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外傷離別,碟戀花徒增怨。
(一)魂
夜,死一樣的沉寂,寒風凜凜。忽听空中遠處傳悠悠之聲︰「高——靖——蘭,隨——我——來……」,木門‘ ’一聲被風打開。紅衣女子緩緩立了起來,飄出門外。門外,一長瘦的人形之物詭異地立于黑夜之中,看不清面目,聲音也難辯雌雄,手中握著一個寒氣逼人的鈴鐺。只听他悠悠說道,聲音如同來自遠空︰「高——靖——蘭,隨——我——來……前世恩怨情痴皆成煙雲,往生之世界萬物皆新,其樂無窮。莫要貪戀過去,隨我回陰曹地府去吧!」
名喚高靖蘭的紅衣女子飄過來問道︰「請問,您是何人?」
「本尊乃專門引導陰靈重生的引靈尊者。你已在今生死去,莫要貪戀,快隨我來。」引靈尊者轉身便向前飄去。
「我果然已經死去。」高靖蘭一陣心酸,思量中又追問道︰「可是要引我至吳家宗廟?」
「什麼吳家宗宙?」引靈尊者停了下來。
「只因我已與吳家公子拜過堂,成過親,想必死後也是吳家之鬼,自然是要進吳家宗廟。」
「這都是陽間之人胡亂編造之妄語!凡死去之人,聖賢者歸天庭,邪惡者下地獄,你乃普通人,隨我到陰間去吧!」
高靖蘭忽而又想起什麼,忙向引靈尊者道︰「小女子來時本有一同伴,也許一時未及趕上,尊者可否再等等。」
「人既已死,前世因緣皆已了斷,何必牽牽扯扯。如果你那同伴已成陰靈,必有引靈尊者導其往生,你無須再惦念!」引靈尊者言語中略有慍怒之色,「本來陰靈是可以有七日限期,令冤屈者可向判官申訴,令心願未了者托附心事。至于能否逗留,自有陰司查明處置。而你則是自斷陽壽,便無七日限期之說,況且,本尊也並未收到陰司收留你的旨意。速速投胎去吧!」
「尊者不知。小女子與此人早已有過盟約,不能同生,只求同死。既要前往重生極樂界,但願能同行。懇請尊者開恩,容我再等等。」高靖蘭哭訴著,「又或者,待小女子回頭看看,了斷一切,也好安心上路。」
此時回望身後的小廟,那小廟已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不知所為何事。
「這死去之人,哪個沒有些許前世牽念,若然人人如你,回頭遂個願或痴念一翻,這陽間豈不大亂?再說,你本無寬限之期,又豈可多留?」引靈尊者舉起手中鈴鐺一敲︰「前世恩怨情痴皆成煙雲,往生之世界萬物皆新,其樂無窮。莫要貪戀過去,速速隨我回陰曹地府去吧!」
只听得清脆一聲鈴響,高靖蘭便身不由己地隨其飄去,只能不停地回望身後的小廟,淚如雨下。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之夜難辯四周,高靖蘭不知身處何方,只是看到越來越多如她一般的陰靈,跟隨著各自的引靈尊者,飄往同一個方向。上至百歲老人,下至初生嬰孩,男男女女,或悲泣或木然,歡喜者雖有,卻不多。
她翹首四盼,卻終是不見她要等之人。
「那便是鬼門關,過了那關便是陰間,你只需一直往前,便能見到丑面老婦在煮湯,只需喝上一碗,便前事盡忘,所有恩怨情仇、生悲死痛,都會煙消雲散。然後過了奈河橋,便是重生的歡樂世界了。去吧!」引靈尊者此時已停下了腳步。
「尊者,可否再等等,我現在還不能重生啊。」高靖蘭哭著懇求。
「這陰間之事豈容你隨心胡來?有多少人想重生還沒機會呢!只因生前一時的利欲燻心,不過是貪了點小便宜、耍點小聰明,便墜入地獄永不超生的大有人在,你卻不知珍惜!」引靈尊者怒斥道︰「既然還貪戀前塵,如何不珍惜生存的機會?既已死去,死後之事就由不得你自己了,天地方圓,終須有律有規,所謂的‘死別’,一‘死’即‘別’。你快去吧!」
鈴鐺一響,高靖蘭便往鬼門關飄去,只听得引靈尊者在身後念道︰「切記,莫要拖延!若于陰間逗留太久,邪穢便會加重,以至寒氣附體,損魂凝魄,最後終將化作陰穢邪氣長留地府,如此,便再無重生之機了!」
這陰曹地府里果然有無數的陰靈,紛紛朝奈何橋飄去。
高靖蘭仍不死心,躲在一邊,死死盯著鬼門關,只盼能見到所等之人。卻發現身體越來越冰冷,如被挖筋拆骨,刺痛難奈,而且漸漸人形散失。想起引靈尊者的話,她既害怕又傷心。
「難道、難道他並沒履行諾言?也難怪,並非人人都有死的勇氣,更何況人世間還有親情等各種牽絆。」她心中悲戚,無奈之下,只能一步三回頭地朝奈何橋飄去。
來到橋頭,果見一丑面老婦正煮著一大鍋湯,鍋內熱氣騰騰、蒸氣彌漫。所有陰靈經過老婦身邊,無需伸手,也無需停留,手上便自然多了一碗湯。喝過湯,碗也隨之不見了,臉上神情即變得舒坦。繼續往橋上走去,便漸漸消失于對岸的暮色中。
高靖蘭想︰這老婦定是人們平常所說的「孟婆」吧?那這碗湯,就必是那讓人前事盡忘的「孟婆湯」了!
經過老婦身邊時,高靖蘭手上也多了一碗湯。
只听得老婦似說似唱地吟頌道︰「一碗湯,斬斷前塵恩怨,來世身康體更健。莫喝湯之人,來生難斷前世緣,痴念恩怨絞心碎,體弱多病身難全。」
高靖蘭一邊上橋,一邊把她的話琢磨了許多遍,心中激烈掙扎。最後一咬牙,把手一甩,縱身沖向橋對岸。只覺得全身火燙,如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