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告別後，米雪獨自一人行走在人群來往的街道上，走到燈火闌珊處，抬頭仰望那扇熟悉的窗戶，黑暗浸染了落地窗前的窗簾顏色，潔白的月光映照出一室寂寥。
他仍沒有回來。
米雪低首黯然，高跟鞋的清脆響聲劃過無聲的夜空。
半夜。
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正準備起身開燈，倏然听到樓下傳來車子的熄火聲。米雪換了個姿勢閉上眼楮。
時隔許久，被窩里才有了另一個人的體溫。顏辰像平常一樣擁她入眠，突然察覺懷里的人有些動靜，低聲問︰「怎麼還沒睡？」
她不說話，只將臉深深埋在他胸前，貪婪地吸收屬于他的氣息。
顏辰腦海中忽然浮現今天童佳檸說的話，其實他並不是沒有以前那麼愛她了，只是歲月冗長，由最初的轟轟烈烈變成如今的細水長流。婚前，他傾盡一切去追逐她，是怕她會屬于別人，婚後，白紙黑字確定了兩人的法律關系，就是你爭我搶終于得到一顆糖，無論吃或不吃，它都屬于自己，在一些東西的圈套下，別人搶不走，自己走不掉。再加上他自身的職業關系，每天作息不紊，沒有很多的時間去陪她，忽略她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念及于此，顏辰不覺心生一絲愧疚，想說的話抵在喉嚨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雪兒……」顏辰欲言又止。
「嗯？」
「美國那邊有一個特殊病例的朋友，我明天要過去一趟，不會太久，最多一個星期。」說完，內心的歉疚感加深。
一陣窒息的沉默。
良久，米雪雲淡風輕地說︰「早點回來。」
她這樣的平靜讓顏辰心痛，似乎婚後的日子里她沒有以往那麼快樂了，也極少看到她的笑顏。他知道這其中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的疏忽，所以他盡可能地在不影響工作的範圍內也顧及于她。
「爸媽又不在家，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要不你去嘉檸那住兩天？」
「我會自己小心，你就安心地去吧，不用管我。」
「如果你有想要的東西，我會盡力帶回來給你。」
「我什麼都不要，」米雪從他懷里抬起來望著他，雙眸明月生輝，「我只要你平安歸來。」
顏辰心頭一顫，收緊抱著她的力度，「好。」
童佳檸有些小醉，恍惚間好像看到炎彬站在她面前溫柔地對他笑，那笑容，揉碎了一地的月光。
她又出現幻想了，她苦笑自己，腳步不穩地走到門前拿出鑰匙，一只手臂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溫柔帶有幾分責怪的聲音傳來︰「你怎麼喝酒了？」
她抬頭，眨了幾下眼楮才看到來人的面貌，鑰匙從手中滑落，驚道︰「顧凡，你怎麼在這？」
顧凡彎腰撿起地上的鑰匙，用手撥開遮住她眼楮的劉海，嘆了口氣︰「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這樣虐待自己？」
童佳檸拿過他手中的鑰匙，仿佛沒見過般開門走了進去。他既然在這，那小家伙一定少不了。她上樓走進臥室，開了燈果然看到一張正在熟睡著稚女敕的面孔。
「他一直吵著要見你，又是哭又是鬧的，我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哄他，只好把他帶來了，飛機晚點了，他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到的時候也差不多九點多了，你沒在家，一定是有什麼事，我沒敢打你電話，只能在外面等你。」
童佳檸不知是醉酒的原因還是他的一番話，眼楮模糊迷離起來，只輕輕地說︰「謝謝。」
顧凡從她身後繞到她面前，注視著她︰「佳檸，你知道的，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去做。我之所以應了悠悠把他到你身邊，也有自己的私念。我想見你，你這次回國，我總覺得，你永遠也不會回去了。」
憂傷的陰霾蒙上他的眼眸，童佳檸移開視線，淡淡地說︰「我頭痛，想睡覺，家里就我一個人，你自便吧。」
顧凡「嗯」了一聲，悶聲走了出去，童佳檸突然想起什麼，問︰「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
「不小心看到你發給朋友的e－mail，」顧凡輕聲說，見她沒生氣的預兆，繼續說︰「你忘了鎖門。」
童佳檸有些尷尬，就算過了若干年，她忘記鎖門的習慣也改不了吧，漸漸想起以前，那時，只因她總是忘記鎖門挨了不少媽媽的罵，如今，想挨罵也沒有機會了。
這夜，她做了很多夢，夢到了那些忠言逆耳，還有那些早已不復存在的山盟海誓。
「童小檸，童小檸。」
童佳檸感到有人不停地搖著她，還有小小的呼喚聲。她睜開眼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雙頗熟悉的眸子，烏黑深邃，像極了他昔日的脈脈溫情。
一只小手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稚氣的童音帶著幾分擔憂，「童小檸，你怎麼哭了？」
「悠悠。」
童佳檸揉揉惺忪的睡眼，發現臉上竟一片濕潤，又夢到凡塵往事了。她自嘲地笑，撐著身子坐起來，看見眼前的小人兒已穿好衣服，瞪著圓溜溜的眼楮盯著她。
她模模他柔軟的頭發，眼中多了一份暖意。悠悠說︰「童小檸，你是不是夢到爸爸了？」
童佳檸在他頭頂上的手一頓，掀開被子，換了個話題︰「吃早餐了沒？」
「沒有，顧凡爸爸正在做。」
走出臥室，迎面撲來一陣飯香味，氤氳了眼眶，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醒了，快去洗手吃飯吧。」
抬眼望去顧凡戴著圍裙站飯桌前，他放下手中的盤子，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脖子旁聞了聞，童佳檸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你干嘛？」
「聞一上還有沒有酒味。」顧凡站直身子，解開背後圍裙上的結，順手搭在椅子上，走過她身旁，拉起她身後的悠悠，說︰「跟顧凡爸爸去洗手。」
「你也過來。」說完又拉著童佳檸。
「刷牙的時候已經洗過了。」童佳檸嘟囔道。
「請你尊重一下我一大早的勞苦。」
「……」
飯桌上豐盛的食物，童佳檸卻拿著筷子遲遲不動，一邊的悠悠則是塞的滿嘴都是。
「沒有胃口嗎？」顧凡問。
「不是。」她回過神抱之一笑，「謝謝你，我被感動了，」
「別對我笑，我會動心的。」顧凡移開視線。
童佳檸語塞。
「你什麼時候回去？」童佳檸突然問。
「我剛來你就下逐客令啊，好歹我犧牲睡眠時間去給你們做早餐，要知道我還沒睡夠六個小時呢，我辛辛苦苦……」
「好了，我錯了，您老愛待多久就待多久行了吧。」童佳檸無奈。
「可以待一輩子嗎？」顧凡玩味地湊近她。
「你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真無情。」顧凡有點委屈，轉過頭看見悠悠幸災樂禍的表情，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吃完飯後，顧凡抱怨睡眠不足，一溜煙跑進房間睡回籠覺。童佳檸帶著悠悠出了門，家里突然多了兩個人，加上自己也剛回來，生活用品自然不夠。
九月份的天氣，早晨八點多就烈日當頭了。悠悠在刺眼的陽光下眯起眼，童佳檸拿了頂鴨舌帽給他戴上，牽著他的小手上了街。
到底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第一次回國看到什麼大店小店里稀奇玩意非要進去瞅個半天不可，結果大半天下來，什麼東西也沒買成，手里倒是多了幾袋玩具。
「哇——童小檸，快看！好大的小叮當啊！」悠悠使勁晃著她的胳膊，把她拉進一家精品屋。
「叔叔，上面那只大大的小叮當多少錢啊？」一進門，悠悠就仰著小臉指著它問老板。
「小朋友，那是本店最後一只了，五百塊。」店老板笑眯眯地說。
「童小檸……」悠悠撒嬌著懇求她。
「童悠悠，我身上只剩三百多塊了。」
悠悠不滿地撅起小嘴，這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不難纏。
剛走出店門沒幾步，他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心愛的小叮當，收回視線時忽然瞥見一道身影，他扯了扯童佳檸的衣角，說︰「童小檸，樓上有個漂亮叔叔一直在看你。」
漂亮叔叔？
童佳檸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四目相對。那熟悉的面孔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轉身拉起悠悠的小手，說︰「別看了，快走。」
炎彬突然感到莫名心煩，把手中的鋼筆扔在桌上的文件上，起身走到窗前，沒想到竟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她。她堅強又孤傲的身影令他看出了神，待到四目交接時，他看不懂她眼中的復雜情緒，她身邊還有一個小男孩。
那是她的孩子嗎？她結婚了？
想到這里，他不禁心頭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