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的活動,迦憶覺得身上的筋骨都活動開了,體內的真氣順暢無比。然而,因為長時間沒有這樣大量的動作,冷不丁一激烈運動,身上的肌肉都赫然酸痛難言。
一到傍晚,他便癱倒在床榻上,渾身上下一絲一毫的力氣都再使不出來。只能躺著榻上虛弱地喘息。
白舞一直陪在他身邊,攙著他,陪著他從養傷的屋子一直走到了教門,又從教門走回到養傷的屋子,並未有一句不滿的怨言。
直到他此刻累得再也動不了,倒在榻上便沉沉睡去之後,她才拉過凳子,伏在桌子上,淺淺地入眠。
一夜無夢。
難得一有的好覺。
就連一向淺眠的迦憶,也一次都沒有從睡夢中驚醒。只有偶爾地翻身,扯痛了身上的傷,無意識地哼嚀一聲之外,靜得連風從耳邊拂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不間斷地枝椏被壓下的聲音傳來,終于讓迦憶清醒了點。睜開朦朦朧朧的睡眼,透過一絲的縫隙,他看到窗外一道巨大的漆黑影子在不停晃動,並逐漸向這里逼近。一股強烈,毫不經過掩飾的殺氣直直刺向他的大腦,驚得他從榻上一躍而起,再無睡意。
是誰?竟有人能避過渾天教眾人的耳目,來到這間位于最末部的小房!自己現在重傷未愈,連長時間支撐自己站在地上都有些困難,若是有人在此時來襲,怕是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他的目光看向安靜沉睡的白衣女子身上,眼中劃過一道堅定的光。無論如何,要先將她叫醒,否則這要動起手來,這女子怕是會礙手礙腳。先不說會不會波及到她,若是惹得自己放不開手腳,只怕自己會落得下風。
思及此,他手指輕動,將枕邊地上的一顆小小的石子勾起,指尖一彈,石頭準確無比地擊到女子的頭上。
女子被打得一個怔愣,手忙腳亂地從凳子上坐起身,左右顧盼。待發現迦憶坐起在榻上時,起身便要過來。卻在一個瞬間,被迦憶用術法定在原地,動彈不得。這時,她才發現,男子的目光是直直越過自己,看向身後的窗子,手中已然緊握那輕微嗡鳴震動的紫色寶劍,神色凜然肅殺。
一見他如此,她不由得也緊張起來,老老實實地被他束著,硬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空氣凝固了片刻。
忽然間,迦憶身形一閃,白舞只見一道紫光從身邊急掠而過,隨即一聲窗沿被擊碎的斷裂聲,夜晚的冷風疾灌而來,吹得她一縮脖子。
之後,一聲刀劍相擊的聲音,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被一掌擊出,穩穩地落到榻上,定下神時,眼前本來整齊的屋內,已然全部破碎。
迦憶手持千魂劍,與一個龐大的物體對峙著。
他深藍色的眼一直環繞在那物體的身上,頭頂豎起的粗大的角,兩只有力的前肢覆蓋著一副堅硬的鎧甲。方才,他就是一劍擊在這鎧甲上面,擦起一片細碎的火花。
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那東西身上燃燒著的躍動的火焰,將四周照得燈火通明,讓迦憶不由從喉間低呼,「炎煌!」
竟是炎煌!那曾經守衛大漠,而後被魔皇利用封印的天之神獸——碧水神!
迦憶不覺緊緊握住手中紫光充盈的長劍,屏住了呼吸,不敢輕舉妄動。好在那炎煌只是一只頭腦很簡單的獸,而不是一個如魔皇般狡詐陰險的人,這倒是讓迦憶又在心下暗暗松了口氣,但卻仍是不敢松動神經。
手中的千魂劍猶自顫抖嗡叫著,似是興奮異常,不肯停歇半分。
而那神獸也是靜立在一邊,時而哼出一個響鼻,時而歪過頭,將耳朵朝向天空,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空氣越是沉默,迦憶便越能靜下心來,讓自己更加冷靜,以便尋到更好的解決之道。
反倒是對面那只火紅的炎煌,仿佛是等得不耐煩了,忽然舉起前蹄,以後肢撐地,站立起來,張開了口大聲咆哮,道道烈焰從它口中噴出,濺到了床榻,簾帳上,霎時火光四起,燃起一片火海。
然而,這樣的動作,反讓迦憶在一片熊熊烈火中,驀地冷笑出聲,譏諷道,「傳說中的玉帝神獸,其實也不過如此!」
那些噴射出來的火光,雖炙熱無比,卻毫無威力可言,與普通傾倒在布料上的燭火無異,況且,這炎煌縱是法力無窮,卻也不知道該如何使用,現在的它,不過是一只听順于魔皇的寵物,沒有自己的思想。
這般的一只獸,想要從他手中佔到便宜,顯然是不可能的事。縱然他現在重傷未愈,卻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想到這里,他忽然從胸口冷哼一聲,提劍而起,將身體化作一道凌厲的劍光筆直地射去,正正地擊在那只神獸毫無防御的胸口。千魂劍鋒利的劍鋒只是剎那間便挑破了炎煌身上厚重的皮毛,深深刺入血肉之中。
突然中招,炎煌仰天大吼一聲,因劇痛和憤怒而劇烈的搖晃身體,試圖將插入體內的劍身甩出去。殊不知,在用力幾甩之後,整把劍幾乎全部沒入它的體內,只剩下一只顫動的劍柄露在外面。
避開它胡亂甩動的手臂,迦憶冷笑著將劍一把抽了出來,卷著粘稠的血肉,零零落落滴了一地。他咂了下嘴,把劍向地面狠狠一甩,甩落了黏在上面的部分血肉,零下一道長長的血色印記。
果然,這畜生固然厲害,卻因為身體過于龐大而反應遲鈍,根本就跟不上他的速度。即使他自認為速度較之之前,已是慢下許多,但對付這只獸,還是綽綽有余。
也不知是不是白天出去活動了一下筋骨的緣故,站立,行走已沒有問題,體能已是基本恢復,比起清晨剛剛落地的時候,已然好了太多。此刻縱使是再有一個炎煌,他也是自然不在話下的。
再說那炎煌,方才那一擊顯然是惹惱了它,此時它已是怒火中燒,整個身體都被沖天的烈焰所包圍,就好像是灼灼燃燒的紅蓮之火,盛開了大朵大朵血色的紅花。
經過剛才的一擊得手,迦憶明顯信心百倍,再加上身體恢復得除去幾個還未愈合的傷口之外,再無他傷。而那幾個小小的傷口對于他來說,猶如未有,根本影響不了什麼。所以此時此刻,他已然恢復往日傲視群雄的冷傲姿態,提劍站直了身體,冰冷地睥睨著對面不遠處,怒瞪著自己的神獸,神情更加冷冽。
手中的千魂劍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思想的變化,陡然發出更為明亮耀眼的光芒,紫光瑩瑩,黑暗中一如纏繞了成千上萬個靈魂,徘徊不散。
本來被突然刺傷的炎煌就已惱羞成怒,現見迦憶神情傲慢地似是在藐視自己,變更是把持不住,咆哮著猛沖過來。那低著頭憤怒地用角頂撞過來的架勢,似是要視死如歸般英勇。
但迦憶知道,這是它真正地怒了!這只來自茫茫蒼天的天之神獸真的被自己激怒了!
在兩只粗壯的尖角即將插入胸口的剎那,迦憶舉劍來擋,然而,這只巨獸的力量還是讓他連連向後退去。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住劍身,向里源源不斷地注入內力,一抹冷厲的紫光驀然擊出,斜著劈向頂在劍上的炎煌。轟的一聲巨響,迦憶已不在,炎煌站住腳,怒極地轉過頭,看見男子身形飄然地落在破碎的窗邊,毫發未傷。而方才還堅硬如石的炎煌的角,此時已是攤在了地上,裂成了片片碎塊。
雷厲斬!
就在剛剛就要觸牆的一瞬,迦憶將斜砍在神獸角上的劍身平了過來,足尖使力,瞬間躍了上去,劍身平貼著粗壯的角滑了上來。在臨于其上的時候,迦憶把身體微微斜側,施力揮劍,將全身的內力運至劍身,一擊發出,一道劍光霹靂般掃向行動遲緩的炎煌,硬生生將它的兩只角擊得粉碎。
這下,叫那神獸炎煌徹底發了狂,竟失去控制地像嚇得縮在角落里的白衣女子悶頭沖去!白舞駭得驚叫一聲,起身想要逃跑,不想竟是腳下一絆,一腳踩到被燒落的碎布屑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了去。
這時再向那邊過去顯然是來不及,情急之下,迦憶將手中的千魂劍猛然擲出,整把劍化作一道凜冽的雷光,直直向著炎煌的頭插了過去。就在即將刺入太陽穴的一剎,炎煌又向前躍了一大步,于是千魂劍便正正好好地插進了它柔軟的月復部,生生豁開了一道血口!
炎煌赫然倒地,躺在地上憤怒地大吼大叫,徒勞地蹬踹著四肢,哼哼唧唧起來。傷口隨著它大幅度的動作,越扯越大,血如泉涌,很快便攤出了一大灘。
逐漸的,神獸也漸漸安靜下來,不再動彈,似是死了。只有一雙眼楮還兀自轉動著,證實著它還有命在。
迦憶走到它身邊,將橫在月復部的千魂劍一把抽了出來,濃烈刺鼻的血腥味灌滿了整個小屋。他面無表情地將劍用廢布料擦了干淨,放回刀鞘里,冷冷地瞥了一眼怕極了的女子,走開了。
正待他整理一下思緒的時候,一物破空而來的聲音打斷了他。他下意識地用劍鞘去攔了一下,一個小巧的白玉瓷瓶驟然落地。他拾起一看,眼神不由自主地冰冷起來——鶴頂紅。
他正在詫異,只聞得一聲熟悉的冷嘲,「不愧是渾天教第一劍士,中了千本竟也能恢復得這樣快!」
心下一涼,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握緊了手里的劍,目光冷定如刀,死死盯著窗外,直到一道漆黑縴細的身影破窗而入,他才冷然地開口,「秦義絕!」
黑衣女子也是冷冷的,嘴角卻勾起了一絲笑意,猶如暗夜里綻放的曼陀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