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的港口很大,碼頭上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和貨,甚至有不少商人都在港口等著,瞧著有陌生的商人或相熟的商人都要上前問一問,看看能不能得些新鮮貨能多掙些銀錢。天南地北的貨都在泉州運轉,只是一個港口,就可稱得上人聲鼎沸。
羅老大的兄弟羅長業早早就派了伙計在港口等著,和羅老大接了頭之後,就和港口上歇著的腳夫馬夫揮了揮手。就來了一批人卸貨裝貨運貨,半點不要商隊人忙幫。宋添財沾了羅老的光,也分到了一兩馬車,把貨搬上去,人坐好,一行人就開動了。
因為宋添財帶了些果子來賣,羅老大的意思是想把果子送到他兄弟那兒賣。雖然價格便宜些,可卻省事有保障,宋添財想想也就同意了。他也不是靠這果子掙錢的,說起來這筆銀子還是羅老大給他張羅的,他領這情。
羅長業開動鋪子在泉州的西街,鋪面比較大,日用品在這兒都能找得到。宋添財那幾筐果子在這兒就顯得不夠看了,作為掌櫃的羅長業本來也不用自己出來招待。可羅老大的一席話卻讓他改變了態度,出來見見宋添財。
羅長業個子中等,稍稍有些發胖,看上去倒是顯得富態。整個人笑呵呵的,給人感覺應該十分的好說話,只不過眼楮里時不時冒出的精光說明這人是個厲害的商人。和宋添財寒暄了兩句,約好了兩天之後,讓宋添財來他鋪子找他,再去和人談賣方子的事情。
而那些果子,羅長業給了宋添財八十兩銀子。雖然比市面上還要低些,可價錢也算公道了。宋添財早就在船上問好了泉州的大致風貌,別過了羅家兄弟,和趙言修就在西街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泉州大致也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東邊最貴,住著達官貴人,北街最貧,住的都是平頭老百姓和靠手藝吃飯的人。不過,這也是相對而言,泉州四通八達,就是做腳夫賣力氣一天下來也能得不少大錢,能在泉州落戶的人家吃飽穿暖是沒問題的。
宋添財本來想在北街找個地方租房子住,可一想北街三教九流人員混亂隱患太多。再舍不得銀子,沒什麼能比得過他和趙言修的自身安全重要,這才在西街住了客棧。西街來往的大部分都是跑貨的商人,鋪子很多,客棧也多。
早先宋添財已經打探好了要住的客棧,兩人去定了一間房。自從船上遇見小偷之後,趙研修就說什麼也不允許宋添財單獨行動了。只要一想到有人對他們心懷不軌,而宋添財還沒什麼武力值,趙言修心中就一陣後怕。
這要是遇見不僅想謀財還想要害命的,那宋添財不是就糟了。趙言修知道宋添財聰明能干,可在絕對的武力值面前,再多的聰明也沒多大用處。這個時候,趙言修很是慶幸他會武藝且武藝不低,能保護得了宋添財。
所以,這要房間也就要了一間房。客棧里的伙計瞧著宋添財斯文,趙言修俊美,又要了一個房間,就以為他們是一對。笑眯眯的給他們說了住宿的注意事項,又親自帶著他們去了客房。
一天一兩銀子一間中檔房,宋添財咬牙交了十天的房租,心中就一個念頭一定要找個房子住下來。這一天的客棧房錢都要趕得上他們茶攤子一天的收入了,這樣下去,光住客棧就得讓他吃不消了。
宋添財和趙言修進了屋子一看,一張大床,一張桌子和四個凳子,還有一個衣櫃以及梳洗台。一眼掃過去,地面干淨,床單被子整潔,宋添財勉強滿意。讓小二送兩桶洗澡水上來,宋添財打算好好洗個澡。
從宋家村到泉州,半個月他就擦了擦身子,一直沒洗過澡,身子髒的他自己都受不了了。小二笑著說道︰「兩位客官,我們客棧旁邊就有男浴湯,一人一百個大錢。如二位這般倒是可以花上五百文包個小間好好的松快一番,這浴湯可是我們男兒的好去處。花幾個小錢,泡一泡浴湯,再找個師傅捏捏背,就是給個神仙也不換。」
浴湯在泉州平民百姓間很受歡迎,還是本朝開始興起的。販夫走卒,去里面泡泡筋骨,歇歇腳,再侃會大山,真是偷的浮生半日閑,美得很。當然,泉州這兒有不少的契兄弟,浴湯的老板們就把生意分成大湯和小湯,小湯價錢貴卻可以包個小間獨自泡,十分的受那些契兄弟們歡迎。
小二以為宋添財和趙言修是一對,這才做此建議的。宋添財一听這浴湯不就是澡堂子嗎,立馬來了興致。可一想,他們剛剛來了泉州,人生地不熟的,都去洗澡了,要遇到偷兒了這麼辦。
宋添財為難了,可這話又不好說給外人听。小二下去了,趙言修瞧著剛剛很意動的宋添財面露猶豫,轉而一想就明白宋添財的擔憂了。沒等一會,宋添財就開口道︰「言修,要不你先去洗澡,我在這等著。咱們初來乍到,總不能大大咧咧的沒個心眼。在客棧雖瞧著還行,可小心無大錯,還是得多留個人在這看著才是。」
趙言修卻是搖搖頭道︰「不行,大哥,正是因為這泉州我們人生地不熟的,我就更不能放任你一個人出去了。銀子沒了沒事,可大哥卻不能有事。我看著這樣,咱們把銀票帶在身上,到了澡堂就要個小間單獨洗。衣裳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總不能被人拿了去。」
宋添財想想也是,就點頭應了。兩人拿了干淨衣裳,又鎖了房門,問明白了伙計這浴湯的位置就過去了。
客棧旁的男浴湯名叫和園湯,大帆布掛著老遠就能瞧見。兩人進去一瞧,這兒生意好的很,有伙計瞧見了他們就來招呼,宋添財直接說了要一個小獨間付了銀子,領了兩雙木屐就被伙計領著進去了。
一個三米長一米多寬的長方形大木盆在小間里,旁邊毛巾,存衣櫃都齊全。伙計當著他們的面把空著的木盆倒滿了熱水,旁邊燒的小爐子拿開了擋風燒起了熱水。
浴湯的伙計和宋添財趙言修說明,隨他們是用盆沖洗還是泡著,水冷了就加旁邊的燒著的路子上的水。宋添財瞧著旁邊有兩個大水缸,屋子上還按了個小天窗,點點頭。這湯浴做的還不錯,至少知道要透氣,不然,燒著炭,暖和是暖和,一個不慎就得中毒了。
打發了伙計出去,兩人就把衣裳月兌了,放在不遠處的存衣裳的櫃子上。宋添財怕進去泡了水髒,先用盆打了水洗了個大概,瞧著趙言修也這樣,兩人看著洗出來厚厚的污垢,都笑了出來。
等沖洗了兩遍,感覺身上沒那麼髒了,宋添財喊著趙言修加了些熱水,一起進了大木盆泡起澡來。泡澡泡得宋添財很是舒服,這一路風餐露宿,讓來這兒日子一直很安逸的宋添財還是有些勞累的。特別是這具身子骨,比不得前世從小做苦力的身子,就跑了這麼半個月,明顯的有些受不住了。
趙言修也發現了,等宋添財幫著他擦完背後說道︰「大哥,我識得穴道,要不要給你敲兩下,松松筋骨,解解乏。」
宋添財驚訝了一下,沒想到趙言修還會這手,笑著說道︰「那好啊,沒想到你還會這個,今天我這做大哥就好好享享福了。」說著就趴在木盆邊上等著趙言修動手了。
趙研修在宋添財背上先輕輕的敲了兩下,試了試力道這才開始幫著宋添財捏了捏穴位。宋添財舒服的直吆喝,浴湯的伙計來門前準備再添些炭,听著這聲音,遠遠的避開了。
宋添財捏舒服了,就想著給趙言修也捏捏,不由分說,就按著趙言修開始捏背敲背了。趙言修的長得俊秀,膚色白皙,可身材卻是十分的讓宋添財嫉妒。那美、美的人魚線,讓宋添財這個剛剛才把身子骨練結實的人狠狠的羨慕了一把。
宋添財的手藝不比趙言修這個識穴位的,可也還算合格。至少等宋添財捏背敲背之後,趙言修靠在木盆厚實的邊沿上都有些犯迷糊了。
洗了個澡,兩人神清氣爽,感覺甩了好幾十斤的包袱一般輕松。拿好髒衣裳,兩人去櫃台還木屐,忽然,有個中年人撞到了宋添財的身上。趙言修眼疾手快,拽了宋添財一把,那人自己栽到了地上,手里拎著的木桶水都潑了。
宋添財覺得奇怪,這路這麼寬,怎麼會有人往他這麼撞過來呢。難道是遇見踫瓷的了,這麼一想,宋添財就提高警惕了。拉著趙言修就準備走人,別被人賴上。
不過,這次真算宋添財多心了。這中年男人自己站起來,立馬低著腰帶著些討好的對著宋添財道︰「客官,對不住,剛剛走路沒在意,沒撞著你吧。」
宋添財搖搖頭道︰「我沒事,下次注意些就是。」說著就拉著趙言修準備走了,可這中年男子抬起頭忽然有些激動的說道︰「客官,听你的口音是來自大同州那兒的吧,不知是不是永樂鎮那兒的?」
听這人這麼一問,宋添選細細的瞧了眼中年男子,心中一愣,這人相貌倒是和陳大石有幾分相似。而他又那麼激動說起永樂鎮,宋添財心中一動,明白這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帶著真愛,遠走他鄉的陳大石他爹。
有了這層顧慮,宋添財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老伯,你我素不相識,忽然來問我老家是何處的,恐怕不太合適吧。」一個拋妻棄子,不顧家小的男人,這個時候來問他永樂鎮的事情是不是太遲了。不管他是忽然良心發現還是另有所圖,宋添財都不想搭理。
中年男子被宋添財這麼一說,臉上閃過尷尬,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听見有人喊道︰「老陳,快去二號房添滿水。不然,一會來了客人就不好進去了。」中年男子一听,也顧不上和宋添財說話了,領著旁邊的木桶就急匆匆的走了。
等人一走,趙言修在宋添財耳邊耳語道︰「大哥,這人是不是長得有些像大石哥。難不成,他是…………」
宋添選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看八、九不離十,我們和大石哥關系不錯。既然遇到了,也得問個清楚。走,咱們先回去,他既然在這兒做活,我們總能問出個一二三來。」
兩人一道回了客棧,肚子也餓了,坐到大堂一人點了一碗面條吃。這個時候不是飯點,客棧里沒多少人。客棧的伙計有些懶散的躲在角落里偷會懶,宋添財心里有事,等伙計送面過,宋添財開口問道︰「小二哥,我們兄弟兩人洗了個澡可卻不知這兒那兒有漿洗的婦人幫著把衣裳給拾掇了。」
伙計笑著說道︰「客官,你可問對人了,這一片西街就沒有我不認識的人。這漿洗衣裳的婦人我認識幾個,她們每天早晚會來我們客棧一次,收些髒衣裳和被子鋪蓋去洗。」
內衣褲宋添財自己洗了,可那薄襖卻是怕洗不干淨。所以,宋添財這才想到了專門漿洗衣裳的婦人,讓她們來幫著洗。
感謝了伙計一番,兩人寒暄了一會,宋添財裝作驚訝的說道︰「小二哥,你可認識那和園湯的那個老陳,我今個第一次去竟然被他攔著問是那兒來的。嚇了我一跳,這人是不是遇見人都來這麼一遭,瞧著他老實巴交的樣子,這麼問人,難不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伙計一听,嗤笑道︰「那個老陳啊,家就住在北街,家里的婆娘就是做漿洗的。兩個人無兒無女,听說是從大同那兒過來的。他原先還有過一個婆娘,听講就是為了那個婆娘他和老家那兒鬧掰了才到泉州這兒來的。可那婆娘長得好,到了咱們這,就勾搭上了個小商人跟著做妾吃香的喝辣的去了。而這老陳老家回不得,又沒個立身的手藝,只能在港口做腳夫賣力氣。沒家沒業的,有錢就花用,日子過得也算自在。這不是老了,賣不動力氣了,就去了浴湯做了雜役。他之後娶的婆娘潑辣,沒得生養,兩人日子過的磕磕巴巴的。老陳每次遇見帶大同那兒口音的人都要問一問,說是他在老家還有個兒子,想回去找回兒子以後好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