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成華教主都是強大的代表。她曾只身一人從武林盟的四大劍士手里救回薛峰長老,並以少勝多,這是渡劫教建立以來從未有過的光榮。所以這些教徒們也都以她為榮,甘心听她的差遣。在他們的心里,成華教主是強者,沒有人可以戰勝的強者!
所以當成華教主口吐鮮血癱倒在那個黑衣女子面前的時候,誰也沒有反應過來。只有血液流動的聲音靜靜縈繞在試煉場的上空。
許久之後,當黑衣女子默默的收回手里的劍,以劍指地,他們才猛地醒了過來。那些剛剛還在威風挑釁的家伙們此時已是目瞪口呆,連上去攙扶自己尊敬的教主都忘記了。他們的眼里是巨大的恐懼。
成華教主敗了。
成華教主敗了。
無所不能的成華教主竟然敗了!
而且對方身上連一絲傷痕都沒有,甚至大氣都沒有喘,他們都只是看到成華教主猛烈的進攻,之後,那個女子僅僅一個側身,劍光一閃,成華教主就已經傷倒在地,血流不止。
怎麼會?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強大的人存在?這般的力量,已經不是一個人可以擁有的了!更何況,眼前這個黑衣女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她究竟是什麼人!
這下,再無人出聲。四下靜默。半晌,黑衣女子抬手將劍送回鞘內,冰冷的目光高傲地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人,低聲道,「還有人有異議嗎?沒有的話就該回哪里回哪里。」說完,她環顧四周,看那些人在自己的目光下顫抖著後退,心里升起一絲厭惡,「對了,我還沒有介紹自己,我叫秦義絕,以後是你們的新教主。」——
在江湖中,「天下四杰」是無所不能的強大的存在。他們就像遠古傳說中的四大天王,以無可匹敵的力量守護著人間。無論是哪里出現危害江湖的人,他們都能立即現身,並合力將其除之。
就像平定三十年前的那場魔族入侵和十三年前的那場魔皇的叛亂那樣,保護民間百姓和江湖道義。
然而其中,也存在著‘天下四杰’十分棘手的人物。
秦義絕,這個名字在江湖中廣為流傳,人人都想要誅之,但又因全都懼怕她那強大到變態的力量,就只能听任其胡作非為,將江湖變作一個腥風血雨的戰場,血流成河。這個人是在十三年前那場魔皇叛亂中現世的。沒有人知道她到底來自何方,到底是什麼人物。只知道在最後四杰即將合力擊殺魔皇的危急之時,此人只身擋住了那一招‘墨流隙變’,硬生生將其反了回去,救出了魔皇。而後更為可怕的是,當‘天下四杰’奮力追趕之時,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清楚當時去追的‘天下四杰’竟然只回來了力王洪玄公和幻鬼易雲山,並且全部身受重傷。從那以後,武神千甄拳和劍仙飛月就如人間蒸發,徹底地消失了。而回來的力王和幻鬼兩個人對此也是閉口不談,直到他們死亡的那一刻。這個秘密就被他們當做隨行的陪葬,一起深埋在了土里,與他們的一起腐化。
更令人感到恐懼的是,力王洪玄公和幻鬼易雲山也是命喪于秦義絕之手。‘天下四杰’竟毀于同一人,並且對方還是個女子!此後,江湖上便將這個名字作為了魔教的代名詞,提到她的時候,那份從心里升起的恐慌甚至更甚于提到魔皇。區區一個女子,竟能先後殺死被稱為‘天下四杰’的四大英雄,這般人物,又有人還敢去挑戰?
現下,渡劫教的教徒們也是如此。臉上止不住的害怕和驚恐像是彌漫的霧氣,讓他們的眼神看上去都要比以往更加茫然和空洞,臉龐也是深深扭曲。那樣一個江湖上人人都懼怕的魔鬼,竟然就沒有任何先兆地出現在眼前,還被任命為渡劫教教主,叫人如何能不害怕?
將這些人的恐懼看在眼里,秦義絕秀氣的眼里也只是一片冰冷,這種眼神,她早已看夠了。從她擁有記憶的那天起,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個怪物,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再從這個世界上徹底鏟除。她早已不在乎了。或許最一開始那種眼神還會讓她感到難過和難以接受,但魔皇和她說過‘義絕,我的義絕,你不用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你只要听命于我,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他們不需要你,我需要’。魔皇需要她,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需要她的,有人不想她消失。所以她才會在那個染滿鮮血的日子,孤身對抗所謂的‘天下四杰’,甚至不惜舍去自己的命,因為她知道,那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需要她的人。
只要有一個人需要她,那麼她就不能從這個世間離去,即使再痛苦,再難以忍受,她也要為了在意她的人,活下去。縱使她會萬劫不復。
叫人將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成華教主抬下去,又隨手打發了其他人,她略顯疲憊地坐在榻上,用一根手指抵著眉心。前段日子奉命去綠明村進行清掃,這本不是件累人的活,但不知為何,她感覺心髒像是跳得累了,有些不堪重負。
深深地嘆了口氣,秦義絕絕美的臉上顯露出一絲難得的疲憊,清秀的眉毛微皺在一起,似是在為什麼事所困擾。
那日在綠明村,一個叫做範建的竹林衛在即將被殺的時候,為了求得不死,竟發了瘋一樣地沖到她面前,抓著她的衣襟大喊著說‘那個洪門派的弟子還活著!那個洪門派的弟子還活著!’當時她也是被冷不防嚇了一大跳,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皺著眉問他到底是什麼事,那人聲音因為驚恐在劇烈顫抖,但她還是听清了他說的話,他說,那個當年在洪門滅門時受了墨靈火之傷的少年還活著。
受了墨靈火之傷的少年?她詫異了一下,但隨即腦海里想到了一個身影,莫非•••是他?
距離洪門派被滅門已經過去五年,如果受了墨靈火之傷,又怎麼可能會活過五年,並且還平安無事?于是她就認為這是那人為了能免除一死而臨時編出的謊話,因為沒有人能夠在墨靈火之傷下活命!
但那人還是聲嘶力竭地喊,說那個少年還活著,當年竹林衛隊長道天風從海里把他撈上來,救活他後,那個少年又加入了渾天教,現在武藝已然大漲,連道天風隊長都不是他的對手。
秦義絕心里很煩,就揮揮手讓人快點解決了他,不想再听他胡言亂語。什麼還活著?什麼加入渾天教?什麼比道天風還強?呵,她就不相信這天底下還有人能逃出墨靈火的掌心。就算是力王洪玄公,當年也沒能從墨靈火手下搶回一條性命,一個小小的洪門弟子,又怎麼可能呢!
最後那人還是被砍下了頭,扔進犬籠喂狗。那個洪門弟子的事,也就石沉大海,沒有人再提起。
然而不知怎麼,近兩天她卻一直夢到力王洪玄公在夢里沖她放肆地大笑,笑得她心生惱怒,卻也無可奈何,洪玄公一邊笑,一邊吐出大口大口地鮮血,大聲道,「秦義絕,你殺的了我,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也有失手的一天吧!我那徒兒定不會放過你的!」隨後,她便在一身冷汗中驚醒,柔順的長發緊緊貼在汗濕的臉頰上。
明明就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也會讓自己如此驚慌。自己,竟也有這般不自信的時候!她自嘲地笑笑。起身披上長衫,來到廊上,抬頭望著懸掛在天壁上那輪皎潔的明月,神情似是有些抗拒。
這月光,也太干淨了。就這樣毫不吝嗇地披在自己身上,自己竟覺得有些受之不起。
抬起雙手,她靜靜注視著那雙蒼白縴細的手。這雙手,早已不知沾染上了多少鮮血,明月雖照不出,但當它落在身上,她就仿佛看到那些早就干涸的血液在掌紋間緩緩流動起來,匯聚成一條條粘稠的河流,讓她忍不住心里發抖。
再這麼下去,即便自己哪一天突然被殺,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恨著自己。很多吧•••多到深入每一個江湖人的心底。就連今天那些渡劫教的教徒,恐怕也是恨著她的吧。她知道,今天那些人之所以會听命于她,完全是出自內心對于她的那份巨大的恐懼。倘若將來有一天自己失去了這份力量,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揮起刀劍,砍向自己的身體,頭顱,為他們敬愛的成華教主復仇。畢竟,那是他們最尊敬的人啊!
她扯出一絲苦笑,夜晚的冷風吹過,透入薄薄的衣衫,直吹得她渾身瑟瑟發抖,獨自在月下抱緊了身子。
所有的人都有想要守護的人,所有的人都有人想要守護他們。
唯有自己,是人人都想要誅之滅之的惡魔,一個殺人無數,猶如魔鬼般無情的惡魔。但他們又豈會知道,即使是她,也會有想要傾盡一生之力去守護的人。
日暮風悲兮邊聲四起,不知愁心兮說向誰是!
凝練的月華下,一片片孤冷的風擰成一道長長的痛,橫亙在天邊,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