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生不如死之後的每一刻都格外漫長,茯苓躺在草地上眯著眼楮,藉以仰臥蒼穹的那輪彎月分散對疼痛的注意力。
「抱歉,唐四不才,用了食心蟲不見你有任何好轉,反而加快了毒素散播,以至于讓食心蟲的毒反侵蝕了你的眼楮。」唐四翰在她身邊坐下,手中端著的碗中散發出陣陣藥香。
「生死有命,怨不得人。」她的話語無形中散發著不容辯駁的力量。這幾天經歷著痛苦,做夢,等死的種種過程。她並不想死,卻只能絕望的鑽進夢境中尋求解月兌。
「雖然這藥不能解毒,卻也有安神止痛作用,你服下會舒服一些。」唐四翰將手中的藥碗往茯苓的面前推了推。
「不用了,既然已無法解毒,何苦再作踐自己,我現在已基本上感覺不到疼痛了。不用擔心我,我一個人靜一靜就好。」茯苓翻了個身,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尖銳的疼痛再次真切地傳遍全身。
唐四翰見她雙肩輕微抖動,知她體內的毒素作怪,放下藥碗,雙腿盤坐,雙手抵著她的後背暗自催動真氣。頓時,茯苓覺得一股暖流經後背傳向全身,刺骨的涼意漸消,睡意漸漸爬上心頭,身體也緩緩地靠向身後的唐四翰,臉上流露出倔強背後的脆弱
唐四翰愣住,因男女授受不親的緣故想要避開。
「別動……讓我靠一會……就一會。」茯苓語氣中所流露出的脆弱與懇求是唐四翰從不曾听過的,他很難想像這句話,是從那個堅韌有著雲淡風輕性情的女子口中發出的。
唐四翰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只見她的身子輕輕顫動著,似乎在隱忍著抽泣。他不禁對這個謎一樣的女子,多了一份憐惜,輕柔的撫模著那烏黑的長發。
「生不如死雖然劇毒無比,卻也非無藥可解,只是——」唐四翰欲言又止,臉上露出難堪之色。
「只是什麼?」茯苓的止水心底又起波瀾。
「這解毒之法是我唐門的不傳之秘,需男女結合將毒氣過渡出去。如此一來,我們——」唐四翰在她目光灼灼的注視之下支支吾吾的回答。
「唐公子不必為難,你本是為摯愛的人前來求醫,而我只是寒衣島上死不足惜的一名試藥人,我不會要求你負責的,各取所需而已。」她只知道沒弄清自己是誰之前,不能就這麼死了,卻沒注意到所說的話在唐四翰的耳朵里有人響雷炸響。
「你不在意?」唐四翰詫異的問。
「在意什麼?貞節?昔趙飛燕受漢成帝寵愛至極,如珍如寶;李夫人香消玉殞多年仍使漢武帝為之痴情;蕭皇後先後侍奉五代君王,最後還被賢德昭著的太宗皇帝納入後宮;遠的不說,就是則天女皇曾侍奉兩代君王,最後還不是母儀天下,更成了一代君王。對這些女子來說貞節又何曾重要?貞節是用來束縛懦弱女人的枷鎖而已,用一塊木牌坊和陰冷的黑暗換人生的絢爛與精彩,怎算值得?」
「這——」唐四翰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這只是交易,我們各取所需而已,除非你不願救治你摯愛之人。」
「我當然想救她,只是這解毒法太過危險,倘若過渡不成功,你我恐怕會當場斃命,所以要找個可信之人為我們護法。」
「陸英他會幫我們的。」或許是救命之恩的緣故,茯苓對陸英就是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待兩人將請求悉數告知陸英後,出乎茯苓意外的是陸英竟然一口回絕了他們的請求。
「不,我不同意。」陸英搖著頭,以一種無比堅定的口氣回答。
茯苓並不勸他,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話,「除非你希望我死。」
「我去求主子給解藥。」
「你比我了解他,不是嗎?」茯苓笑了,笑的十分的肆意,只是眼角未干的眼淚為她平添了一份悲涼。
「難道就非這樣不可?」陸英艱難的問,似乎已作出了決定。
「除非你有更好的辦法。」茯苓剛說完,胃里一陣翻滾,吐出了一大灘黑血。
「陸英,來不及了,你快點去取一片千年參,讓她含著,她已經支持不住了。」唐四翰一邊催促陸英,一邊去扶搖搖欲墜的茯苓。
「好,那你一定救活她。」陸英一咬牙,轉身飛奔而去。
「情況緊急,在下不得已冒犯,請原諒。」唐四翰將茯苓輕輕放在床上,揭開她的外衣,用銀針截毒以護心脈。
「沒什麼。」茯苓柳眉不舒,臉上浮現出女孩的嬌羞。
「你先休息會兒,我去準備一會兒沐浴要用的藥材。」唐四翰尷尬的笑了笑,退出房門,留給她平復情緒的空間。
待他離去,茯苓這才長吁一口氣,整個人癱在床上提不起一絲力氣。心事千回百轉,卻難付言語,都說女人怕死虛假,哪個人不是以保護自己的利益為優先呢?男人自私起來一樣狠絕。生死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場互相較量的棋局。
「從你的臉色來看,毒已入你肺腑,縱使治得及時,終生也難離藥香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將茯苓從胡思亂想中解月兌了過來,見來人是谷天祈,她側過身去,不置理會。
「你還要堅持保留你的尊嚴與傲氣嗎?」
依舊不語。谷天祈成熟爾雅的五官,卓然挺拔的身形,雙深沉內斂的明眸,在茯苓的眼中無不是邪惡的代名詞。
突然一個倉皇出現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安靜。
「唐少爺,我沒拿到千年參片,不知這百年參片——」陸英見屋內並無唐四翰的蹤跡,赫然立在茯苓床邊的竟然是喜怒無常的主子,結結巴巴的說,「主、主子。」
「即是必死之人,何須浪費這大好藥材。這可是雪山百年人參,可遇而不可求的。」唐四翰從他手中抽出百年參片,放在鼻子下輕輕的嗅著。
「唐少爺能救茯苓。」陸英尚未回過神來,條件反射的回答。
「喔?怎麼救?」谷天祈一怔,繼而帶著嘲弄的口氣問。
「唐少爺說,陰陽**可將茯苓身上的毒氣過渡給他,他百毒不侵。」陸英只顧開心,尚未發現自己已說露了嘴,一場軒然大波將由此引發。
「陰陽**?」谷天祈仰天長笑,「縱使唐四翰好龍陽之癖卻也無法與茯苓進行陰陽**。」
「你錯了,不是在下好龍陽之癖,而是寒醫你不辨雌雄,錯把紅妝當男子。」唐四翰端著一籃草藥邁進了房門。
聞言,谷天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覆上茯苓柔弱的手臂,臉色越來越差。盛怒之下,用力捏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頓的說,「你、竟、然、敢、騙、我!」
「主子,求你——」陸英下意識的跪下求情,反被他一掌打在胸口,當即吐了血。
「你給我閉嘴,這件事絕對跟你月兌不了關系,回頭再給你好好算賬。」一股被算計的憤怒感充斥了他的頭腦,谷天祈掐著她得脖子惡狠狠的問,「說,你處心積慮來我寒衣島有何企圖?」
「我看是寒醫自己眼力不好的緣故,怨不得別人。」唐四翰放下手中的藥材,以內力化解施加在茯苓身上的力,成功引開了谷天祈掐著脖子的手。
「咳咳——」茯苓艱難的呼吸著。
「不知羞恥的女人,為了性命連貞節都可以不要?還在我面前裝什麼高傲?你的尊嚴一樣的低賤卑微。」一股怒氣沖上心頭,谷天祈開不及分辨是由何原因引起,只能任由它爆發。
「約定的時間尚未到,如果寒醫執意在此耽誤我救人,在下強龍不壓地頭蛇,自然無話可說。只是江湖上傳聞,寒醫雖然性情乖張,卻是極其守信守諾一言九鼎之人。」唐四翰溫柔的替茯苓整了整衣被,遮蓋住暴露在外的白女敕肌膚。
「你不用拿話激我,我從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我,賭注就此作罷。在下要處理島上內事,不便招待唐兄,還請及早離去。」谷天祈直接對他出手,招招直逼要害。
「寒醫!你不要欺人太甚。」唐四翰毫不示弱,奮力還擊,頓時,狹小昏暗的屋子變成了戰場。
「陸英,我寒醫島從不救治女人,馬上將她給我扔出寒醫島。」谷天祈坐在牆角的陸英大吼道,見他無動于衷,便將招式集中發在茯苓的身上。兩人一攻一擋,未出幾個回合,茯苓身上的被子便被他們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凌亂的衣服,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膚。
突然,谷天祈的眸光被什麼東西左右了,竟然忘了動作,被唐四翰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拳。
「這串玉石吊墜你是從哪里得來的?」谷天祈一把抓住茯苓因衣服凌亂而露出的吊墜,神情激動的問。唐四翰見事情突發轉機,也停下來注視,只見那玉石吊墜色澤通透圓潤,在昏暗的燈光下發出微黃的柔光。
「它是我的,你把它還給我。」茯苓一把奪過玉石吊墜,雙手捂住胸口,因動作而大聲的咳嗽著。
「你快說,是誰交給你的?」谷天祈緊緊的抓住她的衣領,焦急的問。
「咳咳——,以前的事情我記不得了。」
「不說清楚我不許你死。」谷天祈聞言,一顆心立刻沉落谷底,一聲怒吼溢出了喉嚨。
「快點讓我救她,否則她真的要命喪于此了。」唐四翰邊說邊拔出她胸口的銀針,點了她周身的穴道。
「我不會把她交給你的,這是我寒醫的地盤,哪輪到你說了算。陸英,快去調制固元湯,送到診療閣。」唐四翰打掉搭在茯苓身上的手,將她攔腰抱起,向門外走去,臨走時回頭再次對陸英叮嚀道,「不許閑雜人靠近。」
一瞬間從憤怒、驚愕到憐惜,谷天祈心緒百轉千回。他從小不喜親近人,也不輕信于人,什麼手足之情、朋友之義、愛慕之情卻無半分,和陸英唯有主僕之義,斷無朋友之情。唯一關心的只有醫書與利益,精打細算,錙銖必較。今日卻為了一個試藥人做了賠本的買賣,想來真是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