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華霍的站起來︰「你要去哪里?」
他丟掉筷子,緊張的看著她。
玉琢十分不適應他這種目光,偏偏從昨日到現在,這目光就一直密密麻麻的緊緊跟隨著她,讓她心頭煩亂,就像那個時候發現他的算計之後,她一刻也不想見到他。
現在,她還是那種感覺,至少目前,她並不想這樣時時刻刻的看著他,更不願意一直見到他這種目光。
玉琢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我要出去走走。」
玄華放下筷子,輕緩了一口氣︰「好,我陪你。」
玉琢站在原地沒動,玄華默了一會兒,在她冷淡的目光中澀然道︰「我還有些政務要處理,那我忙完等晌午再過來看你。」
玉琢抿了抿唇︰「那時我要歇午覺。」
玄華不好再說什麼,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見她好好的站在那里,他心中的苦澀瞬間少了許多。
這樣一回頭就能看見她的場景已經很珍貴了,他不能一下子奢求更多。
待他走後,玉琢重新坐下來,她並沒有真的要出去走走的打算。
喜元喜春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喜元走過來,小心的勸道︰「您再吃點吧,都沒怎麼動呢。」
玉琢哪里有胃口,她擺擺手,不願意再動。
喜元無法,只得吩咐將桌子撤了,她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東西一邊似隨意的說道︰「皇上剛下朝就過來了,只怕還餓著肚子呢。」
說完去瞧玉琢,見她依然神情淡淡,便只好改了口︰「您可要出去轉轉?」
玉琢搖搖頭︰」不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喜元與喜春出去,兩人走的離房門遠了點,喜春才敢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以為今日肯定逃不過受罰了,沒想到一點事也沒有。」
旋即又疑惑不解︰「喜元,你說皇上跟主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還冷落著主子嗎?怎麼突然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喜元在宮中的時間比她長一些,但她對其中的緣由也不清楚,喜春疑惑的也正是她的不解,她穩重些,不好胡亂猜測,只說道︰」君心難測,你我小心伺候就是。「
喜春點點頭,復又高興起來︰「不管怎樣,看皇上的樣子,只怕我們擁玉宮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呢。
做奴才的,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跟隨的主子能夠恩寵有加富貴榮達,喜春覺得這些時日因自家主子被禁足的悶氣都一掃而空了︰「你說,什麼時候會給我們主子名分啊?」
喜元瞥了她一眼︰「這才幾日,你如今說這些,未免太早了些。」
喜春性情活潑,見四下無人,便笑道︰「你總說我什麼都不懂,但我心里是明白的。雖然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你看皇上看主子的眼神,那里面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她望一望滿院怒放的鮮花,接著說道︰」擁玉宮馬上就要熱鬧起來了。「
她口無遮攔的一個人妄加揣則著,喜元卻有些沉默。
皇上的脾性時好時壞,喜好與厭惡都讓人模不準,偶爾會對人特別好,就像前些時日對冬貴人以及誣陷主子的那位錦玉,而現在又一轉眼對主子……
她知道喜春說的對,這一次,皇上的樣子看著是有些不同,但即使這樣,誰又能保證這份情意能維持多久呢?
再者,看玉琢面上實實在在的冷淡,她總覺得,喜春口中的好日子怕是不會那麼快如願到來。
玉琢獨自在房內坐著,沒坐多久,喜元來報,原來是萬靈他們來了。
萬靈昨夜出宮後並沒有回青雲院,而是在城中客棧歇著,等蘇庭川白日里過來後,又一起進宮來,兩人找到蕭炎,簡短的說了玉琢的事之後,便一起匆匆過來。
蕭炎自然很是驚訝,拉著玉琢反復看了又看之後,才猛然想起一事來︰「皇上突然將我從半路上傳到皇宮中,又問了許多關于你的事情,現在看來,皇上應該也是起疑了。今日一早曹得安讓我去給皇上診治,皇上一只手受了傷,卻又不說是如何傷到,玉琢,莫非你和皇上已經見過面了?」
眾人皆明白他的意思,都看著玉琢,玉琢點點頭︰「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所有的事情串聯到一起,很明顯,皇帝早已懷疑,才兜了這樣一個圈子,讓她避之不及的露了身份。
萬靈恨恨道︰「想不到他動作這樣快,這樣狡詐,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想著他的那些話,玉琢心中有些亂,不好明說出來,只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又如何說給別人听。
蘇庭川盯著她,目光一閃,果斷的說道︰「玉琢,你準備一下,即刻跟我們出宮。」
蘇庭川一向冷靜,此時卻有些急切,他沒想到皇帝會這麼快就知道了玉琢的身份,而看玉琢有所隱瞞的樣子,他知道,皇帝一定對她說了些什麼。
他不管玉琢有沒有听進去,直覺告訴他,必須帶著玉琢走,他實在不想讓他與玉琢有更多的接觸。
玉琢還未及答話,蕭炎卻很快反應過來,他擺手阻止道︰「不妥。你們別忘記了玉琢現在的身份,她是被皇帝明令宣進宮,也就是將來的後宮人選,這樣突然私自離宮,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而且現在皇上才剛剛找到她,以他的性格,決計不會放玉琢走,你們若是貿然離宮,反而打草驚蛇,只怕更難出去,以後也難免還是會被他找到。倒不如先緩一緩,讓玉琢跟他說清楚,若是能讓他死心,以後出宮便容易很多,在宮外也能正大光明的生活。「
他說的句句在理,本來出宮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現在又被知曉了身份,更加難為。
蘇庭川不是不清楚,靜了一會兒,才沉聲道︰「若是他不死心呢。」
蕭炎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玉琢︰「那便到時再想辦法。」
他是幾人中跟皇帝走的最近的,常年在宮中看到的東西自然也比他們多,若是換做以前,他定然同他們一樣會不由分說將玉琢帶離皇帝身邊。
可看了這些年,皇帝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真心假意亦有所分辨,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萬靈見蘇庭川依然不甘心,只的轉向玉琢︰「蕭炎說的有道理,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玉琢想了一會兒,咬唇道︰「我還有事未做完,暫時不能離宮。」
萬靈很快明白︰「你是說錦玉?」
見玉琢點頭,她沉吟片刻︰「何不直接告訴皇上,若他真的對你一往情深,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玉琢搖了搖頭,有些苦澀︰「我不想寄希望于任何人了。」
她心頭煩亂,思緒起伏,短短一日一夜,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過往發生的事,他如今說的話,如走馬換燈般在腦海中一一掠過。
她悲哀的發現,自己還是會不自覺的去想他究竟說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她所遭受的一切又是因為誰呢?她為什麼會連性命也失去呢。
無論如何,他的陰謀算計是真,錦玉最後的侮辱是真,這一筆賬總要算完。
當她從玄華的話語中稍微冷靜下來的時候,也曾想站到他面前,質問他一句︰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那為何還會留錦玉在身邊?
她甚至想直接告訴他,她恨錦玉,她想錦玉痛苦,想錦玉死。
可最後還是生生壓抑住。
即使錦玉舌如蓮花巧手遮天的隱瞞了最後的事實,將很多人蒙在鼓里,玄華即便也不明真相,但總應該知道她的死與她月兌不了干系,他總應該知道,站在她的立場,她不可能不恨錦玉。
若他真的喜歡她,又怎會這麼多年還將錦玉留在身邊,不僅沒得到任何處置,反而得了太後的青睞。
懸崖邊上,錦玉的話到現在依然清晰無比︰你要不要賭一賭,看太子殿下究竟會擔心誰?
如今,因為他的三言兩語,自己又要再賭一場嗎?
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取決于中間那個男人的心意,他的愛在哪一方,那方便是贏家。
她與錦玉之間,她已敗過一次,輸的一塌糊涂,她想要報復,可沒了玉致這個外殼的保護之後,她依然跟每個平凡人一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錦玉便是那一條致命的蛇,在她心底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痛與懼,將她變的卑微而膽小。
她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以為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的姑娘了,曾經的坦蕩直白沒能換回同等的感情,反而讓她失去了不顧一切的勇氣。
她沒有勇氣再去試探一次,如果到頭來,又不過是一番自取其辱,她這一世又將變的可悲可憐。
她不想重蹈覆轍,也不甘心就此作罷,那麼,一切就按照原計劃來。
她沒辦法將錦玉徹底趕出玄華心里,那麼就趕到外邦吧,親手將她趕的遠遠的,親眼見到她的痛苦,也算是平心頭之恨了。
萬靈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嘆息一聲︰「這樣也好,以免再受傷一次。「
她頓了頓,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暫時留在宮中,錦玉的事你不必擔心,上回說過之後,小毅已經給牧往國的王爺去了信,相信不要多久,那頭便會上京來要人了。「
玉琢點點頭,蘇庭川欲言又止,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終究忍不住說道︰「你與他盡量少接觸,不要相信他說的任何話,他曾經那樣對你,如今的話,也不見的有幾分真,你要看清楚。」
玉琢嗯了一聲,淡笑著說道︰「我不會再那麼傻。」
蕭炎看著他們,微微搖了搖頭,都是痴人。
萬靈盡量忽略掉心中的酸澀,囑咐玉琢︰「你在宮中萬事小心,我跟師兄不便經常入宮,以免引起懷疑,若有什麼事,直接找蕭炎,等錦玉的事一結束,我們再想辦法接你出宮。「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才各自離開。
已是晌午了,日頭有些曬,玉琢沒有心思外出,便半掩住房門,斜倚在榻上歇息,她昨夜睡的並不好,只歪了一會兒,人便有些迷糊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中听到外面有說話聲傳來。
不一會兒,房門被輕輕推開,刻意放輕的腳步一步步來到床邊。
玄華站在床邊,微微俯身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人。
如墨的青絲,光潔的額頭,小巧的鼻子,長長的睫毛,紅潤的櫻唇,這是他心中描繪過千百回熟悉的模樣,可又有些不同。
這些微的不同讓他眼楮酸澀,無時無刻的提醒他曾經犯過的錯誤。
可不管怎樣,不管她現在是何種面容,她的骨子里,身體里終究都是玉琢,只要是玉琢,他便滿足了。
他有多久沒看到她安睡的畫面了?
還是在青雲院的時候,他習慣睡前看會兒書,每回看完後,放下書卷,一回頭,就看見她已抵不住困意,一個人先睡去了。
她乖乖的蜷縮在床上,沒有任何防備之心,在他面前沉沉入睡,燭火的光亮將她的面容蒙上一層溫柔的光芒。
多少次,他才剛剛回到宮中,便會想念這種溫柔,這溫柔與宮中的冷清形成強烈對比,他總想早點回到那里,只要一回去,看到她熟睡的樣子,一顆心才仿佛落下來。
這已是心動,已是喜歡,只是當時的他並不曾明白。
等後來明白時,這溫柔便成了最殘酷的畫面,他只能靠回憶狠狠思念。
而現在,終于再一次看到,老天爺總算沒放棄他,他此生,無法再與她分開了。
這個他傷過的姑娘,他要用一生去彌補去呵護。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模模她的臉頰,阿玉,我的阿玉。
玉琢猛的睜開眼楮,看著近在咫尺他修長的手指,眼波平靜。
玄華收回手,柔聲道︰「我吵醒你了?那我出去,你再睡會兒。」
如此溫柔的語氣,完全不像他,他以前是驕傲霸道的,後來是陰沉冷漠的,不管哪種,都不應該是如今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玉琢緩緩坐起身來︰「你到底要做什麼?」
玄華眼神一暗,唇角勾出一抹苦笑來︰「我要做什麼,,你不明白嗎?我在求一個機會,與你重來的機會,你什麼都不讓我做,我即便是死,也不甘心。」
玉琢嗤笑一聲︰「重來?到底是皇上,才敢如此自信。如果我沒活過來,你又去向誰求呢?你一直把我當成別人對待,之後逼我丟掉一條命,現在卻說想要一個重來的機會,你覺得可能嗎?是不是你說的重來,不過是再來一次之前的戲碼,再讓我死一次?」
玄華啞口無言,無法反駁她,半響,才啞聲道︰「以前是我錯了,可你相信我,自始至終,我從來不曾想過要你的命,更何況後來,我已想與你在一起了,又怎會害你?」
她的死是一個他怎麼都沒想到的意外,盡管不是他所願,但卻與他有莫大的關系。
如果當初他答應了她,將靈珠給她,那麼便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他辨無可辨。
玉琢手心握緊,他沒想過要她的命,那讓她喝下的藥汁呢?
她曾滿心歡喜的以為那是他對她的關懷,一日日強迫自己喝下去,當她從錦玉口中听到那藥汁真正的作用時,沒人體會到她的心情。
若說那都不算害,那什麼樣的才算呢?
是不是即使告訴他錦玉親手推她下懸崖的真相後,他也會滿面無奈的說一句那不是他的本意?
還是會真的如他現在所表現的這般情真意切,會替她報仇?
盡管此前已自己拿了主意,但到了這個時刻,听著他的話,她到底還是忍不住想試一試。
話到了嘴邊,卻听到屋外傳來小貓的叫聲。
小小的貓叫聲一下子將她驚醒,她怎麼會忘記了錦玉如今在宮中的地位,怎麼會忘記了眼前的這人之前才因錦玉一句無聊,便將她的小貓抱給了她。
玉琢冷靜下來︰「該說的我昨日已都給你說了,現在我不想再多說,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
玄華還想說點什麼,玉琢卻轉過身子,背對向他︰「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玄華黯然神傷,卻不敢逼的太緊。
他一心只想著她回來了,一心只要看著她,暫且顧不上想別的事情,只要她在他面前,便已是天大的恩賜,他總歸是不會再放手。
玄華走後,喜元將小貓抱進來︰「真想不到這麼快就送過來了,奴婢還以為只怕再也要不回來了呢。」
她將小貓遞交給玉琢,頓了一會兒才說道︰「錦玉姑娘帶了話,說是十分喜歡這小貓,希望以後能常抱去看看。」
玉琢接過小貓,小貓乖順的臥在她的臂膀上,在她一下一下的撫模中眯起了眼。
玉琢也微微眯眼︰「好啊,那明日我們就給她送去,讓她好好看看。」
既然是避不開的較量,那麼就讓這場較量這場恩怨早點結束,早結束早解月兌,也是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端午節放假,家中這幾天都有客,實在抽不出多的碼字時間……
昨天沒更上,今天也只能一更,抱歉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