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道天風家的密室里,三個人相對而坐,搖曳的燭光投下的昏黃色的光,照得室壁陰暗濕涼,沉默下一層薄薄的水霧。
「玉清散人,你怎麼看?」半晌過後,身著黃色道袍的老者率先開了口,用看盡滄桑的眼神先是看了一眼左側默不作聲的黑衣男子,臉色沉了沉,才又轉向另一邊的小個子老者,「若真是這樣,要怎麼和道天風隊長說?」說完,又將視線移回男子身上。
玉清散人重重嘆了口氣,心情很是沉重,他抬起眼同樣看向一旁漠然的男子,眼中透出濃重的疑問。
見兩位老者都看向自己,一直默默听著的迦憶緩緩眨了兩下眼楮,垂下目光,盯著地面上的一點,洞內無風,燭火的倒影穩穩地立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冷聲說道,「南素柔很早以前就已經和嘯四海有染,這也是我讓她加入竹林衛的原因。有了竹林衛這一層擋箭牌,她定會更加放心大膽地向嘯四海傳遞消息,也會更快地路出馬腳。」手指微微抵住眉心,揉了一揉,眼底閃過一絲冷然的光。
說到底,還是不相信自己!
驀地在心里冷笑,他半眯著眼,輕聲冷哼。
玉清散人對自己心里存疑他早就清楚,只不過一直懶于道破。他雖被稱為渾天教少主,下任渾天教教王,卻也只是有名無實,玉清散人根本就無意傳位給他。讓他做個少主,也只是想牽住他的氣焰。
十三年前的事,他可是清楚得很吶!
腰間的千魂劍一直在暗自嗡鳴,紫色的幽光忽明忽暗,從劍鞘和劍柄的餃接處隱隱透了出來,迦憶的心愈發冰冷,看向玉清散人的目光里也像是蒙了一層澀澀的冰,一點溫度也沒有。
就在他猶自想著時,玉清散人忽地語氣沉重地對他道,「迦憶,你老實和我說,你是不是因為夕顏才這麼做的?」
身子一僵,迦憶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向老者,然後又冷笑出聲,「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問了又怎樣?
眉頭越皺越緊,最後仿佛是連皺紋里都漾滿了憂慮,玉清散人深嘆一口氣,看了上清散人一眼,咳了一聲,啞聲道,「迦憶,我知道你和夕顏從小青梅竹馬,感情好,十三年前的事我也很難相信,」他頓了頓,發現黑衣男子的眼中陡地生出的傷痛,手下意識地撫上胸口,「我相信那孩子不是那樣的人。上清散人可能不知發生了什麼,但通過那麼多次和夕顏接觸,我堅信這一點。」
「所以呢?」驀地朗聲反問,迦憶抬起目光,手指用力按在胸口,竟有些微微地顫抖,他努力呼吸了幾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視著玉清散人仍舊銳利的眼,「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再次輕嘆一口氣,老者身子向後一靠,似是月兌力般摔進椅子里,他疲憊地輕搖著頭,蒼老的聲音回響在寧靜的密室上空,嘹亮而遙遠,「你是咽不下這口氣吧,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會攔你,只是,切記不可誤入魔道,別忘了劍仙曾對你們說過什麼,我們的話你不听,劍仙的話你總是要听的。」
目光狠戾地落在地面上,迦憶繃緊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記得,當然記得,他又怎麼會忘記?
那個總是在臉上掛著溫柔笑意的白衣女子,看向自己和秦夕顏時全然沒有對待外人的那種客氣疏離,永遠都會在他們身邊輕柔他們的頭頂,暖暖地笑夸著。
那個太過仁慈和善良的女子呵!
——記住,無論何時都要記得心系蒼生。
雖只是短短一句,卻和力王洪玄公不謀而合。她對他說過很多,他都記得,若是沒有她,又怎會有今日的迦憶?
玉清散人說得沒錯,就算洪玄公的話他不听,但那個女子的話他卻無法忽視。
忽然,他從胸腔里發出一連串的輕笑,視線緊盯在映在地上的燭火影子,胸間漾起一陣陣沉甸甸的悶痛,他用手捂著嘴,笑得咳了起來。
顫抖著望向明顯一臉慌亂的老者,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狂傲不羈!
「心系蒼生•••心系蒼生•••」他翕動著嘴唇輕聲喃喃,神色閃過一瞬的茫然,爾後又恢復如初,「她的話我怎會不听?」訥訥反問了一句,他接著道,「我不想波及無辜,此次的事我也會盡力而為,你們盡管放心。」說罷,他站起身,轉身面無表情地離去。
走到密室門口的時候,他頓住腳,蒼白的手指扣在門上,沉默了片刻,忽地仰頭笑著誦道,「寶劍不可得,相逢幾許難。今朝一度見,赤色照人寒。匣里星文動,環邊月影殘。自然神鬼伏,無事莫空彈。」
言語間的冷冽讓玉清散人和上清散人皆是白了臉色,僵在椅子里久久沒有動作。
迦憶倏然一聲冷笑,指尖用力,推開密室的門,踱步走了出去。
室內,仍舊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