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很好看,細長細長的,很適合拿刀。」伊好伸出手掌,遮住他的半張臉,「嗯!單醫生很帥哦。」帶上口罩的他應該就是這樣的吧,只露出溫柔的眉眼,躺在病床上的人看見這樣的醫生,痛苦是不是也會少一點?
單厲杰笑著偏了偏頭,見他恢復了往常的笑容,伊好心里松了一口氣。
「三年級的時候我寫過一篇關于夢想的作文,題目就是白衣天使。我的作文第一次被當做範文在班里朗誦,老師說那是我寫的最有感情的一篇文章。媽媽為了獎勵我,給我買了個玩具醫藥箱,我很喜歡。但第二天就被爸爸收走了,當時他的表情很嚴肅,問我是不是真的想當醫生。我知道爸爸不喜歡,于是搖頭,說是為了能得到老師的夸獎才寫的那個題目……」單厲杰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里,眉頭時舒時皺,到最後,臉上竟是一片苦笑。
那確實是他寫得最有感情的文章,因為,他的夢想就是當一名醫生,當一個竭盡全力挽救每個生命的人間天使。
「我想當老師。」伊好的聲音將他從回憶里拉了出來,自己陷入了憧憬。
「為什麼?」
「我想當一名跟莫叔叔……我爸一樣的老師,教書育人。在我的眼里,每個學生都是一樣的,沒有家庭背景的區別,我想盡可能的給他們知識和溫暖。」伊好說的誠懇,眼里閃耀著點點星光,不似天上的星那般飄渺,是她心里早已燃燒的火苗,是真實的火焰。單厲杰詫異地看著她,為她此刻說話的激情。
「你真的會當老師嗎?」
「也許會吧。」她回答得很猶豫,轉而又很肯定,「為什麼不呢?」
「你知道莫叔叔為什麼一直不住在揚子山嗎?」單厲杰見她搖頭,頓了頓,欲言又止。伊好瞥過頭去,緩緩地說︰「是因為他要當老師,所以被爺爺趕出家門的嗎?」
「你知道?」
「很好猜的嘛。」
「那你呢?還要繼續當老師嗎?」
「當然要啊,大不了跟莫叔叔一樣被趕出去唄。」她還是習慣叫莫叔叔,「反正我本來就不屬于這兒,如果莫叔叔還在南城的話,我也不會在這里。既然他都不在揚子山,爺爺趕我走的話,我也應該走的。「
「傻丫頭,說的真是輕松。何況,莫爺爺怎麼會真的趕你走?「
怎麼不會呢?他連兒子都可以不要,還在乎一個孫女嗎?何況,她還不是。
「如果真的趕我走了,你還會跟現在一樣當我是朋友嗎?「
「在你看來,我們的關系是因為你姓莫嗎?「
怎麼不是呢?如果不是因為姓莫,她怎麼會來到揚子山,認識這幾個佔據了她大部分人生的人。她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說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伊好,我怎麼對你,只是因為你這個人!只是因為這個,與其他都無關,就像你對我一樣。」
伊好相信他此刻的真心。他是善良的,面對一個自卑的女孩,他努力呵護她的自尊,希望用溫暖的話語化解她所有的防備和戒心。
多年後後,抉擇的那一刻,她又想起8月末的這個晚上,關于夢想的晚上。此時,他仍然在為夢想奮斗著,即使痛苦卻充滿希望。彼時,為了他當年的一番真心,她決定幫他。
可是,我們的關系真的與我姓不姓莫沒關系嗎?
肚子一飽就容易犯迷糊,莫盡歡坐著坐著眼楮就越睜越小,就在它快要完全閉上的時候,隱約感覺到一個高大身影的靠近,嚇得她睜開眼來。徐慢已經坐下,慵懶地靠在椅背上。
「大哥,拜托,你能不能快點?我都快睡著了,伊好和單厲杰估計都到了。〞盡歡重重地拍了下徐慢的肩膀,往起一站,徑直向前走去。
「走那麼快做什麼?酒還沒來呢。「
「你們真要喝酒啊?「盡歡往後退了幾步,與他並肩。
「不然,顧延廷是回去干嘛的?」
「他爸要是知道他喝酒,他那條剛月兌了石膏的腿估計又得重新上一層了。」
「第二次,應該沒第一次那麼疼了,既然他有經驗,就讓他兜著好了。」
「喂,你好意思講啊!」盡歡鄙視地看著他,「怎麼說,也該你和單厲杰頂著吧,你們怎麼做哥哥的?」
「除了芳菲,你們誰還喊過我一聲哥?」
「你……」
「沒有吧,平時不盡弟弟妹妹的義務,這個時候要福利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是啊,你們徐家兄妹就抱作一團吧,其他人誰也別管了。哎,不對,徐芳菲可不定就想著你這個哥哦,別忘了,人家可是和厲杰哥很好的呢!」最後幾句的時候,盡歡故意嗲嗲地說,她就是要嘲弄這對兄妹。
「那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把她的厲杰哥拉到我們這邊?」徐慢的優點就是不易怒,自然,某些時候,也是缺點。
「就她?」
「是啊,不然,單厲杰怎麼會……」
「停!你煩不煩吶,老是拿這個說事,我說過我不信了,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終于,盡歡被他惹毛了。
「如果你不信,我就不會留下這麼大個疤了。」徐慢舉起他的右手,將衣服捋了上去。上面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疤痕,明顯是燙傷的,死肉已經陷了下去,丑陋的很。
「我……」盡歡氣餒,那道傷疤像是有魔力一般,輕易地將她一肚子的火吸了進去。她也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了。這件事跟他有什麼關系呢?他怎麼會說謊?她將怨氣撒在他身上,卻沒有勇氣去質問當事人。可是,有什麼可問的呢?以什麼立場問呢?她連自己的感受都搞不清楚,又怎麼去理清別人的事。
她的表情變得復雜,彷徨,羞愧,憤怒,最終化成一片坦然︰「徐慢,對不起。」
顯然對于她的妥協,徐慢是毫無防備的。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是那種典型的死鴨子嘴硬。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要她明著道歉都是不可能。她會內疚,她會補償,但她不會輕易跟他說對不起。
今天這個「對不起」真讓徐慢有點受寵若驚。
「你喜歡單厲杰嗎?」所有的疑惑吐出來後,也只是這麼一句話。
「什麼樣的喜歡呢?臉紅心跳嗎?好像沒有。但是我會為他吃醋,他跟別的女孩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很不舒服,尤其是跟徐芳菲。」
這種坦誠,在很多年後的巴黎,他在另外一個女孩臉上見過。那個女孩總是跟他說,慢,我好喜歡你。有一天,他終于忍不住問,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會臉紅心跳嗎?
「你那不是喜歡,是佔有欲。在你眼里,單厲杰是優秀的,芳菲配不上他,所以你為單厲杰打抱不平。」
這番話像一盆冷水,澆得她手腳冰冷,盡歡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她恨恨地瞪著徐慢,底氣卻越來越不足。她不能敗下來,敗下來就是承認了。盡歡鼓足底氣瞪了他最後一眼,丟下他往前跑去。
那樣慌張的背影,身影被路燈越拉越長,在徐慢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拐過彎去。他嘆息一聲,無奈地想,終究是情商不高啊,想說的一句沒說,不該說的倒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