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病房之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容清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楮。
外面的那個……是誰?
他渾身僵硬得一動不能動。
難不成……真的是唐謹言?
容清震驚又復雜的眼神看向了從浴室里走出來,正濕著頭發半睡半醒地靠在床頭的少女。
唐謹言這麼做,自然不可能是為了容清!
那麼……這個女人究竟和唐謹言是什麼關系!
唐謹言已經有五年不肯與他說話,更不肯與他見面。他次次找上門去,唐謹言次次用拙劣的借口避開,後來甚至連借口都懶得用,直接將他攔在門外!
這樣一個固執到不留余地的人,竟然為了短短一個電話,肯打破自己親手立下的禁忌……不,倒不如說,是因為著急,而不得不打破禁忌……
容清甚至覺得,唐謹言的語氣和舉動,就好像怕晚到一秒,自己就會吃了方芷似的!
容清再一次無可抑制地睜大了眼楮。
就算是十四歲前唐謹言把他當成親弟弟對待,也沒有這樣緊張過他。在唐謹言的眼里,方芷難道是什麼柔弱的小白兔,而他容清,難道是洪水猛獸不成!
外面的不是唐謹言……絕對不是他!
容清這樣想著,卻僵硬到根本沒有勇氣去開門。
敲門聲卻輕柔而急促,堅定地響了很久。
方芷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楮。
她被灌了一大碗解酒湯,又強撐著洗了個澡,酒倒是醒了一些,不過身體卻變得疲倦不堪,沉沉地趴在被子上,連頭發都沒力氣去吹就想睡下。
容清那可惡的小鬼頭又偷懶,還要老娘這傷員來開門……
方芷昏昏沉沉地憤怒著。
喝了酒就會變得幼稚可笑,方芷已經不是第一天犯這個毛病了。現在,她就預備和容清較較勁,看誰忍得過誰。
于是她假裝昏迷,死死地趴在被子上。
兩分鐘後。
媽的……小鬼怎麼這麼沉得住氣……
吵得姑女乃女乃根本睡不著覺啊……
方小芷憤恨而不甘心地扒拉著自己的枕頭,把被子全都踢到了床底下以示憤怒和不滿。
容清毫無反應。
可惡……這混賬小鬼人長得還沒蘿卜粗就知道叛逆了!
臥槽冷死老娘了……不該把被子踢下去的。
她悻悻地從床上慢吞吞地爬起來, 泄憤一般踩過自己的被子去開門。
她本來預備先開門,再暗搓搓地給容清一個回旋踢的,不過開門之後,她的所有動作便都好像程序錯誤一般消失了。
方芷本來就空蕩蕩的腦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唐謹言……唐謹言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門外?!
她記錯了航班嗎?明明是明天中午到達的飛機穿越時空了?還是她因為太想念哆啦a夢而出現幻覺了?還是杜恩那個不要命的大叔把她受傷的消息給泄露出去了?
她竟然被嚇得退後了一步,頭暈得差點站立不穩。
可是不論她怎樣訝異心虛揉眼楮,眉目如畫的青年都安安穩穩地站在門口,看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包著紗布的手臂,和濕淋淋的頭發,罕見地露出了一個嚴厲的眼神,一雙清澈的黑眼楮充滿了明晃晃的不開心。
方芷面對這個眼神心虛得無地自容,她空蕩蕩的小腦瓜無法支持她說出什麼辯解的話來,只能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我、我不是……」
唐謹言死死地盯著她,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怎麼了?你不是什麼?」
方芷像個釘子一樣被釘在了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唐謹言于是淡淡地,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阿芷,我提前回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怎麼你不太開心?」
方芷愣了半晌。
唐謹言便繼續接下去︰「……還是說,你做錯了事,根本不希望我回來?」
方芷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是平時清醒的時候,她一定會開口辯解的。
唐謹言也篤定這一點。
不過,方芷喝醉之後的動作軌跡幾乎不可預料。
她瑟縮著退後了一步,然後轉頭就跑!
唐謹言也微微一怔,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居然被她一溜煙跑走了。
方芷縮在床腳上,黑亮的眼楮濕淋淋的,抖著聲音說︰「不要……不要殺我。」
容清已經再一次目瞪口呆。
這……這什麼情況!
本來闊別五年的舊人重逢,那個人已經更高大修長,眉目俊秀,風華無雙,那雙清澈的眼楮,隨著時間的沖刷竟然更加清澈,清澈的眼底,浮起的是不容錯識的,令他夢寐以求的溫柔和責怪!
只可惜……那並不是給他的。
他曾經以為唐謹言沒有,而重逢的一剎那他就發現,唐謹言不是沒有,只不過是不肯給!他不肯給,如果沒有遇到那個特定的人,他連一點點都不肯給!
而只要遇到了那個特定的人,他就好像一副鮮活過來的水墨畫,在責怪和平靜下面的溫柔,多得能將人淹沒,多得讓他這個失敗者覺得心如刀割。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唐謹言明明有那麼多,為什麼他卻連萬分之一都求不到!
他幾乎要忍不下去,放棄這難能可貴的會面,任憑自己沖出門去!
可是方芷……方芷這丫頭……
她是真的喝醉了酒……
容清望向方芷的眼神幾乎是復雜而困惑,唇邊卻因為方芷的舉動而忍不住露出一絲不合時宜的笑容!
……為什麼偏偏就是方芷?
為什麼偏要選方芷!
就只有這個丫頭……只有這個丫頭……他連恨都恨不起來!
方芷在床腳瑟縮了半晌,烏黑的鳳眼偷偷瞥了容清一眼,然後在唐謹言身上轉了半天。
兩個人都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一肚子困惑。
然後方芷默默地爬到床邊把自己的被子撿了起來。
容清的潔癖讓他實在忍不住嫌惡地出聲︰「你剛剛踩過的——」
方芷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把踩過的那一面拍了拍,翻過來朝上,把沒踩過的那面蓋在了腿上。
容清瞠目結舌地瞪著她。
臥槽方芷真是……
讓她去死,快讓她去死!!
這樣他就根本不用在這種時候糾結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更不會在唐謹言在場的時候竟然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
方芷就不再理會他,繼續可憐兮兮地看著唐謹言。
唐謹言怔了一會兒,然後走過去彎腰把她抱進懷里。
方芷好像是也沒有想到沒有被罵,還竟然被溫柔對待,身體只在唐謹言踫到她的時候微微一僵,然後就全然放松在了他的懷里。
她撇了撇嘴,一下子紅了眼眶,把腦袋埋進唐謹言的懷里。
俊秀而平靜的青年一瞬間柔和了眉眼,小心翼翼地避開她受傷的手臂,熱烈而克制地——把她緊密地收進自己懷里。
她哽咽著說︰「我怎麼不高興……?」
唐謹言微微一怔,才知道她在回答他之前一時生氣的質問。
方芷的聲音又悶又委屈︰「你竟然覺得我不希望你回來,而且你開始也沒有抱我……你在短信里是怎麼答應我的?」
唐謹言的眼楮一下子變得幽靜。
他瞥了始終沒有打算避開的容清一眼,忍了幾秒鐘,終于難耐而克制地低下頭親吻方芷的臉側,聲音啞了一大半︰「一碼歸一碼……連杜恩都知道,我卻總是被瞞著,如果不給你一點教訓……」
在方芷濕淋淋的眼楮無聲的控訴之下,唐謹言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啞,最後幾近悄然不聞。
這個時候他有一點恨自己。明明阿芷受了傷,自己應該心急關心她的傷勢才對,竟然在這種時候,難以抑制地想起了別的……旖旎的情景。
他實在太久沒有見到方芷了,午夜夢回,不知道難以自控地夢見多少次這種場景。
阿芷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生他的氣的……
容清被眼前的一幕幕刺痛了眼楮。
他根本都不知道,唐謹言除了透著冷冰冰和拒絕的平靜之外,還有這樣溫柔難抑,情不自禁的語氣。
英雄難過美人關,再清冷的人也一樣……
他幾乎是沒有敢再往下看一眼就落荒而逃。
門砰地一聲被關上。
唐謹言顫抖著舒了一口氣,把方芷輕輕地放在床頭,俯去細密地親吻她,修長的手指滑進了方芷濕淋淋的頭發,貼在她略微冰涼的臉側。
方芷仰起頭溫柔地回應他,眼楮卻半睜半閉著,好像要在這黏膩的親吻里沉沉睡去。
唐謹言的眼楮里才掠過一絲深藏的恐懼。
「……不要再瞞著我,」他在交融的唇齒間低聲警告,「別想瞞著我。」
方芷卻因為他變得凶狠的攫取而微微有些喘不過氣,無力地抱住他的肩膀,低聲嘟噥著撒嬌︰「謹言……抱著我睡好不好?」
俊秀的青年微微一震,把她摟進懷里低聲一遍又一遍難抑地喊著︰「阿芷……阿芷。」
烏黑的眼楮清澈如水。
——
自從唐謹言知道她竟然沒有防備地和容清住在一個病房之後,就堅決地替她轉了醫院,並且表示,那個人有前科,不能放心把方芷一個人放在那種地方。
方芷微弱的抗議,比如說「那個小鬼不是個同性戀嗎」還有「我還沒有讓他答應替我在音樂節主辦方那里說好話呢」,至于到底哪句話是重點那不重要,最關鍵的總結成一句話,方芷認為還沒有榨干對容清救命之恩的價值,她是不會放棄討要自己的回報的。
方芷不夠高風亮節這件事,唐謹言好像沒什麼意見,反倒挺贊同,不過在這件事上,他認為,只要不跟容清住在一起,辦法還有的是,「為什麼要犧牲自己」?
……原來跟容清住一起是犧牲自己嗎?
與此同時,《星塵靈能》果然如同前世一般,未播先火,現階段連拍攝都未完全開始,但演員陣容已經隱隱地透出了風聲,沈晉風果然成為第一男主角。
方芷思索之余,認為換主演這件事,不管是前世今生,都與容清有關系,只不過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關系。
但坊間流傳的另一條傳聞卻漸漸愈演愈烈。
人們漸漸議論,風頭正勁的小花旦方芷剛拿了最佳女配,卻在星塵靈能的女主角競爭之中敗給了昔日搭檔柳君如,所以退而求其次,在劇中蹭到了一個小女配。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被大贊演技的她竟然沒有劇組肯收,只好自降身價出演一部三流電視劇女主角,據專家分析,這部三流電視劇會是她演藝生涯中最大的敗筆。方芷的遭遇令人大跌眼鏡的同時,又令人不得不深思演藝圈的現象級情況,「得獎的沒演技,有演技的得不到獎」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專版評論員在分析報道的最後稱,另一位在星塵競爭之中獲勝的新人柳君如,剛出道就能打敗大勢的方芷,以精湛的演技在殘酷的競爭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倒很是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