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臉色這麼差，是不是不舒服？」護士很關切地說，「你的手好冰涼！你沒事吧？」
芷瑩硬撐著坐起來，推開護士說，略帶歉意地說︰「沒事，我只是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著了。謝謝你的關心，我真的沒事，你不用管我的。」
「真的嗎？真的沒關系嗎？」
「真的，我只是累了點兒，休息一會兒就好。」
「確實，有時候病人家屬比病人更累。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啊，不然，怎麼有精力照顧患病的家人呢？那你好好歇會兒，我就不打撓你了，有什麼需要的盡管找我們。」護士姑娘微笑著點點頭就走了。
華橋醫院的醫護人員服務態度確實好，可這並不能低償飯錢。芷瑩緩過神來，才想起還沒去飯堂買飯，趕緊站起來想去買飯，卻感覺腳步飄浮，眼前影像模糊，幻影重重，身上一身的冷汗。
沒辦法，她只能重新坐下，歇息了好一會兒，狀態太慢慢好些。
買完飯回來，芷瑩媽媽早就醒了，正半靠在床頭上閉目養神。芷瑩見媽媽已經醒了，趕緊強打精神堆起笑容來，把飯菜放在床上的桌子，叫媽媽吃飯。
芷瑩媽媽說︰「其實我也沒什麼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醫生說了，這幾天調養身體很重要。」
「媽媽也知道，所以每頓飯都免強吃完。你臉色怎麼那麼差？」
「哪兒有啊？可能是剛下班就趕到醫院，這氣還沒緩過來。」
「你會不會嫌媽媽拖累了你？」
「怎麼會呢？媽媽，您怎麼這麼說呢？」听媽媽這麼說，芷瑩的淚都差點出來了。
「看你那臉色，還以為你在生氣。只要你不是埋怨媽媽就行。」芷瑩媽媽嘆了口氣，「你媽媽我也確實總是給你添麻煩，用光了家里的積蓄不說，還要你整天公司、醫院來回奔波。」
芷瑩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但還是強裝鎮定地笑笑說︰「媽媽，我是您的女兒，照顧您是天經地義的，怎麼能說添麻煩呢？再說，您也是因為要照顧我們，長年勞累才落下這病的，我怎麼可能抱怨呢？當然，我也希望媽媽快點好起來，早點出院回家……」
一提到「家」，她的鼻子又酸了，但是怕媽媽查覺又會多心追問，趕緊轉過身去。
「你真能這樣想，我也安心一點。對了，你哥呢？」
「哥哥得回去值班。這幾天工廠里趕貨，挺忙的。我讓他就別過來了，反正有我在。」
「也是啊，你哥更累！你至少還是坐辦公室的，可他在工廠，什麼髒活、累活都得干。你平時要多體諒、體諒他。」
「我明白。」
「唉，不過他不在的時候，還真的很想他呢。可苦了這孩子了，自小就那麼懂事。為了妹妹讀書，他把自己的前途放棄了；現在為了我的病，連婚都不結了。這豈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罪過？」
「媽媽，你看你，又亂想了不是？怎麼會是你的錯呢？我欠哥哥的，我會慢慢還他的……」芷瑩又想到了哥哥的工作問題，心揪了一下，但很快又裝作沒事一樣繼續說，「而那個阿娟根本就不可能是個好媳婦，沒娶到她才是萬幸呢。」
「你能這麼想是最好的。我當然知道阿娟不是合適的人選，可是除了她，就沒有其他人選了呀！你哥哥那是沒辦法，可你倒好，當初看上你的那些男生里面，有幾個我都覺得挺合適的，就你自己不滿意，非得講什麼‘愛情’，不然現在也有個人能幫你、幫家里分擔一些。唉，算了，也是我沒福氣，生得你這麼執拗古怪的性格。」
听媽媽這麼說，芷瑩的心更難受了，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輕聲說︰「媽媽，我知道我不好，您不要生氣。醫生說您現在最重要是要調養好身子，準備做手術。而調養身子最重要是不能操心，不能動怒，所以您千萬別生氣，別想太多。」
「我也清楚，可有時候就是不得不操心啊！再說這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盡力吧！」
「媽媽，您怎麼這樣說呢？您一定會好起來的。以前我們都是自己抓藥吃，沒到醫院檢查過，所以總是根治不了。這一次可不同了，現在這個醫生柳東寧，可是這方面的專家，權威人士，是心髒科的專家。他說了，媽媽的情況很好，手術效果一定很理想。」
「但願如他所說。」芷瑩媽媽揉了揉眼，看芷瑩坐在旁邊，就問︰「你吃過了嗎？」
「哦，我吃過了，媽媽您趕緊吃吧，別理我。」
其實芷瑩根本沒胃口吃飯。一天之內接二連三地遭受打擊，讓她不僅沒心情吃飯，還暈乎乎的，惡心反胃。但是怕媽媽起疑心，她只能努力地掩飾自己的情緒，于是，拿起桌上的隻果，低頭削起皮來。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情，問道︰「媽媽住院這麼長時間，也沒怎麼見叔叔來看過，他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樣。」
「他根本就不是能依靠的人！你還指望他？不過他也曾經給我打過電話問候，還怪我們轉醫院也不告訴他。我心想，告訴你有什麼用？你不連累我們就已經萬幸了。」
「哦？叔叔還給你打過電話？」
「是啊！他還來醫院看過我呢，只是當時你們都不在。說真的，我還不想見著他。」
「哦？他來過醫院？來干什麼？說什麼了嗎？」芷瑩停下了手中的活。
「你也覺得稀罕吧？我也是。他能干嘛？不過就是空手跑來問問我病得怎麼樣，根本不像探病的樣子，倒像是來證實一下我還能不能活。」
「沒讓你簽過什麼字嗎？」
「簽字？為什麼要簽字？」芷瑩媽媽一時模不著頭腦。
芷瑩覺得自己唐突了，趕緊低頭接著削隻果，趁機快速地在心里編了一翻話，卻又假裝不經意地笑笑說︰「沒什麼，只是我最近還听他說起過您的字，說這麼多年了，這手字還是這麼漂亮。他還懂看字？真是神奇！」
芷瑩媽媽也自己納悶起來，為什麼高權山會突然這麼說。突然，她呵呵一笑︰「哦，那天他來看我，你們剛好都不在。護士讓我簽藥單，是他幫我拿的藥單，估計是那時候看到的。你別听他胡說，他說的話有幾個字能信的？其實他什麼都不懂，就是哄哄你而已。」
「簽藥單？什麼樣的藥單？媽媽有沒有看清楚呢？」芷瑩小心翼翼地問。
「我眼楮本來就不太好，自從心髒不舒服之後，眼楮就更模糊了，完全看不清那些小字，是讓你叔叔幫我看的。第一次沒簽對地方，他還讓我又簽了一次。」
「哦……」芷瑩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怎麼了？哪兒不對了嗎？」
「沒、沒有。」
「你們結帳的時候得好好看看，小心多算了藥錢。」
「嗯，我們會的，您就放心吧。」
母女倆正在聊著，只听得房門響了幾下。
「進來吧。」芷瑩話語剛落，一個人便應聲推門進來。
看時，芷瑩甚是意外，連芷瑩媽媽也輕輕「啊」了一聲。原來來人竟是郭重恆。
郭重恆就自己一個人，帶了一藍花和水果過來，一身潔白的t恤，掩蓋不住的青春氣息。
他一進來就很有禮貌地鞠了個躬，雖然臉上依舊嚴肅，卻也有淡淡地笑意︰「伯母您好！身體感覺好點了嗎？我剛好辦事經過這里，所以來看看您。希望沒打撓您休息。」
「哦，哪里的話。謝謝你來看我。」芷瑩媽媽笑著讓芷瑩給重恆讓坐，還叫他吃隻果。重恆說︰「不必了，我還有事呢，一會兒就得走了。這里的環境還行嗎？」
「挺好的，謝謝你。我听芷瑩說，這些都是你幫忙安排的，真的太謝謝你了。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只不過是舉手之勞，您別客氣。不管怎麼說，我爺爺和高老先生也是朋友。只要能幫忙的，我們都希望能盡一點兒微力。之前也是我們不了解情況，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也說了些不適當的話，真的很抱歉，希望您別放心上。」重恆說著，又微笑著欠了欠身。
「哪里、哪里，我們也不是會記仇的人，誤會消除了就好。說到底，你幫了我們這麼多，我們真的很感謝。」
「伯母，不客氣。听柳教授說，您情況挺樂觀的，只要配合醫生的治療，相信問題不大。如果有什麼難處，不防可以告訴我。」
「哎呀，你太客氣了！這里醫生的醫術高明，服務又好，環境更是沒得說，哪里還有什麼難處呢？」
「沒有就好，我是怕您太見外了，有困難也不找我們幫忙。其實從爺爺他們的關系來看，我們兩家的交情可是很深的，所以我們很關心您的病情，希望您盡快康復。只希望伯母不要把我當外人，有需要幫忙的就開口，我本來就是個性格直爽的人，也不喜歡繞來繞去的。」
「好，好，好，一定，一定！」芷瑩媽媽心情大好，滿臉笑容。
此時，重恆看了看手機，說︰「時間也不早了，我該走了。這次實在是有要事在身，所以來去匆忙，希望您見諒。」
「不防事兒，不防事兒，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芷瑩媽媽忙擺手。
「好的，我有空再來看您。再見。」重恆很有禮貌地欠了欠身，便轉身出去了。
芷瑩剛才站在旁邊一直沒支聲，默默地低頭听著。看郭重恆要走，就對她媽媽說︰「媽媽，我去送送他吧！」
芷瑩媽媽笑著點了點頭，擺手示意讓她去。芷瑩就趕緊帶上門，跟著重恆走了出去。
來到外面的走廊上，她終于開口了︰「有空說兩句嗎？」
「哦？」重恆似乎有點吃驚，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她說︰「說吧。」
「你上次說過的話還算數嗎？」芷瑩問。
「什麼話？」
「兌現婚約。」
「這事兒啊？」重恆笑了笑，「我從來說話算數。」
「那行。」芷瑩咬了咬牙，說，「有空咱們找個時間聊聊吧。」
「好，你等我電話。」重恆說完轉身就朝電梯口走去了。
等他走後，芷瑩長長地舒了口氣，整個人都蔫了。剛才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她卻感覺自己是用了一輩子的力量說出來的，說完之後，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