風干的幾根微微揚起,剩下的貼在額頭上。白皙的皮膚上勾勒出精致的五官,眉毛熨帖地彎著,鼻梁挺而窄,鼻翼很小,細長的丹鳳眼正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
後來,伊好說起這一段,莫盡歡興奮地從沙發這頭滾到她身邊,使勁地捏著她的臉說︰「沒看出來呀,你的情竇開得那麼早,居然比我還早!」伊好無奈地笑︰「哪有?」
顧延廷重重跺了一腳,努力壓低了聲音︰「最好看的在這!」
伊好站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支吾了幾句,最終氣餒地低下了頭。單厲杰見她這麼局促,竟也生出了些許愧疚,但自己畢竟長他們許多,頓了頓,便主動上前︰「莫伊好?」
他問了幾句,她便答幾句,伊好努力地抬著頭,努力調整著視線,卻仍是不敢盯著她的眼楮看。他的雙手一直閑適地插在口袋里,直到他轉身,她才意識到他要走了。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見他漸漸離開,一句「再見」還是爛在了心里。
單厲偉問過許多人,對他哥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其中有兩個人的答案讓他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莫伊好的回答只有兩個字︰干淨。單厲偉在大熱天地打了個冷戰之後,從頭到腳審視了下自己,心里很不服氣︰我也很干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