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又沒把自己當女的
天已黑。
明月壓枝,清風勾起一片寂寥,淒神寒骨。
鳳傾明看了看月亮,喘了口氣,緩緩走到一棵樹下,坐定。
不坐還好,一但坐下,雙腿肌肉便開始抽搐,幾乎癱瘓,連伸直腿的力氣也沒了。
從小屋里出來後她隨便挑了一個方向走,當時明明看見有炊煙甚至是房屋,然而走到天黑,反而什麼都找不見了。
莫非是山市蜃樓。
鳳傾明默默拿出從穆洛那里敲詐來的吃食,打開,挑著即食的慢慢吃。干餅點心等本身是很細膩的,但鳳傾明費了好大勁才咽下去。從醒到現在還沒喝水的她咽下這些東西時就好像咽下了一把沙子,磨得她喉嚨火辣辣的疼。
明月光從早春尚稀疏的樹冠間隙處照射進來。鳳傾明抬頭,面無表情盯了它一陣。
明月不諳穿越苦,斜光到曉穿樹冠。
心中默默過完這句詩,她低頭,強逼自己吃下幾塊點心。
喉嚨火辣辣的疼,頭卻暈暈的,很想睡覺——到底是真的困,還是體力不支將要昏死,只有她清楚。
沒有找到水源,補充身體所缺的水分之前,不能睡。
鳳傾明忍著頭暈留意著四周動靜,忽然她皺皺眉。
馬蹄聲聲。
她歪過頭來,向聲源處望去,正看見一人騎著棗紅大馬從遠處奔來。
來人一身黑衣,英姿勃發。她抬頭時,正看見那人勒緊韁繩,夾緊馬月復,高頭大馬便揚起前蹄,背向明月,似飛般跨過了一片泥濘。落地後,馬尾便蓬松飛揚如那人墨發。
黑衣紅馬,踏月而來。
一霎那她只覺得那般英姿好像天將自蒼穹而來,揚起的馬蹄仿佛要將天下踏裂。
頭更加昏沉沉,她幾乎停止了一切思考,只木木看著那人奔到她面前,于是她面前就多了四個馬蹄子。再然後,那人下了馬,于是她面前又多了一雙靴子。
「大綠,你看,這里有個女孩子誒。」靴子的主人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那人突然蹲到鳳傾明面前,鳳傾明忍著頭暈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覺得眼前一亮。面前的是個極挺拔俊秀的青年,笑容陽光,目似點漆。這樣的青年即使在極壓抑的黑夜里,也能讓人感到無比的輕松陽光。
那人沖她燦爛一笑,話卻不是對她說的︰「大綠,你看。夜半孤林,有女一人,裝似受難;一男獨身,打馬走過,心生惻隱。救否?福否禍否?」
回答他的是一馬不屑噴鼻聲。
那人卻好像听得懂,模著下巴細細思索起來︰「你說不救?我很為難啊。大俠不都是見此情景二話不說拔刀相助,然後以身相許的麼?」
鳳傾明瞧他嬉笑玩鬧,沒有半分為難的樣子,便忍住喉嚨疼,沖他道︰「可以不救。留下淨水,指明前路。你可以滾了。」
那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盯了她半晌,留意到她干涸的嘴唇,拿出水囊遞給她。
鳳傾明接了,大口喝下,同時她听到那男子十分遺憾地說︰
「大綠,為什麼接下來不是‘女子可憐道明受難緣由,男子惻隱出手救其月兌困’呢?為什麼不是呢?」
鳳傾明面無表情,喝了水,頭腦似乎清明一些,只是仍是體虛。她抬頭看男子︰「前路?」
那人站起來︰「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這里一直向北走,走不了多遠就能到一個山寨。寨子里的人都是很好說話的,你想要借宿,他們不會拒絕。我只知道這一條最近的有人的路。」
北?那是這人來的方向。
「這里向北,除了寨子,還有什麼村落沒?」鳳傾明眯起眼楮,打量著這人。
「沒有。再向北就到了青州地界了。」
「你是青州人?」
「不是啊。」
鳳傾明面無表情點點頭︰「那麼,帶我去寨子。你不會拒絕的對嗎,畢竟‘寨子里的人都是很好說話的’。」
那人︰「……」這時想再說他不是寨子里的人,和里面的人壓根不熟都沒機會了。
這娘們蔫兒壞!
……
對于江老寨主來說,這一夜大悲大喜來得太快,他的老骨頭真心承受不住。
先是伺候少寨主的小五來報,說少寨主跑了,順帶拐走了他的馬「大綠」。他來不及悲嘆逆子,就听到又有人來報,少寨主回來了,還帶了個女的。
江老寨主老淚縱橫——原來兒子是想女孩子了,早說嘛!
等他趕到寨門口,正看見兒子下馬,隨即懷中女子也下馬。似乎體力不支,那女子踉蹌了一下,他兒子便急忙扶住那女子的腰。也不知那女子在他兒子耳邊說了什麼,他兒子很是無奈的橫抱起了女子,大步走進寨子。
江老寨主望天握拳——老伴兒!咱兒子真的長大了!
「爹。」他兒子走到他身邊。
「還說什麼?還不把人家姑娘抱到房間里去?真是,站都站不住了!你小子也太不會疼人!」
江北翎狀似乖巧的點點頭,快步走進屋子,心里已經樂開了花。前邊離家出走三十幾次,捉回來立刻被他爹用鞭子抽一頓,掛在寨門前闢邪。今日居然沒被打,真是賺到了!
他懷里被馬顛得七葷八素的鳳傾明還在狀態外︰嗯?剛才誰說話?
江北翎本想把鳳傾明安排在別的屋子里,他爹不讓,說什麼「睡都睡過了害什麼羞,就睡一個屋,培養培養感情」。他不明白什麼意思,卻還是把鳳傾明抱到了自己屋子里。
鳳傾明身子剛沾上溫暖的床,骨頭便酥了一半,哪里會管這是誰的床?就算知道,她也只會不屑——我又沒把自己當女的,有什麼可害羞的?
江北翎默默看了鳳傾明一陣,見她大有睡覺的意思,很顯然要不回自己的床,便出去了。
出去之前,還很細心的放了一杯清水在床頭。
鳳傾明見他出去,松了口氣,放松神經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