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玉 第五十八章 更與誰人說

作者 ︰ 輕語霓裳

負責帶隊來林家搜府的是揚州知府趙大人的師爺,姓馮。這位馮師爺在趙大人的任上還是做了不少好事兒,就比如那譽滿江浙一帶的花燈節,其實就是這位馮師爺最先說服趙大人點頭同意,這才有了後來的繁花似錦。

所以對于趙大人派這位馮師爺來搜林家,賈敏還是有些感激的。當馮師爺提出來要各處看看,做做樣子的要求時,賈敏並沒有反對。並且讓人先去通知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林翾此時就在賈敏的身邊,一听說官府來人了,林翾課也不上了,堅持說自己是府里唯一的男丁,所以這些都應該是他的事情。賈敏沒辦法,只能由著林翾了。

而黛玉整個上午都沒見著蹤影,這會兒也不知去了哪里。賈敏輕輕的嘆了口氣,突然有種這樣的日子很累人的感慨,甚至又想起當日陳嬤嬤的提議,覺得若是去了京城也沒什麼不好的,最起碼能躲過這里的是是非非。

賈敏這一走神,就沒仔細的去想女兒對這件事情的反應,所以當她看到黛玉倔強的站在自己的房門前,連這麼多衙役進院都沒有回避時,賈敏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好辦了。但這個時候,她又不可能當著眾多官兵的面前對黛玉說一切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只好趕緊對陳嬤嬤使眼色,希望陳嬤嬤能去指點一二。

林翾似乎也覺得姐姐有些不對勁,也三步並兩步的走了過去。可誰知,林翾和陳嬤嬤還沒走黛玉身邊,黛玉也還沒開口諷刺,眾人就听見了紀子衡的聲音︰「馮先生,林夫人和林姑娘的房間就不用搜了,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去和趙大人解釋。」

眾人同時張望過去,只見紀子衡一身絳紫色長袍,玉樹臨風的站在賈敏正房的門口,正在看著馮師爺。

馮師爺自然認識紀子衡。也可以說這在場的衙役也都認識紀子衡。畢竟在揚州,甚至在蘇杭一帶,不認識大名鼎鼎的紀家的人簡直少之又少。而且這位二少爺又是個出色的,雖然年紀不大,但早已經跟著東平郡王和世子一起出門打理過事情。

所以紀子衡這一開口,馮師爺自然得給面子︰「如此就有勞二少爺了。」說完又對衙役道︰「所有人去後院的庫房,要仔仔細細的搜,千萬別放過什麼。」

眾位衙役也不知道是真的領會了馮師爺的意思,還是假的領會了,都一股腦的涌去後院。黛玉看著這面前的一切。突然覺得那躲在屋子里的黑衣人應該是個智商極高的。沒死無葬身之地也不完全是有運氣。

賈敏作為當家主母自然要去後院關照一番。而林翾也不放心賈敏獨自前去,他有些擔心的看了看黛玉,低聲道︰「姐姐莫要害怕,先回房休息一下。我去陪陪娘親,即刻就趕回來。」

黛玉看著林翾真摯的目光,不禁心中一陣溫暖,笑道︰「去吧,姐姐不怕,一點兒都不怕。」林翾這才笑了出來,快步的向後罩院跑去了。

黛玉這才看了一眼紀子衡,微微的行了個禮,就準備回自己的屋子了。誰知道紀子衡卻向前走了兩步。低聲叫著︰「玉兒妹妹請留步!」

黛玉有些錯愕的回頭,見紀子衡已經邁下正房前的台階,正大步的往這邊來。黛玉看向紀子衡的眼神兒有些冷,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她很快的調整好情緒。往外走了幾步,再次站到自己屋外的游廊下。

紀子衡大步走到游廊外幾步的時候,腳步卻突然慢了起來,似乎有點兒膽怯的感覺傳來。黛玉微微冷笑,她自動自覺的就將紀子衡的這種膽怯,理解成為了對林家的愧疚。

想到這里,黛玉不禁想要迫切的看看紀子衡愧疚的樣子,故作天真的說道︰「子衡哥哥好久不見,上次在煙花樓外面的事情,還沒有好好謝過子衡哥哥呢。」說完,黛玉就屈身行禮,特意加重了語氣︰「謝子衡哥哥,特意帶著母親的話,去尋了黛玉。」

紀子衡有些慌張的側過了身子,沒有受黛玉的這一禮,聲音也有些溫吞︰「林妹妹客氣了。」黛玉這才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著紀子衡。紀子衡被黛玉看的有些神情閃躲,過了好一陣子才說︰「我听妹妹說,玉兒妹妹被姨母責罰了?手可大好了?」

黛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完全好了的右手,淡淡的道︰「比起母親的付出,這點子傷算什麼。人總要經受點挫折,看清楚某些人,某些事,才能學會長大。子衡哥哥,你說這話可對?」

紀子衡抿了抿嘴,看著黛玉那完全不似前些時候清明的眼楮。他就知道,眼前這個聰明的丫頭定然已經知道了什麼,但是他卻只能選擇沉默,因為有些事情,是不能在這里說清楚,也永遠說不清楚。

黛玉看著紀子衡的反應,笑容更加諷刺了,即使那黑衣人沒有明白的告訴她那所謂的八百萬兩銀子就在紀家,但黛玉已經在心里肯定了,那銀子肯定和紀家月兌不了關系。而自己穿越過來之後林家發生的每一件事兒恐怕都和紀家月兌不了關系。黛玉有些自嘲,別人穿越不過就是斗斗極品親戚罷了,憑什麼到她這里,竟然變成了斗當朝權貴!

不,這根本就不叫斗,這根本就是挨欺負。

黛玉想著這幾個月來接觸紀家的點點滴滴,她曾經以為紀家是賈敏在揚州城最大的儀仗,現在看來,這種以為真是可悲,就一如在後世,依賴別人的人是永遠無法取得勝利的。

想到這里,黛玉又看向了紀子衡,收斂了自己剛剛那明顯帶了諷刺的情緒︰「子衡哥哥還有事嗎?」紀子衡深深的看著黛玉,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遠方的天兒,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我是來向玉兒妹妹辭行的,年後我要和兄長一起去京城了,可能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揚州了。玉兒妹妹若是有什麼事兒,可以告訴紫嫣……」

「這樣啊!」黛玉突兀的打斷紀子衡的話,笑的天真爛漫︰「那黛玉在這里祝子衡哥哥一路順風咯。」

紀子衡又抿了抿嘴,扯出了一個有些牽強的笑容︰「那和玉兒妹妹的約定……」黛玉冷笑,紀子衡怎麼還敢提起這件事情,真是可笑。

「子衡哥哥快別提這事兒了,玉兒之前孟浪了,我一個女子理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就能去參加考學了。當日不過是黛玉不懂事,讓子衡哥哥笑話了。」黛玉說的很輕巧,但紀子衡卻听的很郁悶,甚至有一種對眼前的黛玉很陌生的感覺。

那個會瞪他,會諷刺他,甚至會挑釁他的玉兒妹妹,仍舊是死在了這可怕的權利爭斗之中。紀子衡早就知道,自己今日來這一趟,定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想親口說一聲再會。

紀子衡深深的看著黛玉,又張了張嘴,這次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轉身往垂花門去了。黛玉看著紀子衡並不怎麼高大的背影,知道自己遷怒的有些無辜。也許紀家的決定和紀子衡無關,但這也不能成為黛玉要對他和顏悅色的理由。而紀子衡作為紀家她最熟悉的人,定然首先要成為她的炮灰。

黛玉諷刺的想,如果她面前站得是不怎麼熟悉的紀子辰,或者是位高權重的東平郡王,或者是天潢貴冑的三公主。她可能都不會露出這麼大的敵意。所以紀子衡只是炮灰,也只能是炮灰。

紀子衡慢慢的向垂花門走去,身上帶了無盡的落寞,也許自己根本不該來這一趟,最起碼還可以說服自己,那個聰明睿智的小姑娘並沒有察覺紀家所做的一切。但是現在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紀子衡慢慢的回頭,看到黛玉依舊站在廊下看著他,心中不禁一暖。

他轉過身來,深深的沖黛玉一行禮,黛玉身後的丫頭們都嚇壞了,但是黛玉卻沒有躲,生生的受了下來。紀子衡這才揚起了一絲笑容,一種屬于紀子衡專有的笑容︰「玉兒妹妹,不管以後事情會如何變化,只要玉兒妹妹開口,就沒有子衡辦不到的事情。」

黛玉失笑,看向即便是裝著很成熟,但依舊有些幼稚的紀子衡。沒殘忍的問出口那關于掉河里先救誰的問題,只是淡淡的道︰「黛玉希望,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事情麻煩到子衡哥哥。」

紀子衡一愣,苦澀的笑了。是啊,這才他熟悉的玉兒妹妹,帶著疏離,帶著冷漠,甚至帶著諷刺的玉兒妹妹。紀子衡又看了黛玉一眼,這才慢慢的轉身離開了林家。

黛玉一直看著紀子衡消失在垂花門處,才重重的嘆了口氣。舞蝶上前扶住黛玉的手,低聲道︰「姑娘回屋吧,這院子里太亂了。」黛玉听著後罩院傳來的聲音,緊緊的皺了皺眉頭,這才想起來她屋子里還藏著一個危險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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