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15國道,連陰山山脈。
懸崖邊,凌菲穿著黑色長裙,抱著一束潔白的菊花站在了被撞壞的圍欄邊。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她的瞳孔一直泛著淚光,卻始終沒有掉落下來。
身邊,矮矮胖胖的小胖就沒有她能隱忍,哭得跟個淚人似得。她一邊把手中的錫箔元寶扔下山崖,一邊在細數和果果的那些往事。
兩人結伴來這里悼念果果,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果果,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小蝦皮,我給你帶了些來。還有臭豆腐和拉面,菲菲姐放在保溫盒里,都還熱乎著呢,你一定要記得來吃。」
她把一個裝的好好的保溫盒扔下了懸崖,還有很多果果喜歡的東西。
凌菲沒有小胖那麼夸張,她站在懸崖邊,把手中的菊花一瓣瓣揉碎灑落下去。片片花瓣打著旋飛向山谷,飄飄搖搖的像漫天的雪花。
‘果兒,來不及看你最後一眼,希望你走好。如果有來世,咱們還做好姐妹。’她在心里默默哀悼,眼底的淚無聲的滾落,一顆接著一顆。
山風蕩起她黑色的長裙,顯得甚是詭異。她的手臂上還纏著黑紗,她是很隆重的來祭奠果果的,為她這一生有且僅有的好閨蜜送行。
馬路上,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威航飛馳而來。車上,坐著好些天沒有合眼的方宇謙。他把車停在路邊,推門走了下來。手中,也抱著一束白色菊花。
他怔怔的走向山崖,仿佛沒看到路邊正在哀悼的凌菲和小胖似得。他的樣子很落寞,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大概是好些天沒有睡覺,他的神情很恍惚。
「丫頭,丫頭,你听到我的呼喊了嗎?你怎麼連夢都不托給我一個?你就這麼恨宇哥哥嗎?」
他死盯著深不見底的山谷呼喊,瞳孔又開始泛淚。因為情緒激動,他的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天知道他這兩天是如何煎熬的,他本想著交流會過後就跟她坦白,再跟她表白,這本應該是個完美的過程,卻被一場車禍徹底粉碎。他眼巴巴的望著山谷,悲情得無以復加。
凌菲的悲情因為更悲情的方宇謙而沖淡了很多,她詫異的看著他,眉峰微微輕蹙。
「請問你是……方宇謙先生嗎?」她遲疑的問道,有些不太確定。因為果果只是跟她提及過有方宇謙這麼一個人在,但沒見過面。
方宇謙恍惚的抬起頭,對著凌菲點了點頭,又扭頭去看山谷。仿佛果果的靈魂和尸體都在這下面一樣。
「你……不要站的那麼過去,我看你精神不好,別出了意外。果兒是絕不喜歡自殘的人的。」
她知道果果的個性,她對生命的熱情比任何人都來得強烈。她很怕死,很寶貝自己的小命。她總是說,人輪回一次特別不容易,不能輕易的糟蹋了生命。
但方宇謙似乎置若罔聞,依然眼巴巴的望著山谷,恨不能跳下去尋找果果。凌菲頓然蹙眉,上前一把拉住了悲情的他,把他硬拉到了圍欄後面。
「方先生,果兒不希望她身邊任何一個人因為她而出意外,你請保重自己,別讓她走得不安穩。」她不悅的道,語氣有些嚴厲。
作為果果最好的朋友,兩人自然臭味相投。對于生命的理解絕對是同步的,她見不得方宇謙如此對自己不負責任,這要掉下去了怎麼辦?
「多事!」
壓抑的方宇謙猛然甩開凌菲的手,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他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以什麼身份來說教,「丫頭是什麼個性我清楚得很,不要你來說。」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果兒走了難道就你一個人悲傷嗎?我們大家都悲傷,因為她是我們的開心果。可我們都很理智的在對待這件事,好好活著就是對她最好的緬懷了。」
凌菲因他的話而生氣,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她以為這神秘的方宇謙是什麼人物,原來是這麼沖動的人。她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又冷傲的走向了崖壁,把手中的菊花一朵朵揉碎灑落山谷。
小胖因為面淺,所以從頭至尾都沒說話。此刻看到方宇謙發窘,她有些同情的瞥了眼他。
「宇謙哥哥,這是果果老掛在嘴上的好朋友凌菲,她們是初中高中的同學,感情很好。」她解釋道,有些訕訕的。
「多事的女人!」
方宇謙冷哼一聲,也站在了懸崖邊,把手中的菊花揉碎灑落。他和凌菲神同步,但兩人都看彼此很不順眼。小胖夾在他們中間,只能默默的把元寶一個個灑向了山谷。
驀然,山谷那頭一架綠色的軍用直升機怒吼著順著山谷飛行,令站在懸崖邊的三人頓時眼楮一亮,停止了哀悼。
……
懸崖下,岩洞里。
果果趴在殷晟昊的身邊,嘴里不斷嚼著一種墨黑的草藥,嚼碎了,她混和著那黑漆漆的汁水送入了他的口中。如此反復,直到手中一大叢草藥被她嚼完才罷休。
末了,她抹了抹烏黑的唇瓣,撐著劇痛的身體吃力的在他身邊坐下。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震得她全身如被鋼銼在銼似得,她捂著刺痛的胸口,臉頰憔悴得像是從墳地里爬出來的人。
五天了,她沒有睡覺,沒有吃一點東西。她已經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了。因為山間的氣溫很低,她好像感冒了,咳嗽得厲害。
那條被野狼咬傷的胳膊已經發炎,腫的跟大腿差不多了。但殷晟昊的傷卻被她控制得很好,沒有出現任何發炎的癥狀。
這是因為她把所有草藥都給了他,自己卻一直熬著。山谷中的草藥不多,她試圖帶著殷晟昊尋找山谷走出去,所以每天都背著他順著山谷朝東邊行走。可因為她的氣力有限,再加上他人高馬大的,她背著他走一天,大概能挪動一里路左右,卻也累得她不行。
幾天下來,他們沒有走多遠,而她的氣力卻已經透支了無數。
今天她試了很多下都背不起殷晟昊,只能作罷了。她拖著不堪重負的身體去尋來草藥喂他,做好這一切後,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要出竅了一樣。
望著蜿蜒崎嶇的山谷,她已經沒有勇氣再走下去了。山間里沒有食物,沒有水,她這些天都在靠上次山洪暴發後留下來的水維持生命。
她真的好餓,可這片山谷不但怪石嶙峋,也沒有任何能夠生吃的東西。她甚至餓得吃過野菜,卻根本無法提供她需要的營養。
但餓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手臂已經發炎,幾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已經腫脹發亮,里面如被什麼在啃噬一樣痛的她無法隱忍,特別想要砍掉。炎癥引起她身體各個器官都在急速衰竭,她仿佛已經能听到死神在召喚自己了。
她熬不住了,好想睡去,就這樣永遠的睡去!她有種精氣神即將被抽離的痛苦,知道自己可能已經透支到極限了。
她這是要死了嗎?好快!
可她舍不得殷晟昊,舍不得他一個人孤的在這山谷里昏迷。這些天他的生命跡象似乎明顯了很多,身體沒有那麼僵硬了,說明他可能會活下來。
她很想跟他同步,可她支撐不下去了。她把最後一把草藥放在了他身邊,希望他能夠醒過來,能夠活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陰冷的山風襲過,令她又忍不住猛咳了一陣。緩過氣來時,她卻模到了嘴角溢出的一縷殷紅的鮮血。她怔了怔,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她咳血了?是真的病入膏肓了嗎?怎麼辦?
她悲情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殷晟昊,眼底盛滿了淚光。她好舍不得他,好想多陪陪他。她恨自己不爭氣,怎麼才這麼幾天就熬不下去了。
「老頭,人家可能要死了,可是我好舍不得你。」她哽咽著,拉開他的胳膊蜷在了他的懷中。
這樣抱著他,靠著他特別的幸福。即便身體那麼痛苦,可她心里依然被甜蜜緊緊包裹,很安心。
這一刻她想起了好多,想著認識他之後的那些點點滴滴。回憶接踵而至,如放電影似得在她腦海中重現。她不警覺,和他相遇後的日子,竟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
他寵她,疼她,用他自己的方式給她所有他能給的東西。思及這些,她好心碎,又好窩心。可現在,她不能陪他了,她要死了。
「老頭,對不起,果兒真的熬不下去了,我盡量力了,真的!」她抱著他喃喃道,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快要被死神擄走了,只是她在苦苦的和死神搏斗。
「咳咳,咳咳咳。老頭,人家要睡覺了,可能不會醒過來了。謝謝你對我的好,欠你的那些東西,我只能下輩子再還給你了。咳咳咳……下輩子一定要記得我,一定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老頭,我喜歡你!」
她用力支起身子,在他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她痴痴的看著他俊朗的容顏,仿佛要把他刻在心上一樣。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唇角的鮮血順著下巴流淌,她根本來不及擦去。
腦海中陣陣暈闕的感覺不斷襲來,她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狀態,才又無力的靠在了他的懷中。她真的無法再支撐了,這里或許就是她的歸宿了。
她用力睜開眸子,把這四周的景色仔細打量了一番,才又合上了眸子。這一次,她有種即將解月兌的輕松,整個人好像輕飄飄的浮了起來,在天地間來回的飄蕩著。
她沒有注意到環抱著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也沒有看到殷晟昊的眼角,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滾了出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