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姚雁兒只覺得倦倦的,心里卻暗暗在想,這身子倒果真是不成的。不過說了這會兒話,便倦得厲害。
李竟又說道︰「前日里我托人買了些好山參,你讓大夫瞧著看可是合用,不必舍不得吃。」
姚雁兒只點點頭,李竟略坐坐,便自去了。便是她身子骨弱,不能留宿,李竟也該留著吃頓飯。
她含糊睡了一陣,清醒時候仍然覺得渾身乏力。丫鬟五兒且將參湯送上來,紅綾伸手接過,瞧了瞧,頓時變了臉色︰「這碗參湯誰弄得,挑的什麼參?只是些個參沫泡的?打量著欺上瞞下的主意,連口參湯也弄些短缺?」
「奴婢哪里有這般大膽子,實實是尋不得好參,夫人要吃口參湯,廚房里人不敢叫難,好不容易東拼西湊的才湊了些參沫,做了這碗參湯上來。」五兒垂頭,卻也是委屈得緊。
紅綾平時也是沉穩的性子,如今面上卻也是添了幾分忿色︰「你這小蹄子,偏挨著夫人跟前作死,侯爺不是送了些個好參,是用來給夫人吃的。」
「那參,那參原本卻是二夫人拿了去,四根上等好參,實實在在一根也沒留。只說拿來給老夫人補身子,我們也攔也不敢攔的。」五兒期期艾艾說出來,心里也委屈得緊。夫人平日里便跟二夫人是極好的,若自己不肯,轉頭二夫人告狀了,自己也落不到個好的。
紅綾也啞了口,堵了堵,誰不知道夫人平時也高看玉氏一眼,她們平時若說玉氏什麼不是,夫人必定是要呵阻的。
玉氏出身也不算極好,只為人是個通透的,嘴又甜,極會做人,在老夫人面前也是極得臉的。李竟承了爵,二弟李浩如今還是個白身,只是倒是極會討老夫人歡心。老夫人愛這個ど兒,平時對玉氏這個ど兒媳婦也是愛屋及烏,且高看一眼。
嬌蕊听了,只顧著說道︰「便是孝順老夫人,也不用二房的賣好,卻拿侯爺的東西做情分。且四根參,便留一根也沒見留。」
紅綾只瞧了嬌蕊一眼,只說道︰「便你是個話多的。」
只往日嬌蕊說了二房不是,不等別的人說,納蘭音早開口便說了。只說原本便是一家人,就跟姐妹似的,就為這些個東西計較,只顯得眼皮子淺。誰想今日,夫人竟然也不說什麼。紅綾偷瞧一眼,但見姚雁兒臉上添了幾分倦意,只想夫人必定是倦了,故此方才沒甚言語。紅綾心里琢磨著,夫人要當真遠了二房才好些。
姚雁兒心忖,這府里管事的原應是侯爺正妻,只因納蘭音身子骨弱,所以讓玉氏幫襯一二。只如今看來,府里上下事務,自己竟沾手不得。這幾日,姚雁兒零碎听來,那玉氏在府里也是好大的體面。不但跟納蘭音好得跟什麼似的,在婆母面前也是好生得寵,十分說得上話。如今看來,竟然比自己這個伯爵嫡女,侯府正妻還是要得意些。
便是嬌蕊那性子,說了句不快,便再不肯說了。
姚雁兒雖是醒了,侯府仍然請了御醫來了三四次,只說姚雁兒這身子雖然還顯弱些,吃些藥還能養好,只心里不能悶著氣。
一碗黑黑藥汁送上來,姚雁兒頓時皺起了眉頭,從前自個兒身子是不錯的,也極少吃藥。如今這藥一日要吃上幾碗,就跟藥囊子也似了。
雖吃不慣,姚雁兒卻是個硬氣的,仍然一口氣將藥吃了。
紅綾服侍她漱了口,又用夾子夾了些玫瑰糖在碟子里。姚雁兒挑了塊玫瑰糖,含在嘴里面。感覺到舌尖上傳來的絲絲甜味兒,卻總算覺得緩過氣兒來。
方才吃了藥,卻听外頭婆子通傳,玉氏來看望了。姚雁兒便讓婆子請這位玉氏進來相見,但見她一身蜜合色的襖子,腰間系住一條淺色的汗巾子,身段兒娉婷,松松梳了個墮馬髻,面若敷粉,唇若涂朱,容貌十分出挑。
「弟妹如今這病,總算見好些了。我這幾日,便飯也吃不下,覺也不好睡,又想來瞧你,又怕攪了你休息,可虧得你好了。」
玉氏湊過去,十分的親熱,說話也是極熱絡。又問姚雁兒吃什麼藥,最近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玉氏便說道︰「最近我吃的一道蓮藕粥,倒也是極不錯的,十分新鮮。晚上我讓蓮兒送過來,也讓你嘗嘗。」
玉氏是個既活潑,又爽朗的性子,又極是會說話。
姚雁兒也輕輕點了頭,算是謝了。
「如今叔叔打發了蘭姨娘,嫂子也不必多想了。我原本跟你說過,我家里頭有個庶出的妹子,樣子是極好的,且又知曉本分,接來了家里,你身邊也添個得力的。也壓一壓蘭姨娘風頭,侯爺貪鮮,至多不過顧忌她懷的那個,以後自不會將她放心上。」玉氏說得極為自然。
這竟是主動提出,將自己庶出的妹妹給李竟做主納妾。,
雖姚雁兒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只是玉氏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納蘭音原本也是個極好擺布的。打發自己家里庶出妹子來做妾,玉氏心里也有十成把握。這一次玉氏不過略提一提,原本是有別的事情要和姚雁兒說。
「這月十五,誠王府老王妃做壽辰,娘心中盤算著送些個什麼才好,一時卻無頭緒。」
玉氏話似被掐斷了似的,便生生停了口。姚雁兒嫁妝里有不少的好東西,她是知道的。要往常,玉氏說到了此處,姚雁兒必定主動接過話頭,只說自己陪嫁單子上有什麼好的。
只如今,玉氏停口半天,也不見姚雁兒來接話。姚雁兒心里卻琢磨,兩家若素有來往,照著來往常例隨東西就是了,哪有沒有頭緒的道理。玉氏驚訝的瞧了她幾下,似乎訝然今日姚雁兒的沉默,心里卻並不如何在意。納蘭音這面團似的好性,肚里也生不出一兒半女,玉氏早不將納蘭音放心上。
眼瞧著姚雁兒病懨懨的模樣,玉氏更有幾分輕蔑不喜。怕是病糊涂了,故此姚雁兒也無平日里的孝順伶俐吧。
「我仔細瞧來,你那八寶冰梅格子瓖珠瓶兒是極不錯的。你我做小輩的,這孝心也斷然不能短了,我便替嫂子拿個主意。」
玉氏這話說得極為露骨,姚雁兒心下是生生震驚了,便是納蘭音是個白面似的性子,便是這玉氏再得寵,也絕無這般逾越的道理。只是那玉氏說得十分自然,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客氣。便是听嬌蕊提及,玉氏在家里是如何得寵,納蘭音平素是如何的親近玉氏,也料不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老夫人賀氏再貪些,姚雁兒也絕不會訝然,只奇怪莫非侯府的老夫人及二房主母都是蠢人不成,竟然做在明面上,這是仗著什麼?莫非當真不怕外邊傳出做婆婆的貪兒媳嫁妝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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