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
軍綠色的直升機在天空不斷的壓低,再壓低,試圖從山谷中掠過。
沈飛拿著望遠鏡不斷查看四周,卻始終都找不到任何一點蹤跡。別說找不到人的尸首,就連炸飛的轎車也看不到幾片殘骸。整個山谷宛如死人谷一樣,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陳一還在把飛機壓低,都已經到了最低的極限了。他的眉峰擰得很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前方,在尋找能夠落腳的地方。
但沒有!整個山谷不但怪石嶙峋,而且崎嶇得不得了。他無法著陸,只能盡量的把飛機壓低。
「陳一,不能再低了,這樣飛機會出事的。」
沈飛看他恐怖的駕駛方式,寒著臉警告到。他們是來找人的,可不是來自尋死路的。再說即便他們想要尋死,殷晟昊泉下有知也絕不會允許他們這樣做的。
「沈飛,你看到有什麼結果了嗎?」陳一並不死心,不斷在山谷中來回搜尋。
「沒有,我每個角落都看了,好像沒有轎車的殘骸和他們的尸塊。」
「……我說了他們沒死,沒死的!你他嗎的看什麼尸塊啊?」陳一一听到沈飛說尸塊,氣急的沖他咆哮道。壓根忘記他在開飛機,還是低空飛行。
「注意飛機!」
沈飛一聲大喝,慌忙沖上前死死拉住油門,硬生生把即將墜向森林的直升機給拉了上去,躲過了機毀人亡的危險。
他緩過氣來,抬手一拳掄向了陳一臉頰。「我他嗎的看得很仔細,就是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是死了,那人呢?」
他也生氣的大吼道,因為難過,因為又一次絕望。如果不是陳一堅持要來找尋他們,他或許不會燃起一縷希望的微火。而現在,他又不得不接受現實。
陳一寒著臉不說話,眼底的痛楚卻出賣了他。他比他更難過,因為他已經絕望好幾次了。從用救援繩往懸崖下探尋的那一刻起,一次次的燃起希望之火,一次次的被現實摧毀。
可他依然不相信,或者是不願意相信他們就這樣死了。按照他的分析,殷晟昊是一定有足夠的能力躲過這次危難的。
「回去吧,油已經差不多了,咱們來回飛了三個小時了。」沈飛看他悲情的樣子,再沒那心思的去指責他了。
大家其實都希望殷晟昊和果果活著,不光因為他們是極好的合作伙伴,還因為那份難得的友情。
只可惜……
懸崖上,翹首以盼的三個人眼巴巴的看著直升機從東到西,再從西到東,來回無數次卻似乎沒有任何收獲。也都各自沉下了臉,再次接受他們已經死去的事實。
凌菲黯然的回過頭,和小胖一起走向了轎車。轉身看到懸崖邊失魂落魄的方宇謙時,她蹙了蹙眉,緩步走了過去。
「對不起,剛才對你的態度有些惡劣。我知道你很難過,我們的心情也不會比你好半點,但……逝者已矣,希望你能保重,別太傷心了。」
言罷,她轉身走向了轎車,坐上車緩緩啟動了轎車。方宇謙斜眸淡淡瞄著她的車,忽的想起什麼似得走了上去。
「你是丫頭最好的閨蜜?」
他挑眉,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因為凌菲的氣質和果果完全不一樣。一個是高貴冷艷中透著優雅的氣質,一個是青春活潑中透著聰慧。兩個人看起來似乎完全不搭。
凌菲點點頭,臉色又黯淡了一些。「以後,她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在心里!」
「方宇謙!」方宇謙伸出手,有些窘迫的想要跟她握手。
「凌菲!」
兩只掌心交握,只是更加難過的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吐了兩個字︰保重!
而後,凌菲沒有再逗留,轟著油門就順著國道朝著A市飛馳。忽然間,她想重新去尋找一下書時候和果果一同存在過的地方,如校園中的小花園,如圖書館的某個角落,還有很多很多地方……
……
傍晚
夕陽的余暉穿透山谷里層層蔓延的迷霧,把陰森可怕的山谷妝點得無比妖嬈。嶙峋的怪石如被鍍了一層金,看起來像是別具匠心的石雕,格外風情。
山崖下的岩洞口,相擁的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沒有聲息,沒有動作,整個畫面令人心醉又令人心碎。
果果躺在殷晟昊的懷中,美艷的臉頰上還粘著點血跡,卻無損她的妖嬈。她的唇角還泛著一縷似有若無的淡笑,因為坦蕩,因為放松。
殷晟昊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摟著她,平躺著。仿佛一具雕塑。但若細看,能看到他不斷顫動的指尖,仿佛努力要抓住什麼,卻又無能為力。
山谷里的溫度隨著夕陽的落幕而降低,越來越寒冷。昆蟲的鳴叫聲此起彼伏,顯示著黑夜即將來臨。那些在黑暗中才能亢奮的生物全都開始活躍,令這深幽陰森的山谷多了一分生氣。
這種詭異的氣息仿佛也把殷晟昊傳染,他的指尖顫動得特別厲害,仿佛在掙扎著醒來。
‘老頭,對不起,果兒真的熬不下去了,我盡量了,真的……’耳邊,似乎響起了那不舍卻又絕望的聲音,透著強烈的對生的渴望。
‘不,撐著果兒,別走,撐著我們就能活下去。’他想吶喊,想咆哮,可卻動彈不了。一幕詭異的畫面出現在他的渾濁的腦海,令他沉寂許久的思緒開始活絡起來。
畫面中,果果跪在他的身邊,用嘴把墨黑的草藥送入了他的嘴里。她拖著踉蹌的步伐在山間為他尋找任何一種可以控制他傷勢的藥,卻舍不得給她自己用一點。所以,他的傷越來越好,她的傷越來越惡化。
‘老頭,人家可能要死了,可是我好舍不得你。’畫面中,她緊緊抱著他,不舍的吻著他,因為她感覺到自己要走了,要永遠的離開他了。她淚流滿面,卻又無可奈何。
‘果兒,等著我,別走啊……’他沖她吶喊,她卻听不見。她拉開他的臂彎躺下,抱著他開始絕望的等死。
‘老頭,人家要睡覺了,可能不會醒過來了。謝謝你對我的好,欠你的那些東西,我只能下輩子再還給你了。下輩子一定要記得我,一定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老頭,我喜歡你。’
她的呢喃令他心碎,令他憤怒。她怎麼能走?怎麼能丟下他獨自離去?
‘丁果果你等著我,我命令你等著我!’他指著她咆哮著,可她卻听不到。她悄然合上眸子,一縷倩影從她身體飄了出來,朝著天空飛起。
‘果兒,不準走!’他飛身上前氣勢洶洶的拉著她,死死把她抱在懷中,‘不準走,你欠我那麼多錢怎麼可以一走了之?’
她掙扎著,無聲的掙扎著,想要沖破他的鉗制。
‘你是我的未婚妻,不能走,不可以。’
‘人家才不是你未婚妻呢,你都沒有跟人家求婚。’她不悅的撅起嘴反駁,依然在掙扎。
‘你已經戴上了訂婚戒指,全球所有有名的經銷商都見證過,你已經貼上了我殷晟昊的標簽,哪里的都不可以去。’
‘老頭,人家好累。’她落寞的看著他,神情越來越暗淡,身子也越來越透明。她在慢慢變淡,慢慢的消逝。她惶恐的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身軀,抑不住淚如雨下。
‘老頭,人家不要死,不要死……’她哭喊著,慢慢飄出了他的掌控。
「不,不……」
驀然,一聲淒厲悲情的怒嚎沖破了暗黑的幕簾,透著震怒,透著不甘!
本在昏睡中的殷晟昊霍然掀開眸子,眼底泛起一股強烈的怒火,透著懾人的悚意。他轉了轉眼楮,所有思緒剎那間在腦海爆開。
「果兒!」
觸到懷中蜷成一只小貓似得果果,他眉峰一沉,小心翼翼的坐了起來。
「唔……混蛋!」
他的動作牽動了全身脆弱的神經,疼得他忍不住詛咒了一聲。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爬起來,還沒站定,胸腔就有一股刺痛襲過,喉間毫無預警的竄出一股烏黑的鮮血。
他擰眉,撐著岩壁死死忍著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看到蜷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果果,他忽的鼻子一酸,顫巍巍的蹲下去想把她抱起來,卻又忍不住嘔出一灘鮮血。
他顧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跡,一手撐著岩壁,一手把果果摟在了懷中。她的身體滾湯,仿佛被蒸烤熟了一般紅的發紫。
「果兒,果兒。」
他心碎的呼喊著,夢里的畫面又涌現了出來。
‘老頭,人家要睡覺了,可能不會醒過來了。’耳邊,依稀還有她的聲音,卻又那麼無奈。
「果兒,小傻瓜,別走,我們會活下去的。答應我,撐著!」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把她抱了起來,卻是腿一軟,竟抑制不住的跪在了地上。
他再努力,靠著崖壁一點點站了起來,四肢陡然哆嗦得跟篩糠一樣。身體仿佛要散架一樣,每動一下都疼得他直抽氣。但他卻沒有停止站起來,一點點的直起身,一步步的邁開。
既然已經醒來,他決不允許自己再一次倒下。這是上天給他的一次機會,他一定要活下去,帶著果果離開這個鬼地方。
天色越來越暗淡,山谷里的氣溫低得像冬至。
即便如此,殷晟昊額頭的汗水也如瀑布般源源不斷的滾落。他的步伐從一開始的踉蹌變得挺拔,高大的身影如死神般在山谷中穿梭。
憑著天邊最後一縷散去的余暉,他分清楚了山谷的方位。迅速分析處了他們身在何處。他抱著果果走向了一塊巨大的怪石,把她放在了上面。
而後,他拉起果果略微僵硬的縴手,把她指節上那顆紅得妖冶的訂婚戒指取了下來,輕輕轉動了一下上面那顆不菲的紅鑽……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