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歡顏心思通透,知曉周姑姑悉心教導雖是奉命行事,也是讓她們多些保命的法子,她努力記住周姑姑私下教誨,那些有意無意透露的消息,都為讓她更好地在宮中生存下去。
周姑姑對她照拂的心思她都懂,才有了方才道謝的話。
一個人走進曹恆的院落,那是單獨劃出的園子,亭台錯落有致,重要的是,沒有陣法,這也是周姑姑敢讓她自行過來的原因。
曹恆坐在假山旁的小亭子邊,看著晨光沐浴下的妖嬈女子踏霜而來,賞心悅目,微微一笑,對她伸出了手。
蕭歡顏只有需要表情的時候才會露出表情,她自不能接曹恆的手,躬身行禮,「公子。」
曹恆探尋的目光打量著她,她手上的傷疤僅剩小小的印痕,假以時日便看不出來了。
深可見骨的傷痕還歷歷在目,這丫頭,倒是天賦異稟。
他不等蕭歡顏自己遞上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輕撫著她手上的疤痕,「你的肌膚,很神奇。」
沉默以對,曹恆抬頭看她,她還是神色淡淡。
「歡顏,我安排你進御膳房,那里是二皇子的地盤,我要你做什麼,你應該明白。那不是個好去處。二皇子定然會對付你,你要設法接近御膳房的管事太監印公公,成為他的對食宮女,明白麼?」
她心中自然知曉,宮中曹家勢大,二皇子想奪得皇位,對付曹家勢在必行,那里原是二皇子的地方,曹恆是想通過她,讓御膳房變成他的地盤。
她點點頭,「奴婢明白。」
曹恆點頭,雙手仍溫柔地撫模著她的手,「本公子對你寄予厚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他最後沒自稱「公子」,而是稱「我」,眼中劃過一抹詫異,應道︰「奴婢定不教公子失望。」
曹恆聞言一笑,這才松開她的手,剛才曹恆撫模她的手腕疤痕,實際上一直在她的脈門那里打轉,她只要稍有不臣之心,便會被曹恆立斃掌下。
說完正事,曹恆有興趣說些別的了,「周姑姑說你表現不錯,在眾多宮女中,也找不出比你更出挑的了,歡顏,本公子認識周姑姑數十載,還沒听過她對誰有此評價。」
她低頭斂眸,輕聲道︰「姑姑謬贊,奴婢只是盡守本分,努力做事,多虧了姑姑傾囊相授,教導有方。」
曹恆對她謙恭的態度十分滿意,「嗯,相信你不會讓本公子失望,宮中凶險,萬事小心。」
「定不負公子所托。」說完,曹恆揮手,眼中帶了一抹不舍,她悄悄退出去。
曹恆最後囑咐自己小心那話,倒是有幾分真心。
在進宮之前敲打自己,用那點關心收買自己,她心中冷笑,跟嬴昊那廝一樣,多疑猜忌,此人不足為謀。
御膳房專門負責皇上皇後的膳食。皇宮中最大的御膳房便是專供皇上御用的膳房,無數美味佳肴、珍饈異饌都出自于此。
皇宮中分為外御膳房和內御膳房。
內御膳房除了皇上和皇後的御膳房,每個嬪妃享有按等級分配的御膳房。
而外御膳房,則是專供皇朝宴客、大臣宴席,有時還為值班的大臣準備膳食。
蕭歡顏就被分配在內御膳房。
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初來乍到,一行同來的宮女,都被帶到印公公面前。
印公公一直管理皇上的膳食,經常可以面聖,可謂紅人,此刻見到新的宮女來此,眼中劃過一抹興奮,躍躍欲試想折磨折磨新人。
不僅僅是印公公,別的宮女太監更是如此,好像用眼楮看就能從她們身上扒下一層皮。蕭歡顏不禁皺眉,面上不動聲色。
印公公看到她的容顏,眼中一亮,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她行禮道︰「回公公話,奴婢歡顏。」
印公公眼中劃過一絲滿意,行禮標準,語氣謙卑,公公們畸形的心理最是喜歡旁人將他們當回事,此刻,她便是如此。
印公公滿意一笑,「嗯,不錯,模樣周正,性子也合公公胃口,日後你便在這里當差,細心著點,雜家干得是腦袋懸在褲腰上的活,你們誰都不能放松警惕,不然,大家的腦袋都保不住,可明白了?」
後面的話,已經不是光提點她了,新來的幾個宮女唯唯諾諾地應聲,印公公的心里再次平衡,他最喜歡的還有一樣,便是旁人對他的恐懼。
宮中熄燈早,夜間她同其他四名宮女睡在大通鋪。
第一日來宮中,走馬觀花似的,甚至來不及抬頭仔細看看也許會圈住她一生的宮牆。
她想了想,就著夜色起床,披上衣服,在院子外不遠處走了走。
次日一早,她手中端著膳食,小心翼翼跟在掌事宮女的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哄笑聲,「四哥果然不凡,抓蛐蛐的本事,跟我身邊的小令子那是不相上下!」
她心中一動,掌事宮女偏頭看了身後幾個宮女一眼。
「在宮中,要做到不動如山,不該看的,不該管的,就不要看,不要管。」
蕭歡顏從郁郁蔥蔥的樹林間,見一個男子正在泥地里不知挖了些什麼,手上劃出一條條口子,血滲進泥土中消失不見。
男子抬頭,她便撞進如海一般湛藍寬廣的深眸。
那人手下一動,歪頭一笑,竟仿佛有奪目的暖陽從他身上綻放奪目的光彩。
「十弟!我抓到了!」有些陳舊的衣料稍短,跟男子長開的身體並不協調,松散的發髻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隨時都會散下來。
被稱為十弟的小男孩一身錦衣玉服,同地上抓蛐蛐的男子格格不入。「哈哈,好,好樣的!來啊,將飯給四哥,」說著,轉頭看向地上的男子,「四哥,這是你的辛苦飯,你要努力,我不會虧待你的。」
說著,挑釁輕蔑地拍拍男子的臉。
「十皇子殿下,琴妃娘娘正喚您呢,快開午膳了,待會皇上便要考校您的功課,娘娘讓您快些回去!」
一個小太監跑得氣喘吁吁,想來早就知道十殿下定然會在這里。听到此處,蕭歡顏已經隨著掌事宮女離開那片林子。
四皇子麼,她眼里劃過一抹精光。
晚間,蕭歡顏等到眾人都離開,她收拾著剩下的膳食,眼看著人都走光了,拿出一個食盒,將兩個菜一碗干淨米飯,外加幾個饅頭,都一股腦放進食盒中。
走進院落,她心下驚訝,金碧輝煌的皇宮中,竟然還有這般荒涼的存在,她看著地上的塵土和凹凸不平的磚瓦,慢慢走近。
「小羅子,這是本殿下今日從十皇子那里討來的,你快些吃了吧。」她站在外面不做聲,靜靜地听著里面人的對話。
「誰在外面!」四皇子十分警覺,門猛地打開,她怔了一下,四皇子定定地盯著她,「你是誰。」
她將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三刻鐘後奴婢過來取食盒。」
四皇子一把拉住她,淡淡地道︰「你叫什麼名字?」「奴婢歡顏。」說罷,往四皇子手中塞了個什麼。四皇子看了看手里的東西,忍不住叫住她,「哎!歡顏。」
她站定,沒有回頭。
四皇子再次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叫司馬鏞,進來說吧!」
屋中一個小太監躺在唯一一張床上。司馬鏞有些哀傷地道︰「小羅子他受了傷,上次被十弟踢中月復部,不知道能不能好。」
她沒接話,將飯菜拿出來。「已經冷了,但都是今日做得新鮮的,四皇子和小羅子,你們先吃吧。」
司馬鏞看她一眼,確定她真的要給自己吃,伸手就要抓,她一把拍開司馬鏞的手,司馬鏞一怔,有些委屈地瞪著她。
「淨面,洗手,這麼吃不干淨。」
司馬鏞無奈站起來,「唉,大丈夫不拘小節。」
她忍住想笑的沖動,並不說話,上前先給小羅子喂飯。
收拾停當,總算見到司馬鏞的儀容,濃眉大眼,鼻梁高挺,皮膚白皙,一笑左邊臉頰出現一個小小的酒窩,霎是陽光,湛藍如海的深眸中印著她的容顏。
沒想到今日形容狼狽的男子,竟然長得這般周正英俊。
用完膳,她在黑暗中幫司馬鏞的手上藥,那些口子錯落在指尖、掌心,指節,遍布整只手,有些新的還滲著血,有些舊傷只能看出淡淡的印記。
跟曹恆那如女子般秀氣修長的雙手不同,她覺得男子的手,就該像司馬鏞這樣,有力,帶著些薄繭,骨節分明。
一切處理完畢,她拿起食盒準備離開。
司馬鏞再次拉住她,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司馬鏞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他即刻松開,有些無措,半晌,才道︰「謝謝你,」她點頭,離開。
直到歡顏孤寂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司馬鏞收回視線,小羅子道︰「這個宮女好生奇怪,長得這般貌美,竟然對我們示好?」
司馬鏞好笑地端起酒壺,這是她剛才留下的,不多,足夠解饞。「她今日看到我給十弟抓蛐蛐。」原來,他記得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