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厚重的石壁隔絕了凍死人的寒冷,室內溫暖如春,火爐里燃燒著散發強大熱力的石碳,這種東西是同七月谷中的半獸人交換得來,又名「七月火」,是一種專供貴族使用的極其昂貴的奢侈品。如果不是妲羅的皮膚天生嬌貴,禁不起寒冷,巴洛斯將可以減少這筆支出。
妲羅往自己嬌小的身上套上一件又一件厚厚的皮毛夾衣,從今天開始她必須鍛煉不再使用炭火,這種豌豆公主一樣的體質可不是她需要的。
當她將自己的決心告訴魯溫修士時,他大吃一驚,「打獵……這可萬萬行不通,妲羅小姐,黑暗森林是名副其實的死亡森林啊,就連你父親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你去了只有送死的份兒。」
「如果父親真的死了,那麼作為領主的我就得親自帶領騎士們出征了吧?我總要面對危險的,魯溫你說是不是?」妲羅笑眯眯的說,她可不是他們眼中的嬌花,她下決心要改變這種狀況。
可是魯溫卻安慰她︰「如果你父親戰死了,那個薩利安伯爵會來統治巴洛斯,他可是你父親交托‘雷鳴’的人。」
她狠狠一瞪眼,「薩利安?他是什麼人?魯溫,我們可不能把大家的命運交給一個陌生人,何況你不是說過,他是銀地領主的親戚,這樣的人怎麼會真的為我們著想?」
魯溫想了想,「你說得對,妲羅小姐,可是黑暗森林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如果領主發現你混進狩獵的隊伍他一定會震怒的,我必須為你的安全負責,你還是呆在城堡里吧!不說別的,單外面的寒冷就不是你受得了的,那可是能把血液凍住的,在黑暗森林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在魯溫的嚴格看管下,妲羅沒有如願跟隨狩獵隊伍離開城堡,不過這幾日她一直在拿一把鈍劍練習劍術。只剩下一條腿的武器庫管理員老馬丁爵士在盡心盡力的指導她,在他眼中小主人的進步可謂神速,短短幾天妲羅就可以像模像樣的和城堡里的留守騎士們過招了。
不再使用昂貴的石炭,不再穿貴族女孩兒穿的軟羊毛裙子,天天穿著厚毛褲和皮靴在大廳里練劍,在那些家臣眼中妲羅早已不是舊日那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少女了,在眾人崇拜和贊賞的目光下,她對于自己穿越之後的境況越來越感到滿意。
「喝——」妲羅勇猛的跳上去格開亞爾曼騎士長的進攻,亞爾曼側身靈活的繞到她左手邊,迅雷不及掩耳的給予她左肩一下輕擊,令她頓時沮喪不已。
「我又輸了!」
過去一小時他們在大廳內不斷重復同樣的情景,不管妲羅如何進攻,亞爾曼總能想辦法繞到她反手方向讓她使不上力,現在她才明白他為何有個綽號叫做「鰻魚」。
亞爾曼年約四十卻矯健靈活,他不僅經驗豐富也忠于職守,每次領主出征他都會留下來承擔防守巴洛斯的任務,並負責教導年輕男孩兒,將他們培養成騎士。
「你做的很不錯,妲羅小姐。」他有所保留的對她說。
妲羅眨眨眼,「作為女人來說不錯?」
他微笑道︰「的確是那樣,作為女人來說你已經超越了我的期望,我原本不會收女人為徒,但你是個例外。」
妲羅當然明白那是因為她是領主之女,而且還是巴洛斯唯一的繼承人,他除了教她別無他法,正如她所想的,巴洛斯的騎士們並不會甘心讓一個外人來領導他們,所以亞爾曼發自內心地想要教導她成材。只是妲羅原本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公主,說不得踫不得,就連男爵也從她出生那刻起就徹底放棄了教導她成為領主的想法。
打從你出生時我就知道你絕不是巴洛斯力量的象征
這句話多麼一針見血,妲羅的命運就這樣注定,她必須尋找一個強大的丈夫來主宰自己的生活,主宰自己臣民的生活。
可是現在她是附身在這具身體中的另一個靈魂,她絕不會甘心做一個被別人擺弄的木偶,她也不要窩在溫暖的被窩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享受眾人的照拂。
她是林熙,朝氣蓬勃的大學女生,在自己原本的時空她可絕不是個嬌生慣養體弱多病的公主,相反自小活潑愛動的她還是天生的運動健將,長跑、游泳和滑冰都是她的拿手好戲。尤其是滑冰,林熙學過五年的花滑,可以做漂亮的兩周跳和花式旋轉,若不是最後個子漸漸長高了難以保持平衡,她還曾考慮做專業運動員。至于她的游泳那就更沒得說,她很喜歡在水中自由自在像魚一樣的感覺,在初中時還曾破過校內紀錄。
雖然莫名其妙的穿越到這個時代,但作為林熙的那些運動細胞並沒有消失,這使得她現在的平衡感和靈活度都很不錯。除了體力,這個的確受到現在這個身體的牽制,因此她除了每天逼自己多吃東西就是加大練習量,用她在原來世界里教練所教的那些訓練方法提升自己的身體素質。看來規律是普遍適用的,短短幾天下來妲羅就感覺比剛來這兒時有力氣許多,再不是一開始那種虛弱得站起來感覺一陣風都能吹倒自己。
原本對于她要學習劍術這件事亞爾曼持十分的懷疑態度,他根本不相信妲羅會走出她溫暖的寢室,可是當她穿得如男孩兒一樣出現在他面前,這名身經百戰的老騎士大吃一驚,後來當她用從馬丁那里學會的基本招數同他過招時,他就更加不敢相信眼前的就是領主之女。
「亞爾曼爵士,我可以學習魔法嗎?」劍法練累後她對騎士老師說。
亞爾曼皺起眉頭,「魔法?妲羅小姐,你認為自己有使用魔法的天賦嗎?」
她一愣,「天賦……是指的與生俱來的能力嗎?」
他頷首,「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才能,我雖然擁有抵御一些魔法的能力,但卻不會主動運用魔力,所以我也無法教你。反倒是……如果你出生就擁有魔法天賦,你自己就可以漸漸領悟它,不需任何人的教導。」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種天賦……」她拼命搜尋自己的記憶,好像妲羅確實沒有使用過魔法的跡象。
看到她的表情,亞爾曼有些疑惑的說︰「我想你應該會有些這方面的天賦,畢竟你是……」
精靈族的混血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也知道他為何猶豫,追溯以往的記憶,沃溫家族混入精靈血的事是一個禁忌,歷代領主均不願談及此事。原本隨著時間流逝,那異族之血早已被沖淡,可妲羅的出生仿佛在刻意告誡人們曾經發生的事,她好像使時間一下子跳回到九十九年前,讓人們再次記起當初為了一個女人導致的血流成河,以及最後被迫讓一個混血的私生子繼承領主之位的恥辱歷史。
「難道巴洛斯沒有人會使用魔法嗎?」妲羅繼續問。
亞爾曼略一沉吟,「現在沒有了,最後一個稱得上魔法師的人被領主處死了。」
「什麼?他犯了什麼罪?」
「哼,他說你會給巴洛斯帶來厄運。」在爐火邊取暖的馬丁不知何時醒了,他插入他們的談話︰「那個忘恩負義的家伙在慫恿領主將你送走未果後,居然動起將你偷走的念頭,我們都知道他想拿你去和精靈族交換利益,對這樣的人當然不必仁慈,領主二話不說就把他殺了,用那把‘雷鳴’,他的魔法一點用處也派不上,直接做了劍下亡魂。」
雖然暫時無法學習魔法,可是妲羅依然保持著對魔法的興趣,畢竟這是一種在她原來的世界沒有的神秘力量。亞爾曼提醒她擁有精靈之血後,夜里她就開始冥思苦想,期望感覺到自己身體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不過眼下最不尋常的也許就是身上日益增多的傷痕,妲羅的身體可真夠嬌女敕的,稍稍跌一上就一大片烏青,這可把伺候她洗澡的老女僕瑪莎嚇壞了。
她一邊給小主人擦藥一邊流著淚說︰「等領主大人回來就好了,小姐就不必遭受這樣的苦。」
轉眼十多天過去了,從冰海呼嘯而來的暴風雪封住了所有去路,巴洛斯如同孤零零的巨人聳立在冰天雪地中,高塔上的哨兵日日夜夜盡職的監視著城堡四周情況,一刻不敢放松。
對這里的冬天甫一來到這個世界的林熙尚沒有完整的概念,直到一名士兵在夜里值守時被凍成了冰柱,她才真的把魯溫修士總是掛在嘴邊的「凜冬」這個概念刻到心里去。
凜冬的威脅逐漸迫近,眼下一個十分嚴重的事實擺在了眾人面前,領主和騎士們已經走了超過兩個星期,按照往常的經驗,他們早該在大雪封山之前趕回,現在這種杳無音信的情況要麼是他們已經死了,要麼就是他們被困在了黑暗森林出不來。無論是哪種結果,巴洛斯已無法派出任何有力量和足夠經驗的人去尋找他們,那麼多人結伴去都陷在里面,再派一兩個人去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
在所有人都陷入惶惶不安時,兩個陌生人的到來打破了縈繞于城堡內的陰郁氛圍,這兩個人分別是切斯特爵士和伊諾克爵士,當他們兩人冒著風雪深夜敲開城堡大門時,他們身上掛著厚厚一層冰凌,雙腳都被封在冰中,卻依然能任意走動,大家還以為是遭遇了恐怖的冰原魔怪。
其實這也不能怪巴洛斯的人,他們在這里呆的時間久了,知道凜冬的可怕,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走出戶外半步,更別提深夜冒死穿越危機四伏的冰原。可是這兩人顯然不是等閑之輩,等他們解開厚厚的毛皮大氅烤去一身冰凍,巴洛斯人才發現他們是身負武裝的騎士,且舉止間意氣瀟灑,全然不似巴洛斯人這般畏懼寒夜。
他們帶來的消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這兩名來自異鄉的騎士其實是被薩利安伯爵派到這里來的。據他們所說,薩利安伯爵正在集結軍隊對付狡猾難纏的惡狼族,他們是魔族中最喜歡侵襲人類領土的狼族混血。眼下進入冬季,對鮮血的渴望則更加令他們蠢蠢欲動,王國內已經有許多領地遭遇了他們的侵襲,其中有幾處幾乎被鮮血洗淨,暴風城統轄內的兩個村鎮也遭了鞅。
惱怒的薩利安伯爵與其他幾位領主決定集合兵力清剿惡狼族,這使得他原本動身前來巴洛斯的行程耽擱下來,但是他早已得到了關于巴洛斯男爵戰敗負傷的消息,為了確保巴洛斯局勢穩定他才派了兩名親信手下充當他的使者日夜兼程趕來這里了解情況。
「說到這兒,不知我們可否見一下巴洛斯的領主?」兩名騎士中年齡較長的切斯特爵士提出請求。
魯溫修士臉色甚是難看,他看了妲羅一眼,只得將這里的情況原原本本的道出,當听到領主和一行騎士消失于黑暗森林杳無蹤跡時,兩位伯爵手下均露出嚴峻的表情。
「這麼說眼看著巴洛斯男爵和他的部下遭遇險況,你們卻無法組織任何救援?」伊諾克爵士的聲音透出些譴責,他顯然無法相信巴洛斯目前的情況已經如此之糟。
亞爾曼這時開口說道︰「如你所見,這座城堡里如今只剩下五個稱得上騎士的人,再加上他們的侍從,我們只有十個人可以作戰。除了我,其他人對進入黑暗森林毫無經驗,派他們去只有死路一條。若我去了,如果無法生還,巴洛斯將沒有可以指揮作戰的人。諸位請勿認為我是貪生怕死之人,從我升為騎士長的那天起我就沒有離開城堡一步,我的職責就是誓死捍守這座城池,直到領主回返,就算他回不來我也會一直守下去。」
言罷,不只是小小的妲羅,兩名伯爵手下都對他肅然起敬,他們臉上原本籠罩的一層倨傲也蕩然無存,大概他們並沒有想到在這個窮鄉僻壤竟有如此忠誠守節的騎士。
「那麼,既然暫時無法見到巴洛斯男爵,我們想見一見男爵的女兒,也就是我們領主的未婚妻妲羅小姐,確保她的安全也是我們來此的一個重要目的。」
妲羅並沒有意外他們會提出這個要求,只是她剛才一直站在魯溫修士身旁,許是看不上修士這種矮小瘦弱之人,兩位高大俊偉的騎士一直對其視而不見,連帶沒有瞧她一眼。
這也難怪,此時她一幅男孩兒裝扮,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和羊毛斗篷,人比魯溫還矮小,不認識她的人一定會將她看成修士的侍童或馬廄小廝。
亞爾曼爵士看著她沒有說話,大廳中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她,妲羅于是大大方方的站了出來,拉下覆蓋著長發的兜帽,對兩位騎士說︰「我就是男爵的女兒,我叫妲羅•沃溫。」
此言一出,切斯特和伊諾克均瞠目結舌的愣在原地,他們根本沒想到她一直都在場,而她的打扮又過于令人震驚,一時間竟讓兩名騎士瞪著她說不出話來。雖然此刻眼前的少女穿的臃腫不堪似個男孩兒,但雪白嬌艷的小臉蛋兒和漂亮的頭發都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他們眼前,僅憑這些也足以讓他們斷定這是個真正的貴族女孩兒,而不是城堡中的雜役。
兩位騎士的表情先是震驚、錯訛,然後是難以置信,最後轉變成一種異樣的驚喜。
隔了半晌,伊諾克爵士率先開口打破沉寂,「你真的是領主之女?」他仿佛依然不確定眼前的事實,妲羅覺得他的表情和語調都透著股欣喜,似乎害怕眼前的好運不翼而飛。
魯溫修士連忙站到自己的小主人身旁,以一幅不容侮辱的姿態說︰「雖然男爵大人不在堡中,但這里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妲羅小姐高貴的身份。」
切斯特舒了一口氣,嘆息道︰「妲羅小姐,請原諒我們的無禮,我們實在是沒有想到……情況如此出人意料。」
「確實如此,我們真沒想到會迎接一個像你這樣的——妙人。」伊諾克俊容咧開一抹笑,眼神專注的盯著眼前女扮男裝的少女的臉,低聲愉悅的說道︰「艾德溫要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其實非但不……而且還如此美貌,我想他會扔掉自己的軍隊親自跑到這里來。哈!請原諒我的無禮,我們實在是做夢也未曾想到。」他說著走上來單膝跪地親吻妲羅的手。
這個舉動令她嚇了一跳,他的身材是如此高大,即使跪下來也和她差不多高,而他的手掌寬大粗糙,妲羅小小的手指踫到他掌心里的硬繭,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頭涌到腳。
她有些不習慣一個陌生男人用這樣的眼光盯著自己看,雖然她早已心智成熟,和男朋友有過親密行為,但現在的妲羅只是個未長成的幼女,面對高大威猛的騎士,她的手心竟有些冒汗。
忽然,有一個東西鑽到了少女腳底下用力一拱,妲羅驚得差點跌倒,伊諾克一把拉住她,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那黑乎乎的東西好像認準了她,再度朝她撲過來,卻被切斯特下手利落的逮住,這時妲羅才看清楚那東西竟是一只胖乎乎的小黑狼。
「是狼!」這是她頭一次在這個世界里看到野生動物,心里冒出一種興奮之情。
伊諾克見她並不害怕,這才將那小狼從切斯特手里抱過來,雖然小狼見到她仿佛也很興奮,但在伊諾克的懷里卻老老實實的,只是綠汪汪的眼楮透出股不安分。
妲羅模著小狼溫暖的頭,心里充滿了柔軟,它一直翹著腦袋望著她,兩只毛茸茸的耳朵豎起來搔著她的手心,她不禁咯咯笑道︰「真可愛,它是送給我的嗎?」
伊諾克說︰「當然,沒有貴族不喜歡養狼的,這是一只純種洞穴狼,擁有絕佳的嗅覺和方位感,希望這個禮物能博小姐的歡心。」
「謝謝你們,我真的很喜歡。」妲羅從伊諾克懷中小心翼翼的接過狼,它一到她懷中立刻便撲上來舌忝開主人的臉,像小狗一樣,她被癢的大笑起來。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踫到的第一件開心事,等她安靜下來才發現大家臉上都有笑意,原本的戒備姿態好像都被她的笑聲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