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絕戀 第七章 初次會面

作者 ︰ 余林新月

自從芷瑩答應見面之後,高權山就趕緊回復了郭家,把見面的時間地點都定了下來。就是周一晚上,著名的皇庭五星國際大酒店。很明顯,地點是郭家選的。這家高級酒店的董事長一直跟郭家關系良好,思唐企業的很多大小宴會都是在這里,郭家人也常在這里會客聚餐。

但是對高家人來說,來這樣的大酒店吃飯,可是頭一次。再加上這可是第一次見「親家」,更不能馬虎。高權山和芷瑩媽媽母子兩都穿上了自認為最貴最好看的衣服,唯獨是芷瑩,壓根沒把這事放心上,按平時的習慣,只穿了條粉紅色的裙子,很淡雅。

進到預訂的房間,才發現來早了,房間里一個人也沒有。這是家日式房間,正中間一條矮矮的長桌子,兩邊各四塊坐墊。剛剛好,高家一行人在桌子的其中一邊坐了下來。這時,穿著和服的服務員進來,很客氣地奉上茶,送上幾碟飯前小菜,請他們稍等,就退出去了。

第一次來這種高消費場所,除了芷瑩,高家幾個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左顧右盼的,小聲議論著,興致似乎還挺高的。芷瑩對這些都沒興趣,心情既緊張又糾結,如坐針氈。

討論的正在討論著,苦惱的正在苦惱著,只听得拉門打開。高家幾個都一瞬間緊張起來,趕緊端坐在坐位上。看時才知道,原來是服務員端來幾大盆制作精美的壽司刺身拼盤。

高家幾個這才稍稍舒了口氣,又開始觀賞起滿桌的菜式。一不留神,菜已上完,桌子對面正中坐下一位看似四十左右,雍容華貴的美婦,如從天而降。一雙大眼楮漂亮卻犀利,俊俏高挺的鼻子讓她圓潤透亮的粉面透著絲絲寒氣。其身後還站著位表情嚴肅的西服男子。

高家幾個剎那間又緊張起來,趕緊又正襟危坐。

只听得西服男子右手稍微示意,清聲說道︰「這位是我們思唐企業的執行總監郭田影華女士。」

高家幾個頓時連呼吸都格外小心,生怕太大聲會失禮于人。

田影華掃了一遍眼前的幾個人,最後目光停在了坐在邊上芷瑩的身上,稍微打量了三、四秒,嘴角隱隱露出一絲冷笑。她回頭問西服男子︰「許秘書,大少爺什麼時候到?」

「剛才電話里說已經在樓下停車場了。」西服男微微鞠了一躬,恭敬地回答。

高家幾個哪里見過這場面,連大氣都不敢喘。芷瑩媽媽只知道盡量微笑著,芷健只敢看著面前的菜,芷瑩總覺得對面所有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更是頭也不願意抬。只有高權山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右手伸出去,露出一非凹凸不齊的黃牙,擠出幾個字道︰「高夫人,您好!」

「你給電話催一下大少爺,不要讓我等太久。你平時也該多提提他,總是這樣不懂安排時間。公司再怎麼忙,也不能把約好的事情耽擱了。」高權山的「好」字還沒說完,田影華已經伶俐而干脆地向許秘書訓起話來,他只好咽一口唾沫,無奈地把手收回來。

忽听得門外一串規則的腳步聲,一把渾厚清亮的男子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不用催,我到了。」雖然有點冷冷的感覺,音色卻很好听。

隨著說話聲,拉門打開,一位身材高大勻稱的年輕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坐在田影華身邊。

這男子大概二十四、五歲,英氣逼人,臉龐俊朗,明眸酷齒,染著一頭的棕色,略顯青春稚氣。高家其他人見了他都也還好,唯獨芷瑩一見,差點驚叫出聲,好在她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這、這,這不就是那晚在酒吧里遇見的‘棕毛’嗎?」芷瑩突然滿頭大汗,雙頰漲紅。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擋住臉,把頭別向一邊。其實芷瑩一向記性都不大好,可不知道是因為吵了一架還是那一頭的棕色太搶眼,她倒是對那位「棕毛」很有印象,一眼就認出來了,現在是直恨這地上沒洞啊!

今天的「棕毛」穿了一身的休閑裝,跟那晚相差無幾,如果不是他言行淡定沉穩,真的很難把他跟企業高層聯系在一起。他坐下後很淡定地說了句︰「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我來晚了,讓各位久等了。」一邊說一邊掃了一遍桌對面的各位陌生面孔,看到芷瑩時,疑惑了一下。

正在若有所思之際,只听得他母親說到︰「以後不是很重要的事就交給你秘書吧,用不著事事親為,這該多辛苦啊!」說著,田影華心疼地拔了拔兒子的頭發,滿眼的憐愛。

「我希望盡快熟悉,所以所有事情都得了解清楚一點。這不算什麼,小事情。」‘棕毛’言語中依舊淡然。

「現在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大兒子郭重恆,去年剛從英國劍橋大學畢業回來,現在是我們思唐的ceo。」田影華一字一句,說得雖慢,卻很有力,非常清晰。

其實,由于還處在熟悉業務的過程中,重恆暫時只是「代理ceo」,並不是正式的。可田影華一向都很討厭「代理」這兩個字,比如她丈夫是「代理董事長」。因為她一直覺得老爺子早就該退休,然後把權力交給她丈夫了,要知道,這權力給了她丈夫,就等于給了她一樣。可直到現在都還只是「代理」,連她這個「英才」兒子都只是「代理」ceo,更讓她心生怨氣。所以,她對外介紹的時候,從不提「代理」這個詞。

「相信對面各位就是高老先生的後人吧?據說我家老爺子和高老先生曾經相識,說起來,我們本該早點見面的。只是我們一直很忙。也許你們不清楚,像我們這些做生意的,每時每刻都不能放松,市場隨時都有變化,真是少點兒精力也不行。」

「是、是、是,我們理解。」芷瑩媽媽和芷健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滿臉堆笑一味地附和。特別是芷瑩媽媽,從她第一眼看到這位「準女婿」,心里就已經樂得開了花,笑不攏嘴了。這家世、這學歷,這樣貌身材,真是無可挑剔。雖然是少了點這個年紀的陽光笑容,但是已經讓芷瑩媽媽覺得一萬分的滿意了。

「實在不知道各位喜歡什麼菜,我想這些地方,你們應該也不會經常來,就請你們嘗嘗這里的日本菜吧,是這家酒店最拿手的項目之一。都嘗嘗吧,別客氣。」田影華從嘴角擠出一點笑意,目光卻始終越過高家的人。

听著這話,芷瑩總覺得不太舒服,可是看到媽媽和叔叔他們眼楮都眯成一條線,心里嘆了一口氣,什麼都沒說,只是一點點地喝著杯中的玄麥茶。還是旁邊的哥哥芷健很殷勤地給她夾了許多菜,芷瑩忙悄悄擺手︰「我自己來。」

雖然看著一桌的美食,高權山的口水已經快流到桌面,可還是不忘記關乎他人生幸福的「大事」。他一邊吃一邊說︰「是啊是啊,兩位老人家肯定是很好的知己良朋,所以才定下這樣的女圭女圭親。我們怎麼就不知道呢?哈哈。我們兩親家真是相聚太晚了!不過沒關系,好事不怕等,以後可要多來往,互相關心、互相照顧啊。」

「我想,這位一定是高老先生的兒子吧?」田影華鳳眉一挑,抬眼問道。

「呵呵,正是在下。我就是我爸的兒子,呵。」

「其實對于這件事,我們也很想澄清一下。我們家老爺子很早就有了柏金遜癥,偶爾會做出些有違常理的事情。我想,關于這婚書的事,應該是老爺子不太清醒的時候寫下的。所以,我們也一直不知道這件事。估計是個誤會。」

田影華這話還沒說完,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高家人紛紛停了下來,就連芷瑩也忘了遮臉,不自覺地盯著她看。

田影華並沒看他們,喝了口茶,叢容淡定地說︰「你們知道,什麼女圭女圭親,什麼媒妁之言,什麼父母之命,都是舊社會的事情了。我們家老爺子一向很開明,從來沒有這些陳腐思想。我和我先生就是在大學里認識,經自由戀愛結的婚。對于老爺子一時迷糊寫下的所謂聯姻書,引起你們的誤會,真的很抱歉。老爺子已經患病多時,正在英國治療休養,沒法親自向你們說明白,我們只好代他向你們道個歉。」

這些話在芷瑩媽媽和芷健他們听來,雖然有點兒失望,但也上不會太難接受,尤其是芷瑩。她听完這些,頓覺得世界明亮起來,心中壓抑著的一口氣終于得以疏散,輕松多了。這時她才發現,其實她真的很不願意接受這門親事。

可是,對高權山來說,就仿佛晴天霹靂,到手的美好生活突然被人打了個粉碎,這讓他如何承受?「我說郭夫人,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據我了解,郭敬儒老先生幾年前還處理公務呢,而這聯姻書是二十五年前定的,怎麼能說是一時糊涂寫下的呢?這話不對吧?」

田影華一听這話,臉色就變了,微溫轉清冷,清聲說道︰「如果不是一時糊涂,我們老爺子怎麼可能寫下這樣的東西?我們思唐是什麼企業?我兒子是什麼出身?你們是什麼背景?我們聯姻做親家,真是說出去也沒幾個人能相信。我們老爺子不糊涂,會這樣寫嗎?何況他一向很疼孫子,很尊重他們的選擇喜好,怎麼可能在他們還是嬰兒的時候,強行給他們定什麼女圭女圭親?我听都沒听說過。」她冷笑一聲,接著說︰「你們這種人可能興這些,但我們是有文化有修養的人,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好,不用說了,我們明白。謝謝你們的款待。芷健、芷瑩,我們走吧。」芷瑩媽媽嘆了口氣,拿起手包,對一對兒女打了個手勢。

「大嫂……」這邊高權山真急了,可沒等他說話,那邊田影華又出聲了︰「且慢!雖然只是一時糊涂造成的一場誤會,但確實也給你們帶來了不便。再說,萬一這張所謂的聯姻書被一些不了解事實的小人知道了,難免會滋生口舌,影響思唐的聲譽。這樣吧,我今天帶來一百萬。」田影華話說到這里,稍微回了回頭,許秘書馬上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事先填好的百萬支票放在芷瑩媽媽面前。

「就當作是我們把這張聯姻書買下,還有就是補償給你們的精神損失費。拿著吧,你們做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麼一筆錢的。」田影華一邊冷冷地說著,一邊輕輕擺弄著手上那顆碩大的藍寶石戒指。

听到這里,芷瑩不禁火冒三千丈,猛地站起來,不知哪來的勇氣,大聲地說︰「不必了!我們不欠這點兒錢,謝謝好意!」

她這夸張的反應,讓田影華和郭重恆不由自主把目光齊唰唰地投向她。忽听郭重恆一聲冷笑︰「原來是你。」

芷瑩突然醒悟過來,再听到郭重恆那句話,臉「唰」地紅了,而且看到媽媽正低頭坐在座位上,並沒動,不禁心中有點懊惱自己太沖動。好吧,這回著著實實地被認出來了,還讓媽媽他們下不了台。

「瑩瑩,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我們可是有憑有據的,你就是郭家的準媳婦,不是誰說兩三句就能改變的。」高權山把筷子一甩,搖著腦袋冷笑看著郭家母子說。「我這聯姻書上可有你們郭老先生的親筆簽名和印章。你們想耍賴?別怪我向媒體揚出來,你們絕對不好過!」

郭重恆沒理高權山,倒是沖著芷寶一聲冷笑︰「原來是你,怪不得呢。看來你本來就是干訛詐勒索的。」

「什麼?我訛詐勒索?你也不過是個潑皮無賴,有什麼好得意的?好好的中國人不做,非得弄得跟個鬼一樣!」既然把臉劃破了,芷瑩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反倒輕松許多,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這話對郭重恆沒啥影響,可倒是把田影華氣得兩眼圓瞪。她的寶貝兒子從來都是大家稱贊的對像,金光閃閃,獨一無二,現在卻被個野丫頭形容「跟個鬼一樣」。她正想發怒,卻听得芷瑩媽媽出聲了。

「好了,瑩瑩,不能這麼沒禮貌,我們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是家教修養從來不少。長輩沒出聲,什麼時候輪到你小孩子在這兒胡說?你給我坐下!」芷瑩媽媽雖然聲音不大,卻句句清晰有力。

這麼一說,反倒是郭重恆有點兒尷尬,不好再出聲。

田影華一聲冷笑︰「我也知道,像你們這種人總是害怕被人瞧不起,所以整天都喜歡賣弄一下所謂的自尊心。但是,沒必要跟錢過不去。再說,想跟我們家結親,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芷瑩媽媽听著這些話,覺得心口憋得慌,臉頰紫脹,混身哆嗦,一時間氣急功心,說不出話來。高權山更是心虛不敢做聲。

「怎麼?被我說中了?如果你們嫌少,可以再開個價。但是,這張破紙,別指望能賣多高的價錢。不要想著拿媒體來嚇唬我。我們跟媒體打的交道可不少,給他們的資助,一年不下幾千萬。我勸你們還是別做這樣的打算,省得到頭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再說,你們這份所謂的聯姻書根本沒有人證,就是一張破紙,我完全可以告你們偽造訛詐,打起官司來可就不是一兩百萬能解決的了。」田影華鳳眉輕挑,冷笑一聲︰「如果你們聰明,就該跟我們做這個交易,把那張破紙賣給我們。雖然不知道老爺子跟你們家高老先生到底是不是真的認識,就當我們做場善事,破財擋災吧!」

芷瑩媽媽強忍心中的怒氣,雙手撐著桌子,慢慢站起來說︰「我們走!」

芷健和芷瑩看到媽媽這個神色,心里又急又擔心,趕緊上去攙扶。

高權山此時可真的急了,大聲喊道︰「大嫂,那張聯姻書不能賣啊!賣了就什麼都沒了!」

芷瑩媽媽站起來稍微緩了緩,才能說出話來︰「別再說了,你不走,我們可走了。郭夫人,謝謝你們的款待,心領了。我想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了。至于那張聯姻書,放心,我會把它埋在我老爺的墓前,不再拿出來。但是,我們絕對不賣,哪怕你報警打官司!不管怎麼說,它也是我老爺的遺物,是我們高家的財產,輪不到外人說話!就當二老從不認識吧,這事到此為止。再見!」

芷瑩媽媽雖然聲音很弱,語氣卻相當緊決,義正詞嚴。說完,頭也不回地在兒女的攙扶下離開了。

反倒是田影華被這席話說得有點兒不知所措,又羞又惱,可又無可奈何。

另一邊高權山雖然心有不甘,可听大嫂說不賣聯姻書,心頭大石終于落下。很不舍地偷偷瞟了幾眼桌上那張一百萬的支票,恨得心里癢癢,但又不好多留,只能一咬牙,抬腳去追芷瑩他們。

在回來的路上,高權山看芷瑩媽媽臉色不好看,也不敢隨便說話,趕緊找個借口就溜了。

高家母子三人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芷瑩媽媽一直感覺胸中憋悶,頭暈目眩,一到家就躺上了床。芷瑩和芷健趕緊找來救心丸給她服下,才感覺她好了點兒。

芷瑩媽媽喘著氣說︰「我沒事,可能是餓的。一整晚都沒吃什麼東西。瑩瑩,你去做飯吧。健兒,吃完晚飯就回廠里吧,晚了不安全,別擔心媽,媽沒事的。」

雖然兄妹倆還是很擔心,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去做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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