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教室內有一種燥熱,它是即使吹著空調看著外面的刺眼烈陽便能感覺到的一種熱;夏天的教室內有一種慵懶,它是瞧著外面的驕陽似火身在冷氣中的一種酣然欲眠的懶。
伊好喜歡夏天,因為她是在夏天遇見的莫子謙,也是在夏天認識的莫盡歡。
三年的時間對一個孩子來說,挺長。換了三間教室,三個班主任,七個同桌,還有三套桌椅。伊好翻著初升高的綜合復習冊,指尖傳來的涼意將她從以前的教室里拉回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牆角上方的空調,她不喜歡這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改變溫度卻不發出聲響的東西。
最後一節自習課結束,卻只有小部分人收拾書包,他們大都不回家,只是換一地方啃題去了。單厲偉瞅了眼伊好,她正拿著胳膊當枕頭趴在桌子上,再看看徐芳菲,妞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課本下面的一本五顏六色的書。他有點想笑,他們這一伙人,學習不好的都湊在一個年級了,如今倒好,還成了同班同學。
五十幾個人的班級,徐芳菲和單厲偉都在四十左右的名次徘徊,莫伊好勉勉強強進了前二十,但跟其他的幾位大神比真的算是弱爆了。先不說初二的盡歡和高三的單厲杰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整天愛瞎晃悠的高一顧延廷也能躋身年級前十(只是他的成績比較喜歡玩蹦極),就連整天愛睡懶覺,一天說的話比上廁所的次數還少的徐慢也能緊緊跟在單厲杰的後頭,坐在第二把交椅上。
單厲偉搖了搖頭,覺得他們這一撥是沒得救了,墊底就墊底吧,反正有倆姑娘陪著,反正他有個總拿第一的哥哥。他悠悠地走到伊好的桌旁敲了敲,再轉到徐芳菲的桌邊,一手遮住了她正看的那一行。不待徐姑娘罵她,他已經甩了一句︰「我哥他們在車棚等咱們呢,你們快點。」
沒辦法,對付姑娘的時候他都只能拿他哥編個說法。其實,有個這麼出類拔萃人見人愛的哥還是挺好的。顧延廷听到他這個說法的時候,贊同的不得了,只恨不得讓他媽再給他生一哥哥(顧同學的邏輯偶爾是混亂的,不對,他是常常沒有邏輯)。
遠遠就看見了車棚里的三個人,單厲杰雙手插在口袋里,看見他們的時候伸出手招呼他們。莫盡歡半靠在車凳上專心地看著手里的書,雙腿交叉撐著地面。顧延廷蹲著擺弄面前的一棵萬年青,樹根旁已經有一小堆的碧綠葉子。
「你們就不能快點,再慢點來,這樹都快成禿子了。」顧延廷是個急性子,一急禿子兩個字就蹦了出來。大家互看了一眼,卻也沒笑再笑出來。顧延廷的腦袋上早已蓄了烏黑的頭發,那個笑了很多次的笑話也就不再好笑了。
「好了好了,這不是來了嘛,顧大少的時間就是金子做的,你這麼急怎麼就不坐我哥的車回去呢?」徐芳菲就是受不了別人喝她,聲音大點都不行,這方面,她跟莫盡歡是一個路數的。
「誰跟徐慢一樣,那麼愛招搖過市。「顧延廷一說完,大家齊齊看向他那鮮艷的黃色自行車,再看看他背上熒光綠的背包和腳上的鞋,再想起上學期期末,他招呼他家司機硬是把車開進校園,自己在樓上扔書,人司機在樓下接的場景。招搖過市?人家徐慢怎麼地也得走出校園才上得了他家的大奔啊!
騎自行車這頭,是單厲杰帶起的。單厲杰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希望他的高中生活跟其他人的是一樣的,不是坐校車就是騎自行車。單家父母十分好說話,而且覺得兒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于是便允了。不久,顧延廷和單厲偉都配了一輛自行車,除了徐慢。
了解徐慢的人都知道,徐慢有兩大愛好︰睡覺和偷懶。在旁人眼里,他不是揚著眼楮快睡著了就是閉著眼楮已經在睡了。至于懶,用他的原話說就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用顧延廷的話說是,給徐慢一個支點,他就能睡上一千年。這樣懶的徐慢,怎麼可能跟他們一起騎車?至于招搖過市這一說法,他也確實冤枉,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家那輛車值多少,他只是覺得在那上面比較容易睡得著。
至于成績一直落在單厲杰後面,人家也覺得無可厚非,他老惦記著周公,這分數怎麼可能趕得上人家單大才子。徐芳菲問過他︰「你怎麼就沒想過超過厲杰哥呢,一次也好啊。」徐慢將頭埋進沙發的里面,哼哼地說︰「麻煩。」
「哪里麻煩了?你不覺得這千年老二當得有點窩囊嗎?」徐芳菲抬起哥哥的手,給他修起了指甲。徐慢看在妹妹這麼討好自己的份上,解釋道︰「單厲杰哪好了?你看他忙的,不是想著怎麼拒絕小姑娘不傷人家的心,就是想著怎麼不被那些小姑娘的男朋友找麻煩,哪有我清閑!」說完,徐慢很自覺地換了個姿勢,將另一只手伸了過去。
徐慢坐他的四個輪子,另外的三個男孩騎自行車,三個女孩只能坐校車。周五的時候例外,他們約好這一天一起回家。恰逢今天周五,莫盡歡得意地坐上單厲杰的車,招呼大家快點出發。徐芳菲無奈地看了看單厲偉,再看看顧延廷,還是向前者走了過去。顧延廷騎車特別地猛,膽小的她實在不敢坐。
在莫盡歡和徐芳菲爭論誰坐單厲杰的車的時候,莫伊好一直保持沉默。盡歡和芳菲吵了一陣之後最終達成協議,一人一次輪著來。當然,這一人並不包括伊好。在她倆的眼里,伊好並不在乎坐誰的車,既然她不在乎,她倆又特別喜歡,她就不要跟她們爭了嘛。
第一次坐在顧延廷的後面的時候,伊好有點緊張。一是她從來沒有跟一個年齡相仿的男生靠得這麼近過,近得甚至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出的股股熱氣;二是她听說過顧延廷的翻車經歷;三是對于顧延廷這個人,她總是有點害怕。
這些理由伊好都不會說出來,因此莫盡歡和徐芳菲在單家兄弟的車子上來回調換著,坐在顧延廷後面的卻一直是她。
揚子山的路蜿蜒而上,三輛車並排而行。上山的人少,上山的車也少,偶爾有車經過的時候,三兩自行車才會變換陣型讓道。六個人談談笑笑,再長的路也顯得有點短。
莫盡歡和徐芳菲聊起最近很火的一部台劇《流星花園》,她倆很少這麼默契,很少但也是有的,例如現在說起里面的帥哥。倆人將里面的四個人從發型、五官、臉型、衣著等評頭論足完之後,少不得一陣興奮的尖叫。」你們有沒覺得花澤類很像一個人?」這種時候,也只有單厲偉一個男生插得進去。
「你也看?」盡歡和芳菲的眼神太過鄙視,引得伊好不覺一聲輕笑。
「我媽愛看,我覺得她一人看電視怪寂寞的,作為一個乖兒子當然得陪她看啊。你們別岔開話題,有沒覺得他像誰?」單厲偉順利挽回面子。
盡歡朝他們幾個男生掃了幾眼,俏皮地說︰「長相的話,跟厲杰哥確實有點像,至于性格嘛,徐芳菲!比較像你哥吧。」從貪睡這個角度來說,確實很像。伊好笑著看向單厲杰,柔和的一張臉,總有種霧蒙蒙的感覺,離得近卻看不清楚,覺得美好卻又不敢觸踫。
「你說我哥長得不帥,我回去跟他說!「作為一家人,雖然徐芳菲也覺得哥哥不太像哥哥,但也不喜歡听到別人說他一句不好。
「估計你去告狀,徐慢會慢騰騰地回你句‘嗯,是不帥’。」作為一個懶人,什麼都答「是」是最省事的辦法。什麼事能讓徐慢生氣,目前大家還想象不出來。所以,顧延廷回的這一句,大家都默認了。徐芳菲見維護哥哥不成,便嘟著嘴不再說話。
行到一處下坡處,三輛車默契地停了下來。三個男生的左腳撐在地上,半弓著身子,蓄勢待發。盡歡摟住了單厲杰的腰,喊了句「準備好了」,徐芳菲閉著眼楮緊緊摟住單厲偉,但逼著自己也喊了句「我也好了」。伊好雙手抓著顧延廷的衣服,喊了句「可以了」。
顧延廷頓了頓,雙手搭在伊好的手上,松開她的手指,輕握著她的手繞在自己腰上。這幾個動作都極自然,伊好卻有一瞬的晃神。「上次拽得我喘不過氣來,扣子都掉了一顆。這件衣服很貴,弄壞了我又得挨訓。」伊好反應了一會兒,回了句︰「弄壞了我會賠的。」
「是嗎?」他轉頭對著她,擺了個得意的笑。離得這樣近,近的她能看見他額角的絨毛。她不敢再看,身子也往後退了退。顧延廷惡作劇得逞,滿意地轉了過去,他腳下一蹬,雙腳踏上車,車子便飛快地沖了出去。這坡很陡,車起步時的速度太快,此時又在加速,風吹得伊好只能閉上眼楮。盡歡在後面大喊︰「顧延廷,你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