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四個小時的慢長等待,郭老爺子終于被救了回來,但是依然昏迷著。
接到消息後,郭孟龍和田影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听說老爺子暫時月兌離危險,郭孟龍才試了試額上的汗,而田影華臉上則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確實會有不同的感受。
對于性格儒弱、依賴性極強,自幼就習慣躲在父親身後的郭孟龍來說,父親一直是他的保護傘,更是他工作上的強大依靠。父親在的時候一切都好說,萬一父親不在了,這個家、這個公司就沒了主心骨。他郭孟龍能不能撐得起「董事長」這頂帽子,能不能把控得住各位叔伯兄弟,還真是讓人頭疼的問題。
而一向爭強好勝的田影華早就想把「思唐」據為己有了。雖說老爺子的家業總是要交給她丈夫,而她丈夫的家業自然也有她的一半,可她覺得以自己的才干,屈居在「執行總監」這個位置上這麼多年,實在太委屈。現在眼看著很快就能接手這個家業了,本來是值得高興的,偏偏這老爺子吊著半條人命不上不下的,她想穩坐「思唐」第一夫人的座椅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真讓她心急如焚啊!
果然是人心隔肚皮,同床共枕幾十年,也不代表你就能完全看透對方的心。當然,現在這種情況,誰也沒心思去管對方在想什麼。
比如重恆,經過剛才一陣的慌亂和驚嚇,他已經疲憊不堪、心力交碎。雖然爺爺現在月兌離了危險期,但是明顯情況比之前更糟。他現在終于徹底相信伯明翰教授對他說的話了,爺爺的病情已是回天乏力,只是時間的問題,這讓他無比悲痛。
爺爺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最懂他的人,是最能給予他啟迪、給予他指引的人。從小他就跟爺爺最投緣、最有默契,而爺爺給予他的是遠比財富更貴重、更巨大的智慧和和力量,還有那誰人都無法替代的愛。
爺爺要走了,這個陪伴了他二十五年,亦師亦友的長輩,就快要告別他的世界,讓他覺得份外的無力和孤獨,比任何人都要絕望。
可是,他哭不出來,除了心痛,他累到什麼都做不了,包括流淚。
除了重恆,芷瑩也是心情低落。雖然這位不是她的親爺爺,她與他見面的次數還不夠十次,可這位爺爺卻能讓她無比親切和溫暖,在這個陌生而冰冷的家里。以至于,這棟從建築風格到布置陳設都遠離現代社會的「思源齋」,都成為了這郭家大院里,讓芷瑩覺得最舒服、最熟悉和最親切的地方。
所以,當醫生讓大家回去休息的時候,芷瑩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首先,郭爺爺現在還在隔離病房;其次,現在的情況讓她想起了自己爺爺病危的時候。往事一幕幕,雖然人、事各不同,但生離死別的悲傷卻是同樣地讓人心碎。她決定留下來陪著郭爺爺,既能為老人家盡一點孝心,也能在這個溫暖的地方讓自己取取暖。
郭孟龍夫婦沒有免強她,主要是田影華根本懶得理這事兒,只有重恆不太放心。
本來重恆也是不願意走的,無奈公司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在這一點上面,重恆是盡得爺爺的真傳︰遇再大的打擊也不能讓情感控制理智。爺爺最看重的是「思唐」,在重病中念念不忘、循循教導,也是希望重恆能撐起這個家業,所以他一定不希望重恆拋下公司守在他身邊的。何況爺爺現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于是,哪怕心情再沉重,重恆也要咬著牙去承擔他該承擔的責任。
但是對于芷瑩說要留下,重恆卻頗為擔心。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擔心些什麼,是擔心芷瑩守在這里太累呢,還是擔心她像剛才那樣到處亂走,亂動爺爺的東西呢?
但是懷香寬慰他說會照顧好芷瑩,他才不再言語,只身一人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此時已經過了吃中午飯的時間,剛才因為太擔心、太緊張,誰都沒吃東西。這會兒,懷香才讓人把飯菜拿來,陪芷瑩在二樓客廳里吃飯。不過現在依然沒有吃飯的心情,雖然懷香專門弄來幾個開胃的小菜,兩人也只是簡單地吃幾口就撤了。
經過這一次芷瑩才搞明白,原來二樓有通道直通副樓,一按電鈴就會有醫護人員過來,只不過就是幾秒鐘的事情。所以,懷香一般都陪著郭爺爺在二樓住。
而這副樓是他們從英國回來前就開始打點了的,仿如一個小型醫院,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有醫護人員輪流值班。其中的主治醫生雖是中國人,卻是伯明翰教授的得意門生,心腦科的權威專家,早些年就曾跟在伯明翰教授身邊實習,所以對郭爺爺的病情也十分了解。看來為了給郭爺爺養病,郭家還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懷香姑姑,我可以這麼叫您嗎?」接過懷香遞過來的熱茶,芷瑩覺得心頭很暖。除了郭爺爺,懷香就是這郭家里讓芷瑩感覺最親切的人了。
「當然可以了,瑩少夫人,這是我的榮幸。」懷香微笑著,神態親切和藹。
「姑姑、姑姑,我听重恆是這麼叫您的,那您就是爺爺的女兒,我老爺的妹妹,對吧?」
「呵呵,郭老爺子猶如我的再生父親,你說我是他女兒也沒錯。但是,我可不敢跟郭先生平起平坐啊!」
「哦?」
「呵呵,瑩少夫人既然入了門,當然是得了解我們家的情況了。那我就自我介紹一下吧……」
原來郭懷香並不是郭敬儒的女兒,只因懷香家祖祖輩輩都是郭家的佣人,時間長遠得已經難以追溯,所以連姓氏都改成了郭姓。而懷香,就是在郭家長大的。
懷香的父親自幼就伺候郭敬儒,按那時候的說法就是書童。由于兩人年紀相仿,又十分投緣,所以敬儒待懷香的父親如同親兄弟。可惜懷香的父親因病英年早逝,留下孤兒寡母四人。那時懷香已經出生,還有兩個哥哥,母親沒有工作,生活十分困苦。而敬儒則盡心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讓兄妹三人得以讀書成材。長大成人後,懷香兄妹三人靠著自己的努力,都在英國有了自己的事業,家庭也十分幸福和諧。
但是人生總是坎坷不斷、曲折不平。三十歲那年,懷香與丈夫在高速公路出了嚴重的車禍,她丈夫當場去逝,而懷香則生命垂危,僅剩一息尚存。醫院給出了死亡通知書,懷香的母親和兩個哥哥都已經打算放棄了,唯獨郭敬儒十分堅持。他認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還有生存的希望,不該放棄。
就這樣,在郭敬儒的堅持和幫助下,眾人四處尋找名醫,盡心救治,懷香最後竟奇跡般活了過來。所以懷香常說郭老爺子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後來郭老夫人病重,懷香毅然放棄自己的事業回到郭家,如同親生女兒一樣侍奉郭敬儒夫婦。又由于她本來就精明能干,為人剛直忠誠,甚得郭敬儒夫婦的心,將她視如己出,常常把家里的大小事務交予她處理。所以,懷香在郭家似乎比郭孟龍更有威信。這也是田影華頗為不滿的地方,既不滿她「功高蓋主」,更怕她會分簿郭家的財產。當然,關于家族里的是非恩怨,懷香並沒向芷瑩透露。
郭老夫人去逝後,懷香就離開了郭家,專心照顧一對兒女,直到後來郭敬儒的身體每況愈下,她又回到郭家照顧郭老爺子。之後郭敬儒患上帕金迅癥,懷香便不再理郭家任何大小事務,專心陪著郭敬儒就醫。
「如果沒有郭家,就沒有我們兄妹三人的今天;如果沒有老爺子,也就沒有了現在的我。所以,我是一定要陪老爺子走完這一程的……老爺子不僅把我養大,還教我做人,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做再多也不足以回報他分毫啊!」懷香說到這里,淚如雨下。
听著懷香的故事,讓芷瑩對郭爺爺更加敬佩。正是因為老人家待人寬厚慈善、重情重義,所以才會有懷香對他的忠誠,才會讓如冰一樣的重恆對他如此敬愛,才會成就了郭家碩大的家業。
看著樓下院子里清麗月兌俗的木蘭和蘭花,芷瑩心想,古人常用這些花來明志,看來郭爺爺也是這種淡泊高雅之人。只是花香依然,夕陽已盡。她想著想著,心中不禁有十分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