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後院中有一汪幽潭,潭上有一座不小的涼亭,很寬闊,林老爺款待我們的晚宴就安排在這里。還未到亭中,就見已經有許多人等候在那里,主人領我們走近些,看清有七八個男的已經圍坐在長桌上,其中有五個還是頭花白,年紀半百的老頭,見我們過來,紛紛起身相迎,個個笑容可掬,都拱手道︰「呂當家的」,而呂詹沒有剛才那冷酷的口吻和表情,面上和顏悅色,一一拱手還禮,我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北,這是在粉飾太平?還是心誠所至?
我們就坐,我環顧四周,兩面環水,一面林木高大,灌木叢生,林中昏暗,看不清情況,最後,通路只有東面主位後面的一條蜿蜒折曲的廊橋。
一切看起來並無異常,但我卻陡然間現,除了我和沈碧清,席上竟然沒有其它的女眷,吃飯的桌子也相當特別,不是平日里請客時用的圓桌,而是長長的方桌,呂詹和林老爺分坐兩頭,像是要談判一般。其它人坐在兩側,林老爺身後站著個結實大漢,我和沈碧清靠近呂詹也坐在側方,細細一想,才感到氣氛很是詭異,再仔細打量,現各人神情閃爍不定,然後,我的心便忐忑不安起來。
「呂當家的,」說罷,端起自己的酒杯,「今日有幸,呂當家的能和兩位小姐一同來到舍下,鄙人實屬榮幸,先敬你一杯!」我听他如此說,感到別扭,心下也暗罵他說話好不害臊,分明,分明是他和沈碧清串通了把我哄騙而來。
「也感謝各位商會元老在百忙之中屈尊降貴,光臨寒舍,」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家看主人一飲而盡,也都客氣和顏地道聲謝謝,然後將自己的酒也一飲而盡。
見大家都飲過,主人拿起筷子讓大家開始吃菜,然後接著說道︰「這件事情原本只是呂林兩家的私事,不應該麻煩各位,但這事已經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想必大家也有所耳聞,林某無能,只能麻煩諸位前來,替我和呂當家的做個和事老。」
「人說家丑不可外揚,如今紙包不住火,我也不怕各位見笑,那些地契和股票,並不是本人和呂當家做的生意,全全是我那不成器的敗家子好賭頑劣,背著我將股票地契偷了去,這才壓給了呂家,」說到這里,林德宣又對大家拱了拱手,然後視線轉到呂詹身上,繼續說道︰「那金里福的地契和股票是林某的畢生心血和所有家當,所以還請呂當家的網開一面。」
听到林德宣如此說,大家的視線又齊向呂詹看來,等待著他的答復。卻見呂詹拱了拱手,看了我一眼,然後笑著說道︰「我一向沒有習慣在飯桌上談論生意上的事,尤其是當著女人或孩子的面,」沒有想到呂詹竟然轉言其它,眾人皆為一愣,林德宣的面子有些掛不住,拿著酒杯的手微微顫了顫。
此時,卻見幾名僕婦端著幾道菜肴進來,將菜放到桌上。
「內人燒得一手好菜,听聞今天是招待呂當家的和各位元老,所以親自下廚準備了些小菜,大家不要客氣,嘗嘗,嘗嘗,」眾人動筷吃了兩口,又听林德宣指著我面前的湯羹接著說道︰「那是養血烏骨湯,內人最擅長的一道菜,有美容養顏的功效,是特地為兩位小姐準備的,」他向我們解釋道。
「听聞淺小姐被火燒傷了手,就更應該多吃一些!」
我想,中國的餐桌化還真是博大精深,談判進行不下去便可適時的再上幾道小菜,既可緩解氣氛,又體現了主人考慮周全,而且,居然還專門為我和沈碧清準備了一道養顏湯羹,這算不算另一種變相的討好呂詹呢?看來主人為了這一餐,實在是很上心吶。
我听他專門提到了我,正要謝謝,卻听呂詹先我一步道了聲謝便拿起我前面的碗替我盛了一碗,放到我面前,然後又拿起沈碧清的碗要替她也盛上一碗,沈碧清見況,忙壓住碗說道︰「我自己來。」
「讓我來,」呂詹朝他笑笑,說道,然後便拿起她的碗也替她盛了一碗,見呂詹盛好,沈碧清趕緊伸出雙手去接,很顯涵養,而呂詹卻把手微微一縮,道︰「小心燙!」便將那碗湯羹直接放到了沈碧清面前。只是剛才縮手時太過急促,碗中的湯濺了些出來,弄到呂詹手上,有些還滴到了那羹盅之內。我心中暗想,幸虧這湯是專為我和沈碧清準備的,不然會很不禮貌。
這種小細節誰會現?大家看到呂詹和沈碧清你謙我讓,頓時對他倆大家贊許,都道家和萬事興,我在一旁,成了多余的。
呂詹用桌上的餐巾擦試了下手,便听他繼續道︰「我不喜歡在餐桌上談論生意,不過,既然林老板興趣甚濃,我也可以破個例!」聲音沒有剛才的低沉,緩和了很多。看來,這餐桌化作用挺大。
沈碧清在眾人笑朗贊許聲中,矜持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羹送入嘴里。看他賢淑的舉止,我沒了喝湯的**,但是也將碗拿在手上,裝模作樣的擺了個樣子。
「賭場有賭場的規矩,常言道︰願賭服輸,令郎手氣不好,輸了本金,又欠了賭場巨額賭債,現在只以區區二十萬大洋來作為償還,已經是最大寬限了,至于林老板說股票地契是令郎頑劣,背著您偷偷拿出去的,」呂詹笑了笑,「那是您的家事,與晚輩無關!」
一陣涼風吹過,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
「我做事向來對事不對人,如果這次方便了林家,那麼今後的生意又怎麼做下去,縱使我願意,我手下的一幫兄弟也不會同意的,畢竟,人都是要吃飯的!」
原本認為呂詹有商量的余地,但听了此話以後知道呂詹並不想給他方便,林德宣頓時怒極,「豁——」地站起身來。
「你那賭場分明是進得出不得的,你先讓人誘拐犬兒以小博大,假意讓他嘗到甜頭,當他泥足深陷後又使詐讓他欠下賭場巨額賭債,最後逼得他不得不就範,呂當家的,大家都是生意場上模爬滾打過來的,這些技倆,咱們都心知肚明!」
「林老板言下之意就是說我呂詹坑蒙拐騙?」
「金里福是林家一項重要產業,包括價值一百八十萬大洋的土地和高達四十萬的房屋造價,總和至少是二百二十萬,呂當家的運用卑鄙手段,巧取豪奪,不給我林家一條活路,那林某也不是省油的燈,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說話間已經將手中的酒杯高高舉起,他想做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我看過呂詹,見他眉頭緊皺,兩眼獵鷹般的直逼林德宣,而側方灌木之中,開始沙沙聲響,林中鳥雀呱叫兩聲,直沖上天空。
「啊——」正在千鈞一之際,沈碧清慘叫一聲,身子一歪,連帶著椅子怦然倒地,呂詹反應敏銳,將我手上正端著的瓷碗瞬間掀翻,然後迅速跑過去抱住沈碧清,對于突狀況,我還不明所以,但也趕緊跑過去,只見沈碧清面色蒼白,嘴唇紫,盯著抱住她的呂詹兩唇顫動不已,想要說什麼卻無力說出,終于,听到她用微弱的氣息吐出一句︰「對不起」便頭一歪,嘴角溢出血來。
她眼楮睜得抖大,鼓鼓地,我看著害怕,心中不祥的預感陡升,問道︰「她怎麼了?」
呂詹沒有說話,只是抬過手,將沈碧清大睜的雙眼覆上,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林德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甘心,要殺要刮沖著我來,為什麼……」他說不下去,眼中充滿了紅色血絲,既是暴怒,又是痛苦。
突情況令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元老們站起身來不知道如何是好,而林德宣高高抬起的手此時也放了下來,面色蒼白得不比沈碧清差。
像我一樣,他急忙跑過來,低頭看了看,也問道︰「她怎麼了?」
「怎麼了?」呂詹沒有回答,卻反問道,然後看向桌上的湯羹。順著他的目光,所有的人也看向桌上的湯羹。
「你們不能進去,你們不能進去!」這時,廊橋之上傳來聲響。
我們抬頭一看,一隊警衛正朝這邊慢跑過來,林家僕人要將他們攔住,但哪里攔得住。
「听說林老板在家中宴客,劉某不請自來啊!」遠遠的,便听一個渾然的男聲朗聲說道。
那人走近了些,現有異常,加快了步伐,待來到亭內,看見倒地的沈碧清,迅速伸出了手去拭了拭她的鼻子,然後手一縮,轉而看向林德宣,厲聲問道︰「林老板,這是怎麼回事?」
那林德宣看著地上的女子,眉頭緊皺,半晌也沒有話。
「這事是在你家出的,看來林老板要跟我回趟局里了!」說話間單手一揮,說道︰「帶走!」便有幾個警衛上前來「請」過林德宣。
「今天這里出了人命案,在坐的各位都有嫌疑,恕在下冒犯了,」說罷又是單手一揮,那些穿著制的佩帶槍支的警察紛紛上前將眾的扣壓,然後便將人帶了出去,有些倔強的老頭頗有反抗,但無奈槍桿子下也只能就範。
令我納悶的是警員將其它人押走後,並沒有對呂詹和我多做理會,于是我們和下令的警察頭子一道,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
「幸虧劉局及時趕到,要不後果不堪設想,」說罷間,拍了拍劉局的肩頭。
「劉某慚愧,還是來晚一步,」說話間扭頭看了看身後,我也扭頭看過,幾名警員正為沈碧清斂上白布,只覺得無盡淒涼。
一路有警員護衛,並沒有遇到異常,出了門,呂詹嘆了口氣,顯得頗為無奈地對劉局說道︰「聞竹今日受到驚嚇,劉局可否行過方便,讓呂某先送她回去,然後再到警察局配合案件的調查。」
听聞此言,劉局並未刁難,馬上便道︰「英難惜紅顏,呂當家的是憐香惜玉,請便請便。」
呂詹抬眼看過,幾輛黑色轎車迅速地開了過來,阿來和雷衍從車上下來,異口同聲地道了聲「詹爺」,然後恭敬地向他點下頭。
「那就多謝劉局今日的照顧,改日定當親自登門酬謝!」說畢,拱手向劉局道別,劉局也回禮,然後他就攜我跨入車內。
在上車之前,我瞥了眼身邊的阿來和雷衍,阿來只是蹙著眉,睨眼看著我,而雷衍則面色陰寒,眼神和那日阿來想殺我時一模一樣,簡直要將我生吞活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