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廷听見她均勻的呼吸聲,不怒,卻溫柔地笑了起來︰傻姑娘,不听到最後是你的損失。『**言*情**』他輕笑一聲,緩緩道了句︰對不起。
醒來的時候,手機就擺在眼前,想起昨晚的那個電話,有點不真實的感覺。查看通話記錄,居然有一個半小時!不記得昨晚說了什麼,居然能說那麼久,有印象的是,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軟,她整個腦子被那個細軟的聲音撫模得似一團漿糊,最後終于迷失得失去意識,睡了過去。
記得答應去看顧延廷的,她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于是,洗漱完畢,解決早飯之後,伊好提著一盒容女乃女乃做的糕點,猶猶豫豫地走向顧家。倆個人鬧別扭不是一天兩天了,想想要去見他,伊好心里還是有點忐忑。幾分鐘的路程,她扭扭捏捏地走了二十分鐘,終于到了顧家的院子外。
顧媽媽看見伊好,開心地跑出來拉她,進屋後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扔到桌上,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模著她的頭說︰「是不是臭小子惹了你,丫頭好久都不來我們家玩了。」乖巧、身世可憐的女孩都比較容易招人憐愛。顧媽媽一直很心疼這個沒了父母,在外受了十幾年的苦,小學畢業才能回家的女孩。
盡管已經很熟悉,伊好還是不能適應這麼親密的肢體接觸。她不懂得拒絕,只好僵硬地任顧媽媽抱著,干笑了兩聲。顧媽媽看穿了她的尷尬,只好收起自己的歡喜,環緊的雙手也松了開來︰「去吧,臭小子剛吃完早飯。『**言*情**』」
伊好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舉起手來輕輕敲了兩下。那兩下真的很輕,迫不得已而又騎虎難下,逼著自己去敲卻又害怕听到里面的聲音。到這時候,她居然有點後悔了,怎麼這樣急沖沖就跑過來了?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就這樣回去的時候,里面傳出了一聲平靜的回答︰進來。
在伊好看來,顧延廷的每個五官都能準確地傳達出他的情緒。他的眼,笑得極開心的時候也能變成一彎好看的下弦月,配合著嘴角的弧度,好似捏出來的模具;他的眉,集聚的濃黑,大多時候都是舒展開來的,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擰在一起,糾結萬分;他的鼻子倒是穩定,無論是何種表情,都一副泰山不動的樣子,立在他嬉笑怒罵的臉上,只為錦上添花;其實,最直接的表達他情緒的是他的聲音,緩慢輕快的,憤怒低吼的,溫柔婉轉的……
此刻這般平靜的聲音,倒是極少見。伊好推開門,看見坐在床上的他,臉上的微笑,乖巧的很,像極了小學生迎接來校視察的領導時訓練有素的笑。難不成對著鏡子練過的?為著這個想法,伊好不合時宜地在心里偷笑了一把。
單厲偉說的,伊好這姑娘膽小,跟她說話的時候得溫柔點,小聲點,最好面帶微笑。知道大家為什麼都那麼喜歡他哥嗎?還不是因為他哥那標準的溫柔一笑……可是,顧延廷的這個笑容維持了幾分鐘,莫伊好就在門口站了幾分鐘,一直不敢踏進來。笑,微笑,微笑個幾分鐘也是一件頂折磨人的事……
終于,顧少爺憋不住了,去他媽的天使的微笑!心里一聲暗罵,臉上的僵笑也隨之消失,擺上一副無奈的表情,心想,單厲杰真累……哎,我為什麼要跟那個妖孽學?
「進來啊,這門好玩嗎?看你愛不釋手的。」顧延廷無奈,她總能做一些讓他不能理解的事,她居然就那樣兩手撫著門站了好幾分鐘。
「醫生有說什麼時候能拆石膏嗎?」伊好走了進來,走到離他的床有段距離的窗邊,背靠在窗邊的牆上,雙手撐在背後。
「再過一個星期吧,都快悶死了,天天窩在這個房間里。那樹少了幾片葉子我都知道。」伊好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窗前那棵枝葉繁茂的大樹紋絲不動地守在那里,欣欣向榮的樣子,哪里那麼容易掉葉子?
一段時間的距離,剛剛和好的倆人很快陷入了沉默。伊好不是個善于找話題的人,她能感覺到尷尬正慢慢膨脹,逐漸要充滿這個寬大的房間。這樣的沉默以前也常出現,但她從不覺得是種難受,此刻,她卻煎熬地站立不安。雙手攪著窗簾的一角,眼楮也只盯著自己的鞋面。
「伊好,你難受嗎?」何其了解她!這個不算細心的男孩,還是捕捉到了她的不安。這樣的她讓他有點生氣,可是,更多的卻是難過和心疼。在他面前,她居然也會這樣手足無措?
「沒有啊。」伊好趕緊否認,低著的頭總算抬了起來。
「你走吧。「顧延廷抬眼看了看她,低下頭去,懶散地說,「既然在我家這麼難受,就不要來了,干嘛委屈自己?」
他愛開玩笑,他愛捉弄人,他調皮搗蛋,他會直率地說一些別人不愛听的話,可是,對別人做這些的時候,他都是笑著的。也許他的笑是溫暖的,也許他的笑是在為他的過分而道歉,所以,他的過分得到了諒解,沒有人跟他計較。
唯獨對她,他總說一些刺耳的,讓她難堪的話,還一副極其認真的模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輕易地脾氣,輕易地趕她走,輕易地讓她來……伊好懊惱地咬著嘴唇,更加憤恨自己的」送上門「。
一個曾經卑微的人總是很容易撿起她的卑微。
顧延廷對她為什麼要跟對別人一樣呢?因為她跟別人本來就不一樣,相識的三年里,她想做到的,只是融入這個團體里。這個給她很多希望和能量的人,也輕而易舉地毀掉了她多年積攢起來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