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黑夜,萬籟俱靜,不時響起幾聲蟲鳴之聲,更顯林間悠然恬靜.兩人圍著篝火席地而坐,跳動的火光嗶啵作響,在幽深寧靜的夜色里搖曳出不安的光芒。
顧子焉望向季慎被火光勾勒得或明或暗的側臉,過分妖孽的臉稍顯柔和,嘴角似揚非揚,清朗的聲音突兀響起,帶出一絲慵懶輕浮。「師佷,好看麼?」
後者誠實地點了點頭,很是中肯道,「比春風醉的頭牌還好看。」
「……」季慎一頓,半天木訥道,「那天就一會兒的光景你還看了頭牌?」
「路過的時候順道看了,都及不上師叔你三分之一。」這話听著入耳,季慎眯了眯眼很是滿意,便听到她繼續說道,「所以何必花那冤枉錢呢!」嫖自己不就結了?
「……」季慎默。所以一直在意的,只有那銀子麼!
不遠處停在樹下的馬車里傳出傅安均勻的打呼聲,顧子焉想起馬車內的另一號麻煩人物,不由蹙眉,「為何那時要帶著他上路,就算是世子的身份,與我們何干?」
正拿著樹杈撥弄火堆的手頓了頓,季慎聞言陷入了沉思,似在回想。
視線轉移,落在了馬車上,陳赫抱著劍倚著馬車留心周邊的風吹草動,察覺異樣,一道凌厲視線掃了過來,見是顧子焉與季慎二人,便越過了。
「那自然是因為坐馬車比較舒服。」就在顧子焉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季慎忽然開了口,笑著道。「況且……誰能保證日後沒有交集呢?」
顧子焉一愣,直覺師叔話里有話,正想接著問卻被另一輛馬車里沈璃的呼聲打斷,「師姐快來,大師姐醒了!」
「水……」一道微弱的聲音自沈璃身側響起,顧子焉伸手將水壺遞給了沈璃,後者扶著還很虛弱的宋晴容一點一點喂著。
眼底漸漸恢復了一絲清明,宋晴容掃視一圈沒見著自己想的那人後閉了閉眸子,斂去一抹失落,低聲問道,「這是哪兒?」
「厲城郊外。」顧子焉回話,替她墊高了枕頭沉聲道,「現在不知你身子狀況,等天亮進城里找妙手看看,屆時再做打算。」
「神醫門的?」宋晴容的語調里染上一絲訝異,撐起虛弱身子問道。
顧子焉抿唇,點了點頭,安撫她道,「或許會賣師父一個面子,別擔心,好好休息吧。」
宋晴容不再作聲,心下卻是不安,身上的雲系如何瞞得過神醫門的人……
忽然從馬車外頭飄進來一陣肉香,沈璃的肚子很是應景地叫了一聲,訕笑了一聲道,「師姐,我餓了。」說著便要挽起簾子下馬車,身子突地被一股猛力扯回。「師姐?」
嗤啦一聲錦緞制成的簾子就被劃成了兩截,一抹緋紅身影突兀地出現在馬車上。沈璃瞠圓了眸子啞著口說不出話來,只差一毫,她就如這簾子的下場,心有余悸地往顧子焉身後躲去。
「識相的,滾。」女子容顏清麗,冷冷的望著馬車里的人,一字一頓地沉聲道。
顧子焉往外頭掃了一眼,只見幾名黑衣人圍上了另一輛馬車與季慎等人交上了手,連她以為不會武的齊鈺,也持著軟劍,游刃有余地穿行在黑衣人之間,竭力護著夏興安的周全。來的約莫有十余人,顧子焉瞅著他們身上的服飾莫名覺得有一絲眼熟。
這些人的功夫不弱,一輪過後專挑著夏興安下手,使得幾人應對起來頗有些吃力。
顧子焉收回了視線,輕咳一聲,暗中給沈璃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攙著宋晴容下了馬車。顧子焉跟著一道下了馬車,站在一側對上紅衣女子幽冷的視線,腦海中滑過一抹靈光,不動聲色地僵持著。
枝葉繁茂的桐樹下,隱約傳出一抹壓抑的咳嗽,極輕,卻讓一直留意著四周情況的顧子焉听個正著,神色一凜,提劍直奔出聲的方向刺去。紅衣女子一驚,飛身阻攔,卻晚了顧子焉一步。
一柄長劍架在了暗處之人的脖頸之上,顧子焉帶著人慢慢走出了陰影處,朗聲道。「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他。」
那些人聞言皆是頓住了身子,被季慎等人制服在地。
「尊上!」紅衣女子一聲驚呼,正欲上前,驀地察覺顧子焉的劍擱緊了一寸,便不敢再動。
顧子焉便知道自己賭對了,她不敢動手是顧慮宋晴容,而這人……視線時不時掠過那處早已讓她起了疑心。
「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有人敢這麼對本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最後一個字落,顧子焉手中的劍倏地被一股無形力道震飛了出去,虎口一麻,胸口處猛地傳來一陣鈍痛,身子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竟是毫無半點招架之力。
「子焉!」季慎的喚聲近在耳畔,顧子焉墜在了地上卻沒有預想中的痛楚,睜開眼卻見身下壓著一人,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緊著聲音問道。「你有沒有事?」
顧子焉搖了搖頭,撐著身子從季慎身上起來,揉著隱隱作痛的胸口看向了那人,月色下略顯蒼白的臉,極為普通的五官,湊在一起卻莫名透著一絲詭異。連那人的招式都未看清,就被掌力拍飛,是她一時大意,還是那人的功夫……心下頗有些惻然。
那人又是掩唇咳嗽了幾聲,紅衣女子見狀上前扶住了他,卻被他一把揮開,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氣勢,卻在視線掠過顧子焉時沉下了眸子,斂去了那股子戾氣道,「紅練,這馬車我不要了,走。」
名叫紅練的女子有一瞬的詫異,瞪著顧子焉的方向似乎是不解恨,卻還是順從地扶著他離去,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亦爬了起來快步跟上,一行人入了夜色,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走了。
幾人心思各異,頗為復雜地目送他們離去,顧子焉打了個寒顫,剛才那股子的陰冷勁兒似乎還在。
「哎,怎麼讓那個病秧子走了?」夏興安從陳遠身後走了出來,望著幾人消失的方向嚷嚷道。
傅安歪頭問,「不走留下來讓你看病麼?」
「救死扶傷乃是每個大夫的本分,看他那樣子這麼走了絕對撐不了多久的,你說那姑娘那麼漂亮這麼跟了他不是虧了麼……」夏神醫最後頗有些惋惜道。
傅安提了一口氣,轉頭問陳遠,「你家公子是小時候磕著腦袋了吧?」
陳遠大驚,「你怎麼知道!」
「……」傅安決定還是找個角落種蘑菇比較好。
被這麼一驚擾,眾人已經沒了睡意,除了宋晴容和夏興安坐回了馬車里休息,其他幾人圍著篝火坐了下來,之前烤熟了的野雞這會兒已經有些焦了,散發著一股難聞的糊味兒。
齊鈺找了個沒人看得到的角落,撅起了**,那兒破了一個洞,是之前被人偷襲時想要搶架上的烤雞被人踹進火堆燒的,只是破的不是地兒,雖沒露出半點,可正中央的位置……
「我想吃只烤雞我容易麼!」萬分糾結的齊鈺頹喪道。
「沒焦,還能吃。」一只雞**被叉著遞到了眼前,齊鈺一個抬眸就見到沈璃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看著他,開口說道,「以形補形,我不會告訴別人你菊花受傷了。」
「噗……」
「嗤……」
「咦……」
幾聲動靜後,齊鈺咬著下唇回眸,眾人十分善解人意地收回了視線,故作談笑風生。傅安小盆友極為單純,湊到了齊鈺身側上下掃視著,疑惑道,「菊花不是長在秋天,怎麼春天就有了,長哪兒了,我瞧瞧。」
顧子焉亦是好奇,一道抬起了眸子求解地看了過去。季慎將那層焦了的皮剝去,叉著雞腿遞到了顧子焉面前,撥正她的注意力道,「相公,不按季節發春的花都不是什麼好花,沒什麼好看的。」
「唔……」顧子焉接過雞腿,被食物的香氣誘惑,便也不在意之前那問題,傅安小盆友自然是信奉師叔的,嫌棄地看了齊鈺一眼,默默團回了顧子焉身邊,求施舍的表情死死盯著季慎手中的雞翅。
齊鈺身心受創,一下扔了雞**,重重咳了兩聲道,「方才那人有古怪。」
眾人不理,繼續埋頭吃。
「那個紅色衣服的,好像就是那天抓我的人,被關在義莊地下密室的時候我听別人說是用活人血祭,那個叫尊上的人必須要飲處子的血來壓制什麼東西,反正被送入石室的人再也沒出來過,可衙門里的人說石室里根本沒有一人,連尸體骷髏都沒有。」齊鈺神色變得認真,抓著季慎的袖子說道。
顧子焉聞言卻是想了起來,那些黑衣人穿著的衣服是與那日被齊鈺踩爆蘑菇的那人是一樣的,是那伙人?厲城……是要轉移地方麼?
「喂,你們倒是給個反應啊,那人……很可能是凶手,這麼放虎歸山?」齊鈺努力挑起名門正派的正義感,繼續說道。
季慎斂下了眸子,從方才那一眼他便猜出了那人的身份,訝然之外卻無多少感情,得了秘籍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因為你不是處子……所以……一直沒有被享用麼……」傅安小盆友很不和時機的推測卻解了季慎的圍,眾人一愣,隨後反應過來的大笑。
齊鈺癟嘴,沒有預兆地自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