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南苑小閣中,氣氛壓抑得讓人幾欲窒息,四人躋身于此,滿臉凝重的神色更是使得本就沉重的氛圍更加緊致,幾乎一刺便能破。
渡劫教四位擁有極高權威的長老全都板著張臉,圍坐在一張小小的圓桌旁,兀自沉著臉色,黑壓壓的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濃雲,誰也不說第一句話,任憑閣樓中狹小的空氣愈發緊張沉默,仿佛一條勒得緊緊的繩子,再一用力,便會從中崩斷。
他們的神情是清一色的嚴肅陰沉,沒有一點撥開雲霧見青天的前兆,反而更像是即將奔赴刑場的死囚犯,臉上是看見死亡時的回光返照。
終于,年紀最小的西之長老,葉連開最先沉不住氣,這般沉重的氣氛就好像一塊大石壓在他心口,煩躁得他恨不得把手伸進胸口用力抓上一抓,但在如此沉默的環境下驀然開口,他還是有些顧忌的,于是便一手撓頭,裝作一副和事老的模樣,支支吾吾,「那個•••要麼我們趁著現在幽蘭和無塵都不在,那個女人身體又有些虛,趕緊抓緊時間動手?」說完,便見左側的東之長老,薛峰微側過頭,帶著點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年齡在其中作祟,被大自己半輩的薛峰這麼一看,葉連開喉嚨一噎,立即低下頭去,也不再說話了。
雖然四大長老都有意想要帶領眾子弟造反,推翻秦義絕和魔皇的控制,他們承認若是沒有魔皇的支持,他們渡劫教是不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在江湖中立上牌位的,曾經的渡劫教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教派,和武林盟,渾天教等大教派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甚至便是連同為大漠之中的逍遙派,擎天盟都比不上,更不要提‘天下雙勢’和八部奇才了,沒有人會將他們放在眼中,隨便一個小組織便能輕易威脅到他們。
爾後,他們偶然的一次機遇,成功地刺殺了南天國前丞相高蘇,意外地幫助了魔皇,原因是高蘇一直以來也視魔皇為心患,一直在尋找機會除之,卻不曾想會被渡劫教刺殺而死,從而讓渡劫教獲得了魔皇的重視,給予他們成長的機會。
按道理而言,他們是應該對魔皇持感激態度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要接受一切來自魔皇的命令。
他們是渡劫教,雖被江湖怒斥為魔教,但他們卻沒有一人屬于魔族,他們都是人族,他們和平常的正常百姓沒有任何分別,他們也是人生肉長的。
然而現在秦義絕是教主。
秦義絕是魔皇身邊的紅人,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同時也是魔界代理人,她自然是屬于魔族,如此一來,即便他們不想背負著魔教的稱號,都是不可能的。
一個擁有魔族教主的教派,不是魔教,還能是什麼?
其實他們並不想成為魔教中人,他們也想和逍遙派,擎天盟一樣得到‘天下雙勢’的認可,得到天下人的認可,成為一個正派的武林幫派,本來在教主成華的帶領下,狀況已經有所改觀,雖然在刺殺了高蘇之後被武林中人唾棄厭惡,但因為他們後來所刺殺的全部都是那些負了天下的人,貪官污吏,殺人強盜,也就自然提高了在人們口中的聲譽,名聲有所好轉。
不僅如此,前些日子葉連開受傷的事,仍然讓他們心有疑慮。
雖然葉連開死活都不開口說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從這個一向驕縱的年輕人臉上看到了如此惶恐的神色,實在不能叫他們不在意。葉連開雖說年紀輕輕,但在武學上的道行尚不算淺,能讓這樣一位功夫尚可的人慌及至此,又叫他們如何輕易放下?
況且,那一日葉連開本就是奉了無塵的命令帶人前去追殺,誰又曾想就在葉連開離開不久,無塵也委身遁地而去,回來後,便只有他們二人的身影,隨行去的百十號人全部沒了消息,而即便如此,葉連開還是滿臉是血,就連無塵,臉上都有了微微的動容。
他們看到了什麼?
三個人去問,葉連開也不說,而無塵便更是不肯開口,他們也不敢主動去問,就這樣讓這件事沉入心底。
但顯然是沒發生什麼好事。
只因從那以後,大漠里的人對他們的態度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那種鄙夷和敵對。
本來已有一絲絲的希望在他們心底燃起。
然,秦義絕一來,帶來了那些人和事,將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前功盡棄,人們對他們再度回歸了魔教的印象,之前的努力全部化為烏有,這又叫他們如何不怒?
先斬後奏不說,竟還將成華教主打成重傷,縱使對方是人稱魔女的人,他們也一樣不會從心里原諒!
南之長老杜之問猶自在桌下攥緊了拳,掌心中漸漸滲出細密的汗水,他緊咬著牙,眼中是恨恨的怒火。
他抬起頭依次看向旁邊對面的三位長老,見他們也都是一臉憤然地和自己對視,四人互相交換了眼神,點點頭,算是達成了協議。
決不能讓一個外來人破壞了渡劫教內部的安寧團結,他們要的不是現在這樣的渡劫教,而是一個可以得到天下人認可的幫派。
這是他們的渡劫教,該有他們來守護!——
「要不要現在動手?」北之長老楊牧見葉連開開口後便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就接下話頭,重復了一遍。
確實,若是論敵我強弱,的確現在的渡劫教根本無法匹敵秦義絕的等人,但眼下僅有秦義絕,忽雷二人,秦義絕看上去又像是大病初愈般,這是一個難得一遇的好時機,難道就這樣要他們在搖擺不定中生生放過?
杜之問垂下視線,飄忽的目光盯在桌子上,爾後沉默一會兒後,又抬起頭看向另一旁的東之長老——薛峰,蒼老的眼中明光閃爍,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薛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低下頭悶悶應了一聲,開始思考,權衡利弊。
他們不是那種會錯失良機的人,所以便更加不會放過到手的肥羊。
「干!」一聲厲喝,薛峰的手用力拍在桌上,猛然間的動作嚇了其他三人一跳,隨即全都堅定了面容,互相望著,點了點頭,神色視死如歸般壯烈。
空中,一只他們沒有看見的白鳥撲扇著略過,直直飛向後方的紅漆大殿,落入倚窗而立的黑衣女子懷中,抬起一只腳,上面有著一封土黃色的紙。
拆開來看,女子清冷的臉上一抹冷冷的笑閃過,而後消逝。
離渡劫教不遠處的土門客棧中,白衣男子和容顏姣好的粉衣女子道別後,望著前方的一片黃塵,露出個疲憊的神色,半刻後,斂起臉上的情緒,御風而去。
而在大漠和水月平原的交界處,一個黑色鎧甲的男子冷冷地笑了起來,身後的妖嬈女子看著他嘴角的笑,也不禁低低笑出聲,面容上泛起一絲狠意。
而遠在御龍林的亡者森林,一個容顏冷峻的黑衣男子騎馬載著一名粉衣女子正朝這邊緩行而來,神色冰冷肅殺,冷冽如刀。
看來,又一番的血腥廝殺已經是悄悄降臨了。
(第二十四章完)