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晨迎風佇立,低調奢華的墨青袍子在斑駁光影中讓他看起來更像孑然傲世遺立的玉樹。他抬頭掃了掃林子四周,笑道︰「你睜大眼楮仔細看看四周。」
趙曉潼從善如流抬頭往四周打量,隨即驚訝道︰「這里……都是楓林?」
司馬晨含笑點頭,她略帶驚喜笑了起來,「這麼說,上面是紅楓山莊。」
整座山都是楓林,除了城外的紅楓山莊,她想不出第二個地方。
「嗯,就是紅楓山莊。」司馬晨淡然看她一眼,心情愉快地揚了揚眉。他猜得沒錯,趙曉潼喜歡荷花也喜歡紅楓;看見少女驚喜轉動眼眸,俏臉笑靨如花綻放,眉目間一掃那晚的低落陰郁;司馬晨覺得就算途中出了點惱人的意外,這一趟也來得值了。
「那還等什麼,走吧。」趙曉潼歡聲輕笑,往山上邁的腳步那一個輕快呀,簡直讓身懷武功的司馬晨也心生羨慕。
她在這個世界醒來幾乎一直都困在相府那一方天地,每天過著算計來算計去的生活;沒有一刻放松,唯一一次離府還是被夫人趕去感業觀的時候,那時她無時無刻不得不緊張防備無處不在的殺手。
今天踏上這片楓林,趙曉潼真正的全身心放松,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無任務不用訓練的懶散日子。
司馬晨默默看著在紅楓下逐葉飛舞的盈動影子,眸子追逐著笑聲飛揚的影子,眼里寵溺之意漸顯;唇畔那抹笑也有漸深的趨勢。
能看到她開懷歡笑的輕盈起舞,就是費再多心思,為了這一刻他也願意。
趙曉潼這一刻開懷歡笑,將她連日來那份壓抑心底的受傷低落洗滌而盡;她向來是個極冷靜自持的人,心情平復過後,她站在前頭;默默等著司馬晨走近。
賞楓是件高興事,但她來這的目的不能忘。
趙曉潼瞥了瞥在她身旁站定的男子,一扭頭就覺得脖子酸得厲害,跟長得太高的人說話就是累。
「說吧,現在你可沒理由。」再推托不告訴她真相。
司馬晨看到她不滿扭頭揉脖子的動作,就心情極好地笑了起來。
「其實……」司馬晨看了看她,故意拖長了尾音;他絕不承認其實他想看她著急惱怒的樣子。她生氣的模樣跟她歡笑的模樣同樣少見,也同樣讓人心生歡喜。另類的張揚也是她最真實的一面,他不介意她在他面前展露多面。
「嗯?」趙曉潼眯起眼眸,斜目瞪他,語氣毫不掩飾她威脅他的打算。
敢耍她,就要有敢于承擔後果的覺悟。
她趙曉潼可不是軟綿綿任人搓任人捏的小綿羊。
「其實小事而已。」司馬晨含笑看她,語氣不自覺放柔,「我恰好認識左御史的公子,還算有點交情;趙丞相……嗯,門生者眾,難免有些良莠不齊。」
他找趙書仁私下談了談,絕對沒有威脅的意思;他不過表達了希望趙書仁對自己女兒態度好一點,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願望。
這個男人,這個長得非一般好看非一般身高非一般尊貴的男人居然私下去威脅趙書仁?
她沒听錯吧?她一直以為司馬晨就是個只懂風月不問世事的風流公子;沒想到他還暗中收集大梁大臣的把柄。現在卻因為她,將他隱藏不為人知的一面暴露了出來。
他不知道這樣會給自己帶來多大風險嗎?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憑她與他的交情,她敢肯定,他絕對不至于為她做出危及自身的事。難道他真想從她身上圖謀什麼?
想到這里,趙曉潼心里忐忑微生。她很怕,怕事情最後的真相會是她難以接受的不堪。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暴露不為人知的實力?
趙曉潼瞪大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旁邊標桿一樣風流瀲灩的男子,小臉滿是困惑。
司馬晨卻看到了她埋在眼底的懷疑,他苦笑一下;回想起來,連他自己也懷疑怎麼會做出那樣沖動的事。但事情做了便是做了,雖然有幾分沖動在里面,可他不後悔。
自從那一晚目睹趙曉潼不設防的在他面前流露出來,她的受傷她的脆弱;他就覺得如果自己不做點什麼,他內心無論如何也不會安樂。
就是為了讓趙書仁那個男人對她好點,那怕只是表面上對她好一點;只要她不再因失望而受傷,不再因受傷而脆弱,他就覺得做這件事值得。
「為什麼?憑我們的交情……?」趙曉潼眼神微冷,她看著他,眸內悄悄起了戒備;笑容也在她這一句言猶未盡的重復里淡淡散去。
「沒什麼。」看見她眼中的戒備,司馬晨心里剎那生悶;他閉了閉眼楮,掩下眸內不及消退的受傷,淡淡道︰「我高興。」高興威脅趙書仁,所以便做了。
好一句我高興?
趙曉潼心內憤憤,當她瞎子呢。這麼明顯的敷衍她都听不出來,她也不用活了。
雖然猜不透真正原因,但她能感受得到司馬晨心情不好。因為他情緒一變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陡然變冷。
「你——沒事吧?」趙曉潼問得遲疑,心里有些不安的惶惶。在猜他情緒突然低落,是不是因為看到了剛才她眼中的戒備與懷疑。
可他身份特殊,他不明說;實在不能怪她敏感會那般猜想。
總不能,她會猜他是為了她才那麼做的吧?她可沒有自作多情的習慣。
趙曉潼皺眉,看司馬晨的眼神狐疑中又多了幾分糾結。
司馬晨似乎能看懂她的眼神一樣,居然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這是最簡單最直接的理由。我做那件事不是為你還能為誰?
只是他唇畔那抹風華瀲灩的笑,在她眼里卻讀出幾分苦澀的味道。
趙曉潼怔怔看著他,一時驚愕得失了言語。
司馬晨不管她要不要相信,反正那是他當初最純的動機也是她想要知道的事實。他別過頭,望往楓林深處隨風旋舞的紅葉,緩緩道︰「至于趙老太爺,我只給了些他想要的東西。」
他這是告訴她,老太爺對她好;是因為他們之間的等價交易,與威脅無關。沒有威脅,他的危險自然也少一分。
好吧,司馬晨其實在非常「委婉」地告訴趙曉潼,讓她不用擔心他的人身安全。
他既然敢做,自然有能力承擔風險。
他不希望她因此有任何心理負擔;更不希望她因此將他拒之門外或心生虧欠以圖報恩。
哎,據他了解,其實趙曉潼將他拒之門外的可能性更大。這個看似溫順的女人,骨子里其實傲著呢。
趙曉潼只糾結了一會便看開了,她雖然承受了司馬晨給她的好;但這不是她求他的,即使覺得有些虧欠,也不至會于心難安;頂多她以後在必要的時候,幫他一把當還他今日這份人情了。
「哦,真的是因為我。」趙曉潼淡然接受,既然看開了,還有什麼好為難的,對吧?「謝謝了。」
謝謝了?
就這樣?這會換司馬晨訝異了。這麼快,她會不會太看得開了?難道她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安危嗎?要知道,他雖然做得隱秘,可事情做了就會有痕跡;暴露出來是遲早的事。
司馬晨絕不承認看見她坦然淡定絲毫不為他擔心的模樣,他郁悶得吃味了。
這都什麼人!想當初,他那晚撞見他不設防的脆弱後,好幾天都睡不好覺。今天還想著拐她出來賞一賞紅楓,好讓她忘記府里那些不愉快的人與事;更用行動告訴她,無論怎樣,她身邊還有他。
但看她?一點表示都沒有,這丫頭天生對人無感?還是某些方面神經太大條?
「怎麼了?我臉上長花啦?」趙曉潼不滿地皺眉,實在是司馬晨看她的眼神太……詭異了。『**言*情**』她怎麼看到了哀怨的影子?她已經老到開始出現幻覺了嗎?
司馬晨是什麼人?他會哀怨?
趙曉潼用力晃了晃腦袋,努力將這個放在司馬晨身上讓人覺得太奇怪的詞丟掉。
「沒長花。」司馬晨默默吸了口氣,他跟她生氣;一定先把自己氣死,而她還不知道他在氣什麼。他淡淡掠她一眼,下一句幾乎讓人立即吐血︰「我在期待它長花,這樣子看起來比較順眼。」
混蛋,這是說她丑?
她哪里丑了?趙曉潼不滿地瞄了瞄他,玻璃心靈立即受傷了。比起這個容光瀲灩身高頂尖的男人,她這副丟進人堆里找不出來的容貌,確實算得上丑了。
她默默捂臉,耷拉著腦袋,將那些傷腦袋的猜疑丟進楓林深處。
司馬晨看見她這副無精打采倍受打擊的模樣,立即不厚道地笑了。爽朗動听的笑聲很明顯帶著幾分自信的得意,剛剛那點郁悶也在笑聲里一掃而空。
「笑什麼笑!」趙曉潼臉色一變,扭頭凶巴巴瞪著他,「也不怕笑抽笑噎!」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司馬晨的笑聲很有感染力。現在她的心情也恢復初時的歡喜平靜了。
「喂,這紅楓山莊既然是私人產物,我們這樣逛來逛去,真的好嗎?」想起她一跑上來就將這當成自己的地盤一樣,跑來跑去;趙曉潼就有種敲自己腦袋的沖動。
她什麼時候也會如此沖動?還後知後覺了?她默默瞥了眼身旁並肩而行的男人,難道是因為她對這個男人比較放心的緣故?可她這放心也太徹底了點,完全不問情況就跟著跑上來,她這是……完全信賴依靠這個男人!
這個念頭轉過,趙曉潼立即驚了驚,渾身驀然驚出一身冷汗。
兩世為人的經驗告訴她,不管對任何人,這種完全的信賴與依靠都要不得;到了危險關頭,她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司馬晨看著她懊惱的樣子,心里的郁悶終于完全一掃而光,「趙曉潼,如果我說不好,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
趙曉潼怔了怔,靜下來很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不管什麼時候,私闖別人的地盤都是違法的。既然明知自己錯了,先就應該找到主人向人認錯……。
似乎要印證她的猜測一般,就在這時,楓林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趙曉潼臉色微變,略帶緊張地看了看司馬晨。與她的擔憂相比,司馬晨顯然鎮定得跟沒事人一樣。
得,她完全瞎擔心了。
「公子,馬車修好了。」車夫遠遠對著他們招了招手,還很機靈的先喊出聲來。
趙曉潼為自己杞人憂天的舉動默默汗顏一把,司馬晨既然明目張膽帶她上山來,一定事先跟主人打好招呼了。
看來她這段時間將腦袋也病壞了,居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想到。
司馬晨沒有取笑她,十分紳士地直視著她迷蒙眸子,問,「那,我們回去?」嗯,他要讓她習慣他的眼神。以後決定就這麼做了,跟她說話一定不讓她逃開他的視線。
司馬晨很滿意自己這個決定,因為他這一直視,完全將趙曉潼眼里那一絲來不及收起的懊惱看盡了去。
趙曉潼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有些賭氣地甕聲甕氣道︰「回去就回去。」
紅葉也賞了,事情的真相她也弄清楚了;還不回去留在這里過夜嗎?雖然她內心對這個有點期待,可這不過只能想想而已;她很清楚這個時代的生存規則。
趙曉潼故意落後司馬晨幾步,然而就在她一個人站在原地不動時,忽然察覺有股危險氣息伏在暗處。
身為特工,對于危險的直覺,她遠比其他人敏銳。
就連司馬晨也沒有察覺到這稍縱即逝的危險氣息。
「怎麼了?」司馬晨見她沒有跟上來,反而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臉色隱隱還有些凝重;他立刻轉身折回她身邊關切詢問。
趙曉潼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們回去吧。」憑他們的關系,那件事絕不能讓司馬晨知道。
回程的速度明顯比來時快了許多,因為車夫不用再顧忌著會驚醒趙曉潼。一路上,趙曉潼閉上眼楮裝睡,並不是她對司馬晨有什麼不滿;她只是一時間理不清心里亂七八糟的情緒,又想著府里的事,便干脆一上車就裝睡。
路上很平靜,兩人各自想著心事,在車夫勒停馬車時;兩人還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趙曉潼出了馬車,才覺馬車仍舊停在築夢居的圍牆外。她看了看玉樹一樣流光尊貴的司馬晨,一時不知怎麼開口。
幸而司馬晨不需要她說白,只一個眼神便輕輕攬著她腰身,將她送入築夢居。
「你們怎麼回事?我不是說了只是進去看一看四妹妹,看到她安好我就放心離去,絕不會吵到她;你們為什麼不肯讓我進去?該不會四妹妹她根本……」
趙紫君溫柔的聲音透著絕對的驕傲逼迫氣勢,正在趙曉潼閨房外與杜若半夏對恃。
趙曉潼有些擔憂地望了望下面,又默默看了看司馬晨。
這個時候,除非她能避開趙紫君進入她閨房,如果讓趙紫君現她從外面進去;一定會懷疑。哦不,看這架勢,趙紫君明顯已經懷疑什麼,才會咄咄逼人的留在門口不肯離去。
看樣子,她絕對不能讓趙紫君現她剛剛從外面回來。
司馬晨將她帶到屋頂上,只沉吟一下,湊在她耳際輕聲道︰「你等著,我去去就來。」墨青身影幾個優美弧線起伏,司馬晨已遠離了築夢居;可趙曉潼臉頰上仍殘留著他絲拂過來的余溫。
她怔怔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個男人,突然變得溫柔,突然對她那麼好……她怕,她好怕!
下面,趙紫君與她兩個婢女的對恃還在繼續,可她卻半句也听不進去。就這樣,坐在屋頂上愣愣呆。
直到司馬晨又如疾風般掠了回來,她才收斂起自己情緒,眼神困惑地看著他。
司馬晨笑了笑,執著她手腕輕輕一帶。趙曉潼整個人便轉了個方向,「你看那邊,開始熱鬧了。」
趙曉潼抬眸,往他手勢所指方向望去。
如他所說,听風苑那邊果然突然熱鬧起來。呃……不是一般的熱鬧,而是突然有火光沖天,然後是人們驚惶失措的吵嚷聲破空擴散傳揚開來。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眉梢流轉著淡淡歡喜笑意,「你剛才給人送溫暖去了。」
送溫暖?
這個說法好,他喜歡。司馬晨望著濃煙夾著沖天火光的位置,笑得風華萬千;他確實是給人送溫暖去了。
趙曉潼默默聳了聳肩,視線從遠處收了回來,轉落下面企圖闖進屋子的趙紫君身上。
很同情地抽了抽嘴角。
二小姐,你的窩就快燒沒了,你真的還要在這繼續關心我在不在房里嗎?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接著便見有听風苑的下人蹌蹌踉踉跑進築夢居,遠遠望見趙紫君的影子便急切得焦灼高聲大嚷︰「小姐、小姐,不好了,听風苑走水啦。」
「什麼?」原本被人打斷的不耐煩,在听聞听風苑三個字後,趙紫君徹底懵了。她瞪大眼珠望著來人,不敢置信地拔高聲音喊道︰「你再說一次?」
「小姐,听風苑走水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來人毫不猶豫的清晰吐字,將趙紫君心內自欺那點期待擊碎。這個時候,她哪里還顧得上趙曉潼在不在屋里。
決然掉頭,似有惡鬼在後面追著一般,跑得飛快。
趙紫君走了,接下來也沒司馬晨什麼事了。
「謝謝你,司馬晨!」在司馬晨送她落到地面後,趙曉潼看著他深邃眼眸,誠懇的輕輕如是說。
司馬晨嘴角上揚,正想著待會這丫頭該邀他進去坐一坐。誰料趙曉潼接著溫和一笑,輕輕吐字,「我今天很愉快,不過現在需要休息。」
司馬晨差點一口悶氣堵著呼不出來。這丫頭典型的用完就踢,他就這麼惹人嫌?
趙曉潼可不管他心情郁悶與否,直接轉身推門進去,然後瀟灑的甩了個背影與門板給司馬晨。拒絕得明顯且不留余地,司馬晨盯著關上的門,只能在心里默默流一把辛酸淚,磨著牙不甘的繼續做飛人。
趙曉潼沒有理會他的不甘,她一直深知依靠別人不如依靠自己。現在雖然因為司馬晨暗中做了些事,讓她在府里的日子沒那麼難過;可這件事也讓她看到危機,而危與機通常是相依相偎的存在。
她不想再欠司馬晨人情,也不想與這個身份敏感的男人有太多牽扯。
還有最近她又再度感受到的危險氣息……趙曉潼端著杯子,沒有喝水卻閉了閉眼楮。她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也要有讓老太爺不敢小看她的能力。
她一定要查出暗中追殺她的人,將這個潛在危險除去才能安心;這事——如今也不能太過相信銀面了。
幾天後,趙曉潼的「病」徹底好了。沒辦法,病好了,她才可以名正言順拒絕老太爺與趙書仁的過度熱情;也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府做些她想做的事。
今天,用過早膳,趙曉潼還是跟往常一樣,讓下人在她出府後再去向夫人稟報。反正先斬後奏的事,她已經做得很純熟了。
不給夫人阻撓她出府的理由,同時也不想讓別人察覺她出府的真正用意。
趙曉潼很低調地帶著杜若與半夏,打算抄小道從後門出府。
「潼姐姐,你要出去玩嗎?」充滿童稚的聲音嚇了趙曉潼一跳,她扭頭回望,就見一個粉雕琢的小女孩從身後的樹蔭探出頭來,正眼巴巴充滿期待的看著她。
轉動的眼楮偶爾掃向後門,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充滿了渴望。
趙曉潼心中一軟,轉身半蹲下來張開雙臂對小女孩做出迎懷入抱的姿勢,「紫茹,你怎麼在這?」
沒錯,突然鑽出來的小女孩就是她的親妹妹趙紫茹,一個讓她無法硬起心腸對待的可愛小孩。
趙紫茹小跑著向趙曉潼撲了過去,圓溜溜的小腦袋往她懷里拱了拱,聲音卻帶著幾分與年紀不符的失落,悶聲道︰「我想出府到外面看看;可她們總不肯讓我出去。」
說罷,她自趙曉潼懷里鑽出頭來,眼巴巴看著趙曉潼,充滿向往的道︰「四姐姐,你這是要出府嗎?能不能帶上紫茹一起出去?」
趙曉潼身體微僵,小孩一向都是敏感的,趙紫茹立時感覺不安看著趙曉潼,連忙保證道︰「四姐姐放心,紫茹出去之後一定會乖乖听話,絕不給四姐姐你添麻煩。」
趙曉潼看著她純真雙眼,對上充滿渴望的眼神,想了想,點頭道︰「嗯,帶你出府可以,但你一定要乖乖听話,絕不能到處亂跑。」
反正她今天出府也沒有多大的事,不過親自遞個信,那個人身份不一般;不是她想見就輕易能見的;帶紫茹出去玩上一會也不要緊。
「真的?」趙紫茹高興地鑽出來,笑著就要拍掌歡呼,「我就知道四姐姐對我最好了。」
趙曉潼眼疾手快制止了她,開玩笑,她現在是悄悄開溜;紫茹一拍掌不把人引來才怪。
「帶你出去可以,但你要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獨自一人躲在這?」
趙紫茹對上趙曉潼略為嚴肅的神情,心里有小小猶豫;她真的很想出府,可是……她又答應了那個人,絕不能將這事告訴四姐姐。
趙曉潼將她的猶豫沉默看成了懼怕與失望,隨即自責地放柔了表情,紫茹不過一個五歲大的孩子,她不該對紫茹過度嚴厲。
她笑著輕輕模了模趙紫茹的小腦袋,「嗯,可不可以告訴姐姐,你為何一個人躲在這?」
趙紫茹昂著頭,眨著黑白分明的純真眼眸,女乃聲女乃氣道︰「我可以告訴姐姐,不過姐姐能不能答應我,不告訴別人?」
趙曉潼笑了笑,直接伸出小指,「我答應你,來,我們拉勾為證。」
五歲的趙紫茹很嚴肅的伸出小手與趙曉潼拉勾,在她看來,拉勾是一件很鄭重的事;當然不能馬虎。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姐姐了吧?」
趙紫茹認真地點了點頭,隨後卻扭捏地瞄了趙曉潼一眼,垂下小腦袋低聲道︰「我、我是偷偷擺月兌媽媽她們到這來,看看能不能從這溜出去。」
這個理由……趙曉潼三分狐疑看著趙紫茹。如意居離這可不近,媽媽們平日應該不會帶紫茹到這來才對。
可她看紫茹閃亮認真的眼神,又不似說謊。算了,她在這耽擱夠久了,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帶上紫茹出府也行;回頭再讓人查查是怎麼回事。
「紫茹很想出外面看看嗎?」
趙紫茹眨巴著黑白分明眼珠,用力點頭,「四姐姐,紫茹還沒出過府。」
「姐姐可以帶你出去,不過你得答應姐姐一件事;今天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做得到嗎?」
趙紫茹听聞可以出府,一時高興得手舞足蹈,小腦袋點得如同啄米的小雞一樣。
出了相府,趙紫茹對外面的一切都覺得新奇,小腦袋不時轉動瞅著有別相府的一切;不過她謹記著答應趙曉潼的事,乖乖听話不亂跑;因而再好奇,也听話的緊緊牽著杜若。
「書墨齋。」趙曉潼望見五十米外的牌匾,輕輕呢喃了句︰「終于找到了。」
梁澤給她留下了提示與信物,她現在只需將口訊帶到,讓梁澤知道她想見他一面便行。至于為什麼不直接前往梁澤的府邸?一來她想低調行事;二來以她的身份前去求見,指不定會被傳出什麼流言蜚語;名聲這種東西對她沒什麼影響,但對梁澤可不一樣。
她既然想與梁澤合作,自然得為梁澤考慮。
「杜若,半夏,你們帶紫茹到旁邊的孩童游樂場玩一會,我先去書墨齋挑些東西。」
杜若遲疑了一下便點頭應是;半夏卻皺了眉,道︰「小姐,奴婢的責任是保護你的安全。」所以帶小孩去玩這種事情,有杜若一人足夠。
趙曉潼臉色沉了沉,面上雖然還在笑,可連旁邊的趙紫茹也感覺到她的不悅;目光有些不安地從半夏掃了掃又看了看趙曉潼。
「半夏,既然你叫我一聲小姐,就該做好自己本份。」她需要的是不遺余力執行她命令的人;而不是打著為她好的名義擅自替她做決定的人。
如果半夏做不到,她不介意將半夏從哪來的攆回哪去。
半夏臉色一白,目光為難中微微閃過一絲委屈。小姐……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可想起主子的吩咐,只要她寸步不離保護小姐安全,其他的事別管……半夏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了。
看見半夏猶豫沉默,趙曉潼不悅地皺了皺眉,終有些不忍道︰「我有能力自保;況且,游樂場就在旁邊,萬一有事,我一喊你就能趕到。」
半夏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理;便只好生硬點頭同意趙曉潼的安排,與杜若一道伴趙紫茹到旁邊的游樂場玩去。
趙曉潼進入書墨齋,立即走到掌櫃跟前低調亮出梁澤給她的信物。
掌櫃是個三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一看就是個圓滑精明的商人;他乍見趙曉潼手里的信物,眼里飛快閃過一抹驚訝;隨後立即客氣地將趙曉潼請入後堂。
「趙姑娘,主子他……一時半會怕是來不了這里,你看?」
趙曉潼客氣笑了笑,「無妨,我今天來,只是想留一個口訊,請他三天後同一時間在這相見。」
「掌櫃的,你看方便嗎?」
她知道掌櫃作不了主,這麼說不過是留足面子給掌櫃而已;掌櫃豈有不明之理,當即笑著點頭,道︰「趙姑娘請放心,我一定將姑娘的話帶到。」至于主子到時會不會按時出現,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趙曉潼點頭稱是,又與掌櫃客氣一番;然後走了出去,打算在書墨齋挑些東西回去。
入了寶山,總不能空手而回,對吧!就算做做樣子,她也得買一兩樣東西。
但是,趙曉潼還沒挑到一樣稱手的東西,就見杜若慌慌張張的奔了進來。
「小姐、小姐……不好了。」
趙曉潼神色微冷,拍了拍杜若肩膀示意先冷靜下來,「出了什麼事?」
杜若臉色白,對上她迷蒙透冷的眼神,急得差點哭了出來;不過她的聲音也跟哭差不多了,「小姐,奴婢對不起你……七小姐她、她不見了,請你責罰奴婢。」
「什麼?」趙曉潼驚了驚,卻沒有慌亂,「怎麼不見的?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剛剛,奴婢與半夏都在邊上看著,七小姐在場中與幾個孩子玩得很好;奴婢就與半夏聊了一會天,誰知……眨眼間,七小姐突然就不見了。」
「你是說,紫茹就在你與半夏的眼皮底下突然不見?」趙曉潼極力壓抑內心震驚,「沒有現任何不尋常的地方?也沒有生任何騷亂的征兆?」
杜若焦急又驚慌地點頭,「沒有,奴婢沒有看到任何不尋常的事情;七小姐不見之前就跟幾個孩子在玩耍。」
趙曉潼心里有說不出的煩燥,該死,能在半夏眼皮底下將人弄走;這事顯然是事先預謀的,也許……紫茹的失蹤,還是針對她而來。畢竟紫茹一個幾歲大的孩子還是從未離開過相府的孩子,能跟誰結怨!
而她這段時間顯然又察覺到危險存在,她實在不該一時心軟將紫茹帶出府來;本以為有半夏在旁邊看著不會有事。
能對一個孩子下手,對方定然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趙曉潼閉了閉眼楮,壓下心頭憤怒,此刻不是後悔自責的時候。當務之急,必須最快速度找到紫茹。
「我們先去游樂場那邊再說。」趙曉潼看了杜若一眼,立即邁步往外走。
半夏看見她,十分慚愧地低下頭,「小姐,奴婢失職!」請你責罰。
「你確實失職!」趙曉潼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急促語氣也顯然了她的極度不耐,「責罰的事待找到紫茹再說。」兩個大人連一個小孩都看不好,不罰她們,她自己也難過心里那道關。
「現在,先說說你有什麼現。」人要找,可不能盲目大海撈針;必須遁著對方留下的蛛絲馬跡,最大可能的朝正確方面去找。
半夏應該清楚事情的重要性,才會讓杜若去通知她;而自己留在現場觀察細節。
半夏知道這會不是自責的時候,盡快將七小姐找回來她才能將功折罪。遂嚴肅點頭,將自己現一一說了出來,「小姐,這個游樂場匯通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奴婢當時就站在正南面,可以肯定賊人沒有從北面的正陽路擄走七小姐。」
趙曉潼點頭,對于這點,她是相信半夏的;南北相對,半夏不但能清楚看到正陽路情況,還因正陽路道路開闊,行人卻甚少;如有異常,半夏絕對第一時間現不對。
「最可疑的就是奴婢背面的平民巷,巷子狹窄曲折極易藏身;這個時段也甚少行人出入,奴婢剛才看過;巷口有幾個極有規律的鞋印,奴婢剛才還在巷口不遠的角落撿到這個。」半夏木然的臉不見半絲情緒起伏,可她略為凌亂的呼吸可見此時的著急,她垂著頭,將一只小巧的繡花鞋遞到趙曉潼面前。
「這是……紫茹的鞋子。」趙曉潼粗粗看了一下,便肯定地說道。她記得紫茹的鞋子本應繡枚紅的花瓣,卻用了紫色繡線,是以記得特別清楚。
「至于西邊的昭雪路……」
「杜若,你去官府報案,讓官府的人沿東面的路去追查紫茹下落;半夏,你去西邊;我則去南面的平民巷。」趙曉潼不待半夏說完,就果斷下命令截了她。就在半夏將情況分析給她听的時候,她也仔細打量過了。
她與半夏的看法一樣,紫茹最有可能被人擄著從平民巷遁走,其次是西邊的昭雪路。
杜若知道事態嚴重,得到吩咐不敢有半分耽擱,連跑帶奔的往官府去;半夏卻攔在了趙曉潼前面,認真道︰「小姐,還是讓奴婢去平民巷吧。」
讓人在眼皮底下擄走七小姐,她已經夠自責了;萬一小姐再出點什麼意外,她將是萬死難贖其疚!
趙曉潼看她一眼,眼神冰冷如雪,「紫茹是我親妹妹。」
你覺得我可能因為危險而將妹妹的性命置之不顧嗎?你覺得我應該躲在安全的地方眼巴巴等著消息嗎?
趙曉潼沒有將責怪宣之于口,但半夏從她冰冷的眼神里讀懂了一切,包括趙曉潼心內的自責與不安。看到這樣的趙曉潼,半夏連死的心都有了;她是自責愧疚得要死。
趙曉潼眼神淡淡,半夏在無形的壓力下默默低下頭,默默將道路讓了出來。
這時,旁邊正巧有人拉著一匹馬經過,趙曉潼忽然沖上前奪過韁繩,翻身一躍;以十分漂亮的英姿躍上馬背,「這匹馬我買了;半夏,你給錢。」丟下這句,她「駕」一聲,拍了馬背一下,馬蹄立即揚開往平民巷奔去。
一入平民巷,趙曉潼全身心都警剔地繃了起來;至于半夏與杜若會怎樣,她此刻已沒辦法再顧及;她心里只有一半把握,如果對方擄走紫茹針對的是她,紫茹暫時不會有危險;但這個推測是基于針對她為前提。
如果對方只是單純的人販子想拐走紫茹賺錢,這個推測就完全不成立了。一想到這個可能,趙曉潼心里就煩燥得抓狂……。
紫茹,你可千萬——不要出事。
這個時候,趙曉潼無比慶幸因她前世的職業需要,讓她騎術還不賴。平民巷是條又深又窄的小巷,趙曉潼策馬跑在小巷里;除了揚起灰塵,便只有偶爾行人拋來疑惑的眼光。
巷子跑完了,趙曉潼心情更加沉重;放目四顧,無意掠見一塊碎布孤單掛在路邊伸出的樹枝。
「駕」女聲清越急切,駿馬朝著碎布飄揚的內側小道跑去。
偶有路人被馬蹄聲所驚,抬頭看時,只見眼前有一溜煙的清影掠過。
趙曉潼策馬狂奔,不知不覺偏離了城中心,越往荒涼的地方趙曉潼心里狐疑越重。
就在她懷疑是否繼續朝這條道追下去的時候,忽然隱約听到前面有小孩的哭泣聲傳來。
其中還夾雜著男人猥瑣的逗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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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潼威武,單槍匹馬獨闖賊窩,咳咳……更正,是乞丐窩。
威武,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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