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要不奴婢叫包媽媽進來看一看?」包媽媽見多識廣,脾氣也好。杜若見趙曉潼不怎麼放心,才有此提議。
趙曉潼若有所思地搖頭,將衣裳擱下,「不用了,先將衣裳收起來。」橫豎她不打算穿,有問題也無所謂。
杜若看見她的神情,知道她不會穿這件衣裳,當下也放下心來。反正她們在收到帖子之後,就已經著手趕制赴宴的禮服了。雖然她們趕制那件比不上這件漂亮,可小姐穿得放心呀。
其實,趙曉潼就是自己不動手趕制禮服,也自有人替她代勞。繼夫人之後,梁澤與司馬晨皆先後派人送了十分精美華貴的禮服過來,當然,還有全套與衣裳搭配的首飾。
「小姐,司馬公子送來這套禮服光耀奪目,奴婢覺得若是小姐穿上它,一定會是宴會當天最出眾那一個。」杜若小心翼翼收疊好衣裳,一邊羨慕一邊贊嘆。
趙曉潼听完卻沒有特別高興,反而皺了皺眉,冷聲道︰「將司馬晨送來的衣裳和首飾都收起來放進櫃子。」
成為全場最矚目那個?司馬晨這是心里有多恨她呀,迫不及待的為她拉仇恨?這種皇家宴會,就算要出風頭也輪不到她一個庶出的來搶。
何況,她一點也沒興趣當活靶子。
趙曉潼瞥了那衣裳一眼,立即嫌棄的做了決定,絕對讓炫目奪眼的衣服首飾束之高閣。
挑來挑去,趙曉潼還是覺得梁澤送來的衣裳最合她心意。不出挑不寒酸,符合她的身份又不會讓主人覺得她有輕視之嫌。
三天的時間彈指而過,雖然何貴妃的壽宴在兩個時辰後才開始,但夫人早早的便派人通知趙曉潼,讓她穿戴整齊半個時辰後在相府大門集合。
趙曉潼知道進宮多講究,也不敢怠慢,一大早便爬起來任丫環們在她頭上身上擺弄。
半個時辰後,丫環們齊齊停了手,以無比驚羨的目光打量著身著華服的少女。
被折騰得睡意朦朧的趙曉潼,忽然听到杜若一聲極度艷羨的驚嘆響在耳邊,「哇,大家快看,我們家小姐打扮起來真是太漂亮了,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一點也不比大小姐差。」
趙曉潼哭笑不得的睜開眼皮,這丫頭稱贊就稱贊吧,干嘛非要拿她跟趙紫凝比呀。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這府里的女性,就沒有一個長得比趙紫凝更漂亮的。趙紫凝有優秀的遺傳基因,那可不是別人羨慕得來的。
杜若迎上趙曉潼那嗔惱的眼神,一時嚇了一跳,可隨即便大著膽子笑鬧道︰「小姐,奴婢可不是信口開河,不信的話你自己看看鏡子吧。」
趙曉潼一向有自知之明,況且她又不靠外貌吃飯,只要不是丑賽無鹽;走出去不至于影響市容,她就心滿意足了。至于美若天仙傾國傾城之類的禍水人物,她可不稀罕當。
太美,易招忌。人忌,老天也會忌。看趙紫凝就知道了,老天給了她過人的美貌就收了她智慧。換她,在美貌與智慧兩者,她寧肯要智慧而棄美貌。外表再美也終有紅顏遲暮一天,可智慧歷經歲月沉澱,反而會越加散發魅力光彩。
「小姐,你看一眼嘛,就一眼。」杜若拿出十八般手段,連撒嬌都用上了。
趙曉潼無奈,正打算好好欣賞一下銅鏡中被她們折騰了半天的臉;就在這時,夫人派人來催了,說是馬車已在府外大門等著,就等四小姐過去了。
趙曉潼站起,不怎麼好奇的往銅鏡匆匆一瞥。隨即怔了怔,銅鏡里攏煙聚霧的少女似乎……不是她吧?
趙曉潼上了妝換了梁澤特意讓人為她裁制的禮服後,到底美艷動人到什麼程度?
趙曉潼來到前院,從趙紫君妒忌得扭曲的眼神里看明白了。
憑什麼?趙曉潼一個出身卑賤的庶女,竟然穿得比她還漂亮?一身淡紫的禮服將趙曉潼襯托得恬淡高貴,生生將她這個嫡女的氣勢壓了下去。
趙曉潼,她為什麼沒穿那件衣裳?這件衣裳又是哪來的?
「曉潼見過夫人。」趙曉潼直接忽略眼含妒忌的趙紫君,走到夫人跟前淡淡說了一句。夫人已經習慣趙曉潼這般傲慢的行禮方式,這會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不過她掃過趙曉潼這身不出挑卻絕對將趙曉潼氣質襯托出來的禮服時,眼里驚艷之後微微閃過一抹奇怪。
趙曉潼看到了,只是露了抹似有若無的淺笑。夫人大概在奇怪她沒有穿那套衣裳吧,至于趙紫君……從剛才扭曲猙獰的神情里,她已經完全肯定趙紫君在那套衣裳里動了手腳。
「四小姐,今天我們進宮是給何貴妃賀壽的。皇宮不比其他地方,你和君兒一定要守望相助才是。」夫人殷殷叮囑,語氣不見凌厲,但隱隱還是露了些當家主母的威勢。
趙曉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她明白夫人這番話看似叮囑實則敲打,告誡她在宮里摒棄成見與趙紫君和和氣氣;不管怎樣,她們都是出自相府同一家的姐妹。
和和氣氣?趙曉潼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嘴角,眸帶深思掃了掃趙紫君。只要趙紫君不招惹她,她倒是可以暫時摒除成見,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團和氣。可若是趙紫君非要不長眼撞上來,那也怪不得她……。
「我們府里的馬車……」夫人剛開口,趙曉潼立即便拒絕道︰「夫人與二小姐一同乘車吧,三太子已經派人來接我了。」趙曉潼掠了掠門外,外面除了相府準備的兩輛馬車外,果然還停了一輛無論是外形還是氣派都高出相府不止一個檔次的馬車。
「夫人請便,曉潼自行一步。」趙曉潼略略對夫人側了側身,隨即蓮步輕移,往門外走去。
趙紫君看著那雲裳仙子一樣的趙曉潼高貴優雅上了梁澤安排的馬車,簡直妒忌得胃都疼了。
憑什麼?趙曉潼明明身份低賤,卻處處都高她一頭。
今天這身衣裳……,原以為趙曉潼不敢穿那套衣裳,一定再無其他拿得出手的禮服。如果趙曉潼敢穿便服進宮,那她絕對一現身就將何貴妃給得罪了。衣服不得體,那也是輕視主人的表現。如果趙曉潼穿了那套衣裳進宮,那更好……。
可是,趙紫君怎麼也料不到,趙曉潼沒有穿那套衣裳,卻不知從哪弄了套讓人不可能不眼紅的禮服……。還有那些看著簡單,卻絕對價值不菲的首飾。
「君兒,既然如此,我們同乘一輛馬車進宮吧。」夫人從趙曉潼身上收回視線,落在趙紫君身上,眼神難掩的無奈,「君兒,記住,你是相府的二小姐。」
趙曉潼身上那套衣裳,雖然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她看得出,君兒的眼神不對勁,希望君兒不至于因為妒忌在宮里做出什麼讓外人笑話的事情來。
趙紫君面對夫人審視暗含警告的目光,略略垂下頭來,露出溫柔得體的微笑,輕聲道︰「母親放心,君兒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自己身份的。」
她絕不允許,趙曉潼越過她去,奪了該屬于她的光芒。
夫人明知她說的是敷衍的場面話,可她這會也不能對趙紫君如何;只能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在宮里一定要好好看著這個女兒。
趙曉潼沒興趣理會夫人那對母女,因為梁澤派專車接她一路暢行,很快就送到宮里來了。
直到馬車不能再前行的地方,馬車才停下來。
「你——真是趙曉潼?不是別人假扮的吧?」趙曉潼剛從車廂探出半個頭來,立即就听聞梁澤詫異促狹的聲音傳了過來。
少女抬頭,沒好氣地瞪了過去,「三太子你確定,你不是別人假扮的?」
有人這麼贊美的嗎?她看是損她還差不多。
「嗯,這口吻,我確定你就是趙曉潼。」梁澤一臉你一開口就暴露本性的神情,丟了個鑒定完畢的眼神給她。
可眼神除了促狹,確確實實流漾著他不加掩飾的贊嘆驚艷。
實在是趙曉潼這樣隆重打扮的模樣,完全有別于她平日的溫和隨性,看起來太……亮人眼球了。
好半天,趙曉潼才慢悠悠無比優雅的姿態下了馬車。沒辦法,她就算想粗魯跳下馬車,也做不來這豪邁的動作,因為她身上的裙子……實在是太累贅了。
害她就是想將胳膊的弧度抬大一些也不能,更別說想提著裙擺往下跳了。
梁澤看見她優雅高貴走下來的姿態,眼神除了驚艷之外,又多了抹 亮色,「曉潼,有沒有人說今天的你就像仙子?」
梁澤欣賞的目光里帶了抹貪婪之色,他當初得到那匹淡紫色的雲裳就覺得特別適合趙曉潼的氣質。如今這衣裳穿在她身上,他才覺得不是雲裳讓趙曉潼看起來高貴優雅;而是趙曉潼本身溫和慵懶又藏著凌厲冷靜的矛盾氣質,才能將這雲裳的仙與絕穿得出來。
他突然好想珍藏……眼前的美……人!
趙曉潼低頭掃了掃這身讓人頓生各種冷艷高貴之感的禮服,沒好氣的干笑道︰「很不巧,第一的名額有人包了。」
梁澤微微懊惱的眨了眨眼,「誰?叫她改口,這第一我拿了。」之所以確定是她,而不是他,梁澤肯定第一個看見趙曉潼如此冷艷高貴的絕對是她的貼身婢女。
「得了,說正事。」趙曉潼有些無奈的蹩了他一眼,他特意派人先接她進宮;不會就只為在這跟她貧嘴吧?再好看也只是一身衣裳……,稱贊起來還沒完沒了?
趙曉潼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郁悶來,難道她的長相真那麼不能見人?非要靠衣裳來撐場面?
「我先帶你去見見母妃。」說起正事,梁澤立時收了玩笑模樣,一本正經的看著趙曉潼。
這個眼神……趙曉潼心中暗自警剔,腳下略略向後退了半步,一臉狐疑地看著梁澤,「沒這個必要。」如果要去拜會何貴妃,她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撇下夫人這個相府當家主母而獨自前往。
這不合禮,容易惹人詬病。在宮外,惹人詬病她不怕;可在宮里,她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有人拿這事做文章,她只有一顆腦袋呀。她進宮前就一再告誡自己,這是皇權至上的時代,掌權者要殺一個像她這樣的人,那就好比捏死一只螞蟻那麼簡單,而且事後還完全不用負任何法律責任。
她只想規規矩矩的進宮參加完壽宴,然後無損無缺的離宮回家。
「你放心,有我在。」梁澤看出她眼中戒備與抗拒,頓時有些失笑的保證。
就是有你在,我才更不放心。
趙曉潼白他一眼,若不是他多事,她今天那用進來受罪。
「是母妃她想單獨見一見你。」
這就是——她不能拒絕的命令了?趙曉潼一怔,無奈地耷拉著腦袋,十分不滿道︰「那走吧。」
有梁澤這尊大佛在,她應該不會有事的吧?趙曉潼不太確定的瞟了梁澤一眼,不是她對梁澤沒信心。而是梁澤這個人經常不按牌理出牌,常陷她于被動之中。
何貴妃住在宸禧殿,梁澤親自帶路,趙曉潼這一行當然非常順利。
趙曉潼進入大殿,遠遠便望見殿中有一端莊華貴的女子端坐主位,那女子看著雖溫和親近;可舉手投足間卻無形散發著不容質疑的威勢與疏離。
趙曉潼不著痕跡地眨了眨眼,知道端坐主位的女子必是何貴妃無疑。何貴妃端出這般看似親近實則疏離的姿態,到底是什麼目的呢?
「兒臣參見母妃。」梁澤不高不低的聲音里透著尊敬,將沉浸自己思緒的趙曉潼拉了回來。
「臣女趙曉潼參見娘娘。」趙曉潼垂眸,微微福身,朝主位上年過三十仍美艷明媚如十八少女的宮妃行禮。
何貴妃嗔怪的看了梁澤一眼,目光落在趙曉潼身上,不動聲色打量了起來,「趙四小姐免禮。」
「謝娘娘。」趙曉潼謝過之後,不卑不亢站身子,落落大方任何貴妃打量。
梁澤見狀,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兒臣可把人給你帶到了,你別嚇著曉潼。」
曉潼?何貴妃精光流泛的煙色眼眸里微微染了暗色。
趙曉潼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平日在梁澤面前太隨意了就是不好,現在……禍事來了。
雖然何貴妃還沒有任何表露,可趙曉潼卻敏感的感覺到何貴妃打量她的眼神突然帶了冰刺一樣。不復之前的溫和審視,而是帶了股冰冷的尖銳。
何貴妃面上沒有表露出一絲不悅來,慈祥地對梁澤含笑道︰「你這孩子,擔心母妃會吃了……曉潼不成。」
梁澤笑著應道︰「我是怕母妃太熱情。」說罷,朝趙曉潼遞了個眼神,然後很放心的出了宸禧殿。
趙曉潼被何貴妃口中 出那個名字驚得心頭猛跳一下,這絕對不是好兆頭啊。
梁澤的身影很快消失眼前,何貴妃慈愛的眼神也收了回來,不帶重量的輕輕拂過趙曉潼,在她身上那襲貴氣逼人的禮服上凝了凝。
何貴妃很和善很客氣的看著站在殿中的少女,含笑問︰「曉潼……本宮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趙曉潼暗下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梁澤剛才那一叫會給她惹禍。這不,他前腳一走,何貴妃後腳就惦記上了。
「多謝娘娘抬愛,臣女惶恐。」娘娘,我和你不過第一次見面,你這麼自來熟,我真的很害怕呀。
趙曉潼嘴上說著惶恐,可她的態度卻半點不見卑怯不安,更多的是在表明拒絕何貴妃這樣稱呼她。
她覺得,在皇宮里,听著趙四小姐這個冰冷客氣的稱呼挺好。
何貴妃是什麼人?會容趙曉潼拒絕?她剛才的客氣不過試探,這一試探,發現趙曉潼果然不簡單。
這氣派氣度神情,沒有半點庶出小家子氣的卑怯。
何貴妃心里半是歡喜半是憂愁。她喜,趙曉潼果然如梁澤形容一樣,不是個簡單的閨閣女子。別問她為什麼就憑這短短一句話這樣評判趙曉潼,這段時間她從梁澤嘴里可听了不少關于趙曉潼的事跡;這才起了單獨召見趙曉潼的念頭來試探一番。
她愁,也是趙曉潼的不簡單。這落落大方的氣質與不卑不亢的態度,可不是故作鎮定裝得出來的。一個名聲不好的庶女,竟能暗中給她兒子出謀劃策,趙曉潼所圖的只怕也不會簡單。
好吧,何貴妃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杞人憂天。如果趙曉潼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一定會大大方方告訴何貴妃,她趙曉潼想圖的不過平安富足生活而已。
她絕對沒有野心想攀什麼龍附什麼鳳,跟一堆女人爭一個男人,那她後半生不得累死?她趙曉潼寧願一個人清靜的過,也不願累死累活煩心的活。
「曉潼,本宮經常听澤兒提起你,說你是秀外慧中的奇女子。」何貴妃果然很平易近人的直接忽視趙曉潼拒絕,平靜慈和的眼神背後,透著她心底掩飾的不滿。
秀外慧中的奇女子?
這評價太高太重了吧?趙曉潼飛快閉了閉眼楮,如果梁澤在眼前,她真想一掌拍死他。好端端亂給她戴什麼高帽!
不過,何貴妃並沒有在此時此地為難趙曉潼的打算,她相信如果趙曉潼真如梁澤形容那般聰明的話,一定能夠參透她話中含意。
「娘娘謬贊,臣女其實什麼都不會……」
不會什麼呢?趙曉潼沒有說下去,她正苦惱的為自己找一個合適的自貶形容詞。
正好這時有命婦前來拜見,何貴妃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揮手讓趙曉潼退了出去。
某些事,梁澤不怎麼靠譜;但有些事,他還是比較靠譜的。趙曉潼一出宸禧殿,就有個小太監上前恭敬道︰「趙四小姐,三太子殿下讓奴才領你到宴會廳去。」
趙曉潼點點頭︰「有勞公公。」剛才面對何貴妃而生的郁悶,在看到梁澤這個貼心安排後,好歹淡了點。
若沒有人帶路,走在這七拐八拐都長一個模樣的皇宮,她還真很難按時出現在宴會廳。
趙曉潼到達宴會廳的時候,夫人與趙紫君已經坐在里面了。就連司馬晨也先她一步進入了宴會廳,她一出現門口,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將大家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司馬晨抬眸望去,只見在大殿門口盈盈而立的少女,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美眸含春;膚若凝脂泛著淡淡如玉溫潤光澤,櫻桃小嘴不點而紅,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平添幾分誘人風情,帶著朦朧水霧卻轉動靈活眼眸閃耀著狡黠光芒;一身淡紫及地雲裳,襯得她腰線極窄不及盈盈一握,看起來就如同誤墜凡間的仙子一樣,冰清高貴美麗無瑕。
「哦,我看到仙女姐姐下凡啦!」女乃聲女乃氣的驚嘆聲充滿稚氣未月兌的直接單純。
也說出了殿中大部份人的心聲。不錯,趙曉潼優雅步入大殿的一霎,很多人都生出一種仙女下凡的錯覺。
司馬晨看著她緩步走來,眼神亮色一寸寸增加,嘴角上揚的弧度分分擴大。可是……看了一會之後,他卻皺眉,無比憤怒的恨恨剜了那奪去所有人目光的少女一眼。
趙曉潼真不知道這身禮服還能帶來如此轟動的效果,被上百人同時行注目禮,這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她在門口站了一會,深深呼吸了幾下,才讓自己鎮定下來。回想起那兩個教習嬤嬤的魔鬼訓練,一步步端著無比優雅尊貴的姿態走到夫人旁邊,入座。
趙紫君自看見趙曉潼出現門口開始,眼里的妒忌就一分分變濃,拿在手里的絲帕早被她揉得皺成一團不能看的。
感受到某人強烈的怨念,趙曉潼抬頭望去,只見司馬晨在她斜對面,正目光幽深的打量著她。
趙曉潼忽然難得清醒的想起,司馬晨似乎也送了套衣服給她。
呃……他用眼神凌遲她,只因沒穿他送的衣裳?
趙曉潼一想起那套驚瞎人眼的艷光四射的衣裳,就一點也不覺得心虛了,腰一挺,理直氣壯的瞪了過去。
你送那衣裳,在這場合,能穿嗎?
怎麼不能穿?司馬晨不忿,眼神回瞪。
司馬晨,你心好毒!你那是要將我變成活生生的靶子。
司馬晨怔了怔,眼眸的怨念終于淡了些,似乎他送的衣裳確實明艷了些?亮眼了些?可現在她的這身也不見得多好!不一樣招人惹眼。
他絕不承認,他是妒忌趙曉潼看上梁澤送的禮服卻嫌棄他的。
好在,兩人雖然在大廳上空「眉來眼去」的,但都很冷靜很克制,也就沒有驚動旁人。
不過,這並不包括一直注意趙曉潼的趙紫君;因為趙曉潼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坐在對面那個她心儀的男人。
梁琛看趙曉潼的眼神,同樣有驚艷欣賞在里面;可她進來到現在,那個男人卻沒給過她一個正眼。這一點,無疑讓趙紫君妒忌得發狂。
趙曉潼、趙曉潼,有這個賤人存在,她的光芒全部都被掩蓋下去了!
趙紫君的面容有些扭曲的猙獰,夫人很明顯的感受到她失控的情緒,當即不悅地扭頭盯了她一下;趙紫君一驚,這才垂眸小心翼翼掩飾自己的妒忌。
這時,宴會的正主何貴妃終于現身了。眾人一一的送上恭賀詞,當然宴會還不能算正式開始,因為帝後還未到來。
而待眾人都恭賀完畢,大梁最尊貴的一對男女才踩著點姍姍壓軸而來。
皇帝四五十歲年紀,從這個男人俊睿的臉上,看得出歲月很厚待他。作為大梁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男人,他渾身上下無疑自然流露著濃重的君王威嚴
皇後與皇帝的年紀差不多,保養得當的臉,遠遠望去,並不見留下多深刻的皺紋。一身雍容朝服無聲端莊地彰顯著她的華貴氣度。
不過她與旁邊的何貴妃一比,立刻就讓人生出不忍目睹之感。
沒辦法,何貴妃本就比皇後小了十歲左右,再加上何貴妃長得明艷動人;傾國傾城的絕色之絕非皇後可比。
趙曉潼從皇後那一對偏于陰沉的鳳目中看到一抹憎恨,心里很迷糊的愕了半晌,才記起似乎皇後差點成了她的婆婆來著。
哎,進宮赴宴果然不是好事;這美味佳肴還未嘗到一口,仇恨倒先惹了一大堆。
趙曉潼有些憂愁的收回目光,安靜看著面前已經冷掉的菜肴。得,看來宮宴回去之後還得讓人給她準備夜宵。
接下來,皇帝只簡短的說了幾句開場白,然後宣布宴會開始。皇帝親自前來祝壽,那是給足了何貴妃面子,可其他人礙于皇帝在場,對著本就冷掉的菜肴,吃得那一個食不知味。
趙曉潼覺得,這壽宴,面對滿桌的珍饈佳肴;她還不如窩在築夢居隨便抄兩個小菜吃得有味,這什麼豐富大餐,簡直讓人味同嚼臘。
再難吃她也得忍著,這場合,還得端著架子時刻謹記什麼優雅的用餐禮儀。
趙曉潼覺得一場宮宴下來簡直比受酷刑還可怕。
一個時辰後,終于結束了這讓人食之無味的大餐。趙曉潼不禁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氣,可一想到接下來還要端著姿態坐在這看什麼表演,她就有想哭的沖動。
她最近水深火熱的日子,完全是拜梁澤的「好心」所賜,她深深的將梁澤記住了。
趙曉潼心里反復罵著梁澤,眼眸半眯昏昏欲睡的看著高台上讓人提不起精神的舞蹈表演,連趙紫君什麼時候悄悄溜了出去她都沒有留意。
夫人看著她明明滿眼不耐煩,卻還能端正身姿毫不失儀的安靜坐著,心里就默默贊賞了一句。
她有些悲哀的發現,就趙曉潼這份收斂情緒的忍耐力,也是趙紫君所不及的;最近的君兒真是越來越浮燥,越來越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緒了。
想到趙紫君最近各種讓人煩心的表現,夫人略一回頭,才驚覺趙紫君不知何時不見了。
她心里一驚,莫名的感覺有些不安。卻又不好出去胡亂尋人,唯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君兒一定是悄悄出去如廁了。
就在這時,台上的表演剛剛結束。四周燈光突然一暗,隨後有樂聲緩緩響起,接著有一條窈窕人影在一方紗透的屏風後翩然起舞。
眾人看人跳舞看得多了,但隔著一面屏風看人跳舞這事還是頭一回,稀奇的事自然引人注目。就連皇帝也來了興致,看著屏風後觀音扮相的身影或拋彩帶引露,或輕盈騰空成飄緲之勢。
皇帝看著何貴妃,別具深意道︰「愛妃,這舞蹈甚好。」
何貴妃不驕不喜的淡淡一笑,並不言語。只是細看便會發現她眼里隱隱透著疑惑。
趙曉潼同樣看得認真,不過她眉梢深處也隱約帶了些難察的冷意。
她側目瞥向夫人,卻見夫人不知為何臉色隱隱有些發白,眼楮里似在極力壓抑著某種不安的情緒。
掌聲,忽然如雷響起。趙曉潼的目光又轉向高台上那一面讓人窺不到後面真容的屏風。
這時的舞蹈顯然已表演到高潮部份,屏風後的女子舉手投足都透著觀音的慈悲聖潔,仿佛那女子就是觀音真身一樣;難怪四座掌聲雷動了。
「哧」屏風後的女子一陣急劇旋轉之後,盤膝形成一個觀音坐蓮的姿勢,而那面阻隔視線的屏風便是此時應聲裂開。眾人一個個瞪大眼楮往高台望去,都想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這時,四周光線依舊很暗,但就在此刻,忽然有極明亮的光束明晃晃的往高台射去,並正正落在了那以聖潔坐蓮之姿收勢的女子身上。
「啊……!」有人順著強光看清那女子時,很吃驚的輕呼了出來。
「真丑!」女乃聲女乃氣的童聲再次在眾人驚呆的眼神里,發揮他童真無忌的本色,將眾人看到卻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清脆喊了出來。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氣氛不對,趙曉潼真想放肆大笑出來。有個毫無顧忌講真話的孩子在場,真好。
趙紫君,美夢碎了,該醒啦!
不錯,悄悄溜出宴會廳的趙紫君這會正在高台扮觀音。而她精心設計的最後一幕,才是最關鍵的。可這關鍵一刻,她卻听到童真無忌的聲音大聲說「真丑。」
她怎麼可能會丑!
趙紫君第一反應是對那孩子的叫喊反感的嗤之以鼻;可隨後她目光往自己身上一掃,立即驚恐發現,事情跟她安排的出了偏差。
本來該是一束銀白的燈光巧妙落在她微露一小截的手臂上,正好可以清晰映出她手臂上鮮明完好的朱砂印記,借著這個舞蹈這個聖潔的姿勢,向眾人證明她是清白潔淨的女兒身。
可是,現在,這光束由一變二;顏色也變成了晦暗的藍,最要命的是這兩道光束,一道落在她燒傷的額角,另一道落在她燒傷的雙手。
「啊……!」趙紫君低頭看清自己雙手時,也忍不住吃驚地輕呼起來。
她雙手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恐怖?她不是一直都戴著薄如蟬翼的手套遮住手背傷疤嗎?她的手套呢?
難道她額角的猙獰傷疤現在也暴露眾人眼前?
真丑!剛才孩子童真一喊,這一刻竟似魔咒般纏著趙紫君胸口。她一臉駭然站起,驚惶失措捂著耳朵突然往外面跑了出去。
美好的開幕,丑陋的結局。皇帝臉色不太好看了,剛才他還欣賞地稱贊了一句呢。
可這結局……簡直打他耳光,皇帝濃眉隆起,目光透著冰冷氣息往夫人面上掃了掃。
夫人驚得連大氣也不敢呼,更不敢坦蕩迎上皇帝怨責的眼神。
趙曉潼麼,對于皇帝突然橫空掃來的凌厲眼神,完全視若不見。因為皇帝還未望過來,她已經先一步端起杯子,將自己的眼神與情緒全都借著杯子遮掩了起來。
趙紫君敗筆的落幕,雖然冷場了一會,但何貴妃絕對是個長袖善舞的人物;只一個眼色,立刻就另外安排歌舞化解在場的尷尬氣氛。
待到趙紫君平息情緒換好衣裳再回到大廳,大廳又是一番歌舞升平的和樂景象。
不過,巧的是,趙紫君進來的時候,剛好是歌舞停下新的節目未開始之時。
她的出現立時引起眾人注意,實在是她剛才的舞蹈太令人深刻了。
可這一望,很多人臉色不好看了。
夫人最先看到趙紫君進來,而她的反應也最為激動,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身子還明顯的晃了晃。而皇後看見趙紫君之後,目光在她的衣裳滑過,隨即噙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掃了眼何貴妃。何貴妃呢,她明艷動人的臉上雖然還維持著得體微笑,可她眼里很明顯壓抑著深深憤怒。
趙曉潼不動聲色的將這幾個女人的奇怪反應收盡眼里,在心里暗暗稱奇起來,想不到這衣裳還有這等功效;看來這衣裳來頭不簡單,幸好她將這份禮回饋在趙紫君身上,否則今晚她就看不到這出好戲了。
趙紫君魂不守舍的走進來,顯然還浸沉在剛才的打擊中恢復不過來。根本沒發現眾人看她的眼神透著明顯異樣,尤其以何貴妃的態度最為奇怪,看她的眼神已憤怒到差不多露出要吃了她的模樣。
咳咳……趙曉潼承認她夸張了,何貴妃是什麼人物,即便再憤怒,也斷不可能露出這麼明顯失禮的神態來。
夫人真想站起來,直接將趙紫君拽出去。可是她只能拼命隱忍著,裝作什麼事都沒有。這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紫君身上,她這麼一沖動,只會讓事情往更糟的方向發展。
夫人覺得自己看著趙紫君從門口走過來這一段距離,真真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覺。趙紫君好不容易走到她身旁,夫人壓抑著惱怒,待趙紫君坐下之後,含怒小聲問︰「君兒,你這身衣裳哪來的?」
「衣裳?」趙紫君茫然看著夫人,還不明白出了什麼特別情況,可她撞上夫人怒火沖天的眼神,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低頭匆匆一掃,立即覺得眼前有大片烏鴉飛過。這衣裳明明……明明……怎麼會突然跑到她身上?
是趙曉潼,一定是趙曉潼動了手腳害她!
趙紫君沒有回答夫人,也沒有想起自己算計趙曉潼在先;她只知道她今天犯了忌諱,穿著這件衣裳出現宴會大廳,一定將何貴妃得罪狠了!
所以,她推測出事情因果時,第一反應先是扭頭極其惡毒的盯著趙曉潼。
趙曉潼哪會懼她什麼殺人眼神,要不是趙紫君先存了害她之心,她也不會反過來利用這件衣裳害趙紫君。
現在,對上趙紫君凶狠的眼神,趙曉潼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心虛。反而露著不屑,嘴角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冷笑。
夫人看到這兩人無聲交火的情形,就算不知具體細節,可來龍去脈一定猜得個七七八八了。
她黯然在心里長嘆一聲,看趙紫君的眼神充滿無奈。
她已經告誡君兒多次,不要在這種場合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可這個女兒,瞞著她做了一件又一件,她真的很失望!
趙紫君瞪了趙曉潼一會,見趙曉潼非但沒有示弱,反而嘲諷的盯著她。
她覺得就算今晚的盤算全部落空,也一定不能讓趙曉潼得意。
「稟何貴妃,我家四妹妹有心想上前獻藝為娘娘祝壽;還請娘娘念在四妹妹一片赤誠心意,同意四妹妹獻藝祝壽。」趙紫君突然從座位站起來,望著何貴妃 哩啪啦的說順口溜般又快又急說完這一串,完全不給別人插嘴的機會。
她這舉動可謂失禮之極,如果追究起來,何貴妃完全可以拉她下去治罪。
夫人听著她這番強行推趙曉潼下水的氣話,頓時悔得撞牆的心都有了。她怎麼一時心軟就帶了君兒進宮,君兒她……是想將相府臉面都丟盡了才甘心嗎?
趙紫君沒有看夫人面如死灰的臉,也沒有看到夫人失望心痛的神情,她傲然站著目視何貴妃,在眾人皆安坐的大廳里顯得突兀而明顯。
趙曉潼也怔了一下,她確實沒料到趙紫君憤怒之下,會做出這種丟臉丟到家的事來。
但她很快就回神了,至少搶在何貴妃開口前,迅速說道︰「二小姐的好意我領了,不過這是何貴妃的壽宴;何貴妃自然有精彩的安排,我們這樣擾亂娘娘的安排,那可不太好。」
她已經間接承認自己什麼藝都不精了,何貴妃應該不會讓她出來「獻丑」了吧?
趙曉潼在無人看見的角度狠狠瞪了趙紫君一眼,這個女人,她回頭一定要狠狠收拾一頓。
「趙四小姐何必過度自謙呢,本宮可是听說趙四小姐才雙全,你這般推月兌,莫不是……無心為何貴妃祝壽?」
趙曉潼不用看,也知道這字字帶刺的聲音出自誰的口。
她不太好奇的斂眸隨意一望,果然撞上皇後陰惻惻帶著報復快意斜掃而來的眼神。
她不出去獻丑,倒成輕視何貴妃了?
這宮里,真是沒一個善茬。
趙曉潼垂眸,無聲冷笑。沒有看皇後被恨意扭曲的臉,淡淡道︰「臣女從小在千里外的別莊鄉間長大,見得最多的是牛羊野草,听得最多的是雞鳴狗吠;如果娘娘曾听到外人傳臣女才雙全,那一定是誤傳;這京城中人,誰人不知相府里才雙全的是大小姐。」
她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平靜而坦蕩;從她臉上看不到絲毫自卑或怨恨,只是單純的平靜陳說著事實。
夫人原本十分難堪的心情,在看了趙曉潼一眼之後,也莫名好受了些。如果她從趙曉潼臉上看到怨恨的神情,那肯定是在外人面前指責她這個當家主母。
可即使如此,今日丟臉的事還真是做得太多了。夫人的臉色又黑又白交織著,這會看看趙紫君再看看趙曉潼,除了沉著臉,她都不知再說什麼好。
阻止?話都挑明了,她還阻止什麼呀!
夫人干脆冷眼看著,放任她們鬧去,抱定主意——不管了。
趙曉潼也是一樣,完全不在乎夫人的態度。夫人連趙紫君都管不好了,還管得著她嗎?不過,她順便的瞟了趙紫君一眼,眼底有淡淡譏諷轉過。趙紫君,即使趙紫凝無法參加今日的宮宴,我也要讓她的名聲壓過你去。
她說完這番話,便淡然看著皇後。
她已經給了皇後台階下,說是外人誤傳,皇後才誤听而已;她現在想知道,皇後還要死揪著她不放嗎?
------題外話------
皇後呀皇後,自己的兒子病死了,卻將帳算在潼潼身上。
肯輕易放過嗎?肯嗎?
[.8.r]如果您覺得不錯就多多分享本站!謝謝各位讀者的支持![.8.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