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固元湯端來。」谷天祈對在一旁侍候的陸英說。
陸英尚未弄清是何原因使主子性情大變,只得听命端上剛剛調制好的固元湯。
「沒你事了,你下去吧!這幾日除了送飯,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谷天祈盡力克制心中的震驚與緊張,天知道他看到玉石吊墜時差點激動的昏了過去。
「是。」陸英收拾完雜物,悄無聲息的退下。
「她終于來找我了?」谷天祈喃喃自語,手指輕輕的撫上那扇長長的睫毛,動作輕柔,憐愛無限。多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任憑自己沉溺與往事中。
思緒一晃來到多年前,別致的假山後,荷花池里兩名衣著光鮮的小孩子在僕人們的陪同下坐在小船上摘蓮子,小男孩九歲,將女孩緊緊護在懷中,生怕她芙蓉般的容顏被蓮藕睫稈劃傷。
「祈哥哥,你對我真好,長大了我嫁給你好不好?娘親說嫁給你,就能一輩子跟你呆在一起了,像爹娘那樣。」女孩抱著幾枝含苞的荷花,就像墜入人間的精靈,月兌俗聖潔,靈動活現。
「好啊,祈哥哥最喜歡無意妹妹了!」男孩笑著點了下女孩的鼻尖,折下一支荷花插在女孩頭上,情不自禁的贊嘆,「無意真好看。」
「才不是呢,你也很喜歡對面府上的錢芙蓉。」女孩反詰,嘴嘟嘟的模樣甚是可愛。
「沒有,我跟她玩只是因為你喜歡吃她家的芙蓉糕,而你又不喜歡她,吃不到芙蓉糕我才跟她做朋友的。」男孩嘴邊浮上一絲淺笑,小手牽著女孩的小手。
「那等我長大了,也可以做那麼好吃的芙蓉糕時,你就不許跟她玩了。還有,你將來也不許喜歡除了我之外的女孩子,娘說女子應該從一而終,男子也應該一樣。」小女孩擺出一本正經的說教模樣,臉紅撲撲的很有生氣。一池清荷也抵不過她燦爛的一笑。
「娘說得對,長大後無意肯定是個醋壇子,也就我能受得了。我長大後一定會像爹爹一樣,只對無意一個人好。」男孩用稚氣的口吻承諾。
「你說話要算數,不算數的一輩子吃不到芙蓉糕。」女孩咯咯的笑出聲,順勢倚在男孩的身上看夕陽。
「恩,說話算數,我會一輩子陪無意一起吃芙蓉糕。」男孩從船上的小籃里取出芙蓉糕,咬了一口,將剩下的送入小女孩的口中,兩個人津津有味的吃著。
「你們看,這兩個女圭女圭被夫人帶壞了,不學好,這麼早就私定終身了!」船上隨行的僕人被兩個女圭女圭的話語引得一陣大笑,嬉笑著逗弄兩人,荷花池里笑意融融,一片祥和。
「無意,是你嗎?娘說這玉石吊墜是世間少有之物,普天之下只有陰陽兩枚,這枚正是婉音姨娘把你交給娘親時托娘親保管的那枚。一定是你,對不對?老天終于又把你送到我身邊了。」谷天祈痛苦的閉上眼楮,在心底反反復復的反問自己。再次睜開眼,腦海中那個嬌笑可人的女孩竟完全投影在橫躺在床榻上毫無生氣的人兒身上,頓時惹得他心中一陣悸痛。
說也奇怪,盯著她越久,他越覺得她就是那個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兒,這眉眼、鼻子無不是那小可人的長大版。思及曾做了這麼多傷害她的事,他心中的憐惜倍增,一種溫柔之意由心底而生。
嗚嗚——一聲悶哼之後,茯苓睜開了久閉的雙眼,正巧對上目光灼灼的皓眸,身體反射的往後退去,口中零落的說出幾個字,「你,你干什麼?」
「你中的毒已深,需要好好調養,不宜亂動,否則會落下病根。」谷天祈說這些關心話時有些生硬,在茯苓听來比往日嘲諷的口氣好不了多少。
「你有何企圖?」這句話只在她的腦海里存了一瞬便月兌口而出,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對這個男人問也是白問,他不會給出答案。
然而結果卻大大超出茯苓的預料,谷天祈笑了,笑的那麼儒雅。這一笑卸掉了茯苓多半的戒備,甚至有些恍惚的盯著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你笑什麼?」茯苓警戒的問。
「笑你,有何企圖的這句話本該我問你才對!」谷天祈用湯匙輕揚碗中的固元湯,笑意不減。
「你又想喂我喝什麼東西?」茯苓看著他手中那黑漆漆的湯藥,頓時清醒,魔鬼就是魔鬼,決不能相信他的微笑。她跳下床就像逃出去,卻被谷天祈抓個正著,一時激動竟然暈了過去。
「丫頭,看來日後想得到你的信任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谷天祈將她攔腰抱起,輕放在鋪著貂皮的軟榻上。
這三日,寒醫島上除了蟲子鳥兒不改作息的鳴啼之外,幾乎悄無人聲。每個人走路都是捏手捏腳,生怕擾到那位島中央正在與閻王搶人的寒醫。就連一向不喜墨守成規的唐四翰也不例外,此刻正倚在房門口的牆上打盹。
陸英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谷天祈,用毛巾擦拭著他額頭上的汗水,關切的問︰「主子,你沒事吧?」
「終于將她身上的毒盡數清除,你去幫她準備點熱粥,她醒過來剛又昏過去了。」谷天祈虛弱的走到書桌旁坐下,揮筆開藥方,「把這貼藥煎了給她喝,扶我回房休息一下。」
兩人踉蹌著走到門口,見到一個滿臉胡渣的男子頹廢的倚著牆小憩,谷天祈有點訝異,隨開口問,「他怎麼還沒離開?」
「他說縱使主子不幫他解情毒,沒看到茯苓好起來也不會離開的。」
「算他還有些正人君子的風範。」谷天祈說完,踢了踢他,「她好了,你可以離開了。」
「真的嗎?那我可以看看她嗎?」唐四翰喜悅的大聲喊道,身體一躍而起。
「小聲點,她還沒醒。」谷天祈責備的瞥了他一眼,轉身離去,似乎是默許了他。
茯苓自從醒來,便一直以一種慌亂疑惑的心態面對著周圍的一切。
「無意小姐,您快讓奴才幫您梳洗下吧,這些衣物都是主子吩咐我們送來的,你選一下穿哪件?」前來送衣物的宋嫂再次出言提醒。
「我這是死了嗎?」茯苓猛咽了幾口口水,才敢發問。
「當然沒有,小姐不要說這麼喪氣的話。主子在珍饈苑等你用餐,吩咐奴才前來服侍小姐,還請小姐更衣。」宋嫂將手中的衣物往她的身前送了送,輕柔的勸慰。
「你剛剛叫我無意我小姐?這是哪里?」茯苓這才注意到稱呼問題,只覺得,無意這個名字熟悉的緊,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用模糊的視線細細打量這間房,雕梁畫柱,暖床香枕,房間中央更有一個由鮮花點綴的秋千,隨風輕輕的蕩漾著,美輪美奐。
「這里是寒醫島啊!無意小姐別亂動,我馬上就幫您穿好了。」宋嫂一邊幫她穿衣服一邊回復。
「真沒想到寒醫島這地獄還有這種地方。」茯苓低呼。
「小姐,你真美。」好不容易侍奉她穿好衣服,宋嫂將她拉到銅鏡前,絕美的容顏,不施粉黛更顯得沒得純淨與自然,由衷的贊嘆。淺紅色的廣袖高腰衫,將白皙的肌膚襯托的更加嬌女敕水靈。
「美嗎?」茯苓痴痴的望著銅鏡,她眼中昏暗的銅鏡里勾勒出的不過是虛虛的輪廓。
「小姐您先坐下,且等我為您梳妝打扮,肯定更添三分美麗。」宋嫂一邊用檀香木篦子嫻熟的篦頭發,一邊在心底感慨青絲如黛。
「不用了,這樣就夠了。」茯苓模了下胸前,突然發現貼身佩戴的玉石吊墜不見了,不顧大病初愈的病體,快步向珍饈苑跑去,將宋嫂一連串的呼喚聲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